作者:一只鲨手
“我做不了那么多啊。况且这一罐量很多的,能吃个把月呢。”阿绵为了压住这些没头没脑就要订一大堆的人,所有订货都要收一半的订金,下个月才能交货。
而且她估计了一下产量,一个月能做一百罐就很好了。
这点量全都你一家十罐,我一家五罐的,很快全定光了。
开得起铺子的人手上都不缺这点钱,而且这头一回基本都是要带罐子的,到时候也能摆在桌上。
宋东家有些不满,以她和阿绵的交情,也该都卖给她才是。不过她是一个八面玲珑之人,毕竟阿绵现在不是她铺子中的伙计,同在一条街上做生意,关系能处好总比处遭强。
况且,大家现在可也不叫阿绵叫“陆小东家”了,而是直接叫“陆东家”。
一群老狐狸!
这一笔生意,阿绵就收了十五两银子。等交了货后,还有这么多。
陆东家收好了银子,饶是做了这么久的生意,这下子依旧是心跳如鼓,连手脚都有些发抖了!
阿绵就这么抖着抖着,抖到了宋东家面前,拉着她悄悄说了一番小话。
“刚刚人多,不方便跟你说话。”
宋东家一看阿绵眨巴着一双“无辜、可怜、纯真”的大眼睛,顿时心又软了点儿。她算是一路看着阿绵成长,从阿绵还是个小杂役开始的。
陆阿绵提出了一个法子,由她来出力,宋东家出人,负责运到洲城去卖,得来的银子五五分。
“这去一趟洲城的花销就不小,还不知能不能卖得好。况且洲城可能也有卖这个的,过两个月恐怕就有人能做出来了,太不划算了!”宋东家讨价还价。
阿绵说:“我们认识这么久了,我才来找你的。不然,我四你六好了,不过我要用你店里一个伙计来帮忙,不然我真的是做不过来的。”
两人就分成比例拉扯了许久,最终还是阿绵说:“我再退一步,我三你七!再少真就不值当了。”
这个条件,阿绵是有要求的。
要用宋东家的伙计、场地;
要打出“陆阿绵乳腐酱”的招牌;
卖出多少要记好账本,每月要对账云云。
宋东家想这些要求并不过分,且阿绵如此让利,确实是记着两人的交情,便笑着应下了。
等阿绵谈完走后,宋东家坐在梨花木椅上,不由得想笑。
这只小狐狸大概最初就想着与她要三七分的。
就算宋东家想着从头开始买磨盘,制作乳腐酱,总归几个月就过去了,还不一定能制作出来。
而陆阿绵在洲城毫无根基人脉,也没法保障这一路上的安全,雇人也是要很多成本的。
因此找一个人合作也同样是必须的。
让人刮目相看的是,阿绵舍得让利,这让宋东家很希望这次的合作能够长久下去。
阿绵回到铁匠铺,兴奋地跟人叽里哇啦说了这一通,这下连孟驰坚都有些讶异了。
“要去买一百个陶罐、其余的就是黄豆、木柴……成本五六两银。”一个月赚二十多两银子,也是铁匠铺两三个月才能赚到的。
木阿绵、银阿绵,这下真的变成了金阿绵。
“不要声张,这钱存下来,给你开铺子用。”孟驰坚立刻就计划了起来,阿绵的乳腐酱只要能卖三个月,大约能赚个六七十两,铁匠铺一年的功夫,狠下心存钱,也能存个百两。
如此差不多就能买个铺面,那时候不论是阿绵继续做生意,还是租出去,当真是吃喝不愁了。
阿绵拉着他的手臂左右晃:“总得吃顿好的,庆祝一下!”
“……好。虎子!过来下,你看着铺子,太阳落山了就把铺子关了。我们去买菜了。”
穷人乍富,顿时感觉在菜市里想买什么就买什么了!
买了子排。
平常都舍不得买的,因为百姓们普遍觉得没什么肉,都是骨头,很不划算。
买了半斤鹌鹑蛋。
“天天吃家里的鸡蛋好无趣,搞点这个尝尝看。”阿绵大手一挥,很豪横。
家里的小米吃完了,再买了两斤给宝宝煮粥吃。
还买了点香芹,两人一驴就高兴地回家了。
一进家门,孟婧已经把饭是煮上了的。孟驰坚要烧一道大菜红烧排骨,还要做一道咸鸭蛋拌豆腐,这两样食材都是家里有的,另外则是炒香芹。
“海货箱里是不是还有点瑶柱,拿来再烧个汤!”
阿绵“哦”了一声,她一回来就与宝宝玩耍,这会儿抱着小阿月,进到房间里拿了一兜瑶柱。小阿月一进厨房,就咬着手指流口水。
“馋猫,你可吃不了。”阿绵用手拨了下小阿月的嘴巴,忧心忡忡,“怎么宝宝还没有长牙齿呢。”
“快了,我昨晚看,牙床鼓包了。”孟驰坚接过菜,浸在水里洗,“待会儿给她弄一点肉泥吃。”
阿绵“哦”了一声,继续与阿月边玩边讲白天发生的事情。
饭桌上,孟驰坚说了阿绵卖出了一百罐乳腐酱的事及全家一年、三年和十年的计划,然而无人在听,孟婧与阿绵疯抢排骨,阿月挥舞着勺子吃得满脸都是,就连孟母也一个劲夹着乳腐酱喝着粥。
孟驰坚默然无语,索性住嘴吃饭。
接下来的日子阿绵骑着驴车去买了上百个瓦罐,没有去摆摊而是在家做酱。
不久后又去宋东家的铺子,在后院里指挥伙计们,这一批则是做了六十罐先去洲城试试水。
其中有十罐,阿绵嘱咐专门是拿去试吃的,否则大家没吃过不会贸然的买。
宋东家觉得这阳谋极妙,笑呵呵地应了。
又说:“对了,你知不知道,你家之前那帮工刘大娘,前天没了。”
第166章 豆花摊篇(完)
“啊?怎么会?!”阿绵愣了,“原来瞧着挺硬朗的。”
那可是既卖饭、又洗衣,连轴转一日做工的身体。
“这两天她家里人都在这条街上大闹呢,哎,要我说那个豆花摊的摊主也真是走了背运,”宋东家“咳咳”两声,“当然,他打着你的旗号,可能是替你挡了这一灾。现在她那些儿子们都在逼摊主赔钱呢!”
阿绵垂下眼睛,“可是,那摊主不是说了会带她去看郎中吗?”
“哎呀,还说呢!就是江湖郎中害死人啊!”正做工的伙计插了句嘴,“据说是开了几包不知什么药,喝了之后一日比一日难受,最后饭食不进。她家里人就发了丧,把人埋掉了!”
“说来还有个怪事,你就这么一听,反正那棺材当时那些人抬来堵路要钱,我觉得……”宋东家凑到阿绵耳边,“那棺材看上去特别的轻,就好像里面根本没有人。”
这一下把阿绵心里炸得毛毛的。
莫非刘大娘诈尸了?
或者变成冤魂了?
“你、你可不要乱说。”阿绵在心里乱念了几句“阿弥陀佛”,不过转念一想自己也没有做什么亏良心的事。
宋东家缩了缩脑袋,“真的。大家这几日私下都传呢,况且鬼魂之事是说不准的,难保她心胸狭窄,觉得我们这条街上的人都是有意与她过不去的……到时候……怕是要来寻仇!”
“啊!”阿绵寒毛倒竖,被吓了一大跳,胳膊上瞬间起了一层鸡皮疙瘩。
陆东家这下全无东家样子,屁滚尿流得被吓跑了。
宋东家“啪”的一声打开扇子,心中有点儿愧疚,真不该这么吓唬小孩玩。
阿绵一通瞎跑,惊魂未定,壮着胆气在心里喊话:刘大娘,每月工钱我都是按时给你,我家的工你做不了也怨不得旁人,可莫要小心眼来找我的麻烦!
她想去问问莫漫大夫是怎么回事,怎么当时还能站起来的人,这才不到一个月就没了!
跑到药铺,莫漫听她手舞足蹈、叽里哇啦了一通,先是斩钉截铁的丢出一句:
“世界上根本就没有鬼。”
阿绵小声道:“这怎么说得准呢。”
莫漫跟她完全是两种截然不同的世界观,阿绵这些人这会儿都是无比相信世界上有神、鬼、妖之类的存在,以此来解释那些他们看到了,但永远都搞不明白的现象的。
比如为什么天上会打雷,那是因为天宫里有雷公电母。
如果没有这些解释,人们会感到充满了太多的疑惑,简直没法好好生活了。
莫漫没有在这个事情上多与她解释,反而说:“那天我看,刘大娘应该是年纪大了,缺钙——嗯,你理解为人老了骨头会比较脆就行。恐怕是肋骨骨折了,因为我看到她有咯血的症状。传统的方法是用布条包扎,限制活动,慢慢养起来,是能活的。”
“那可是为什么……这,说是她吃了几包药后,就、就不行了!”阿绵摇头,“若是当时我们……”
“大夫可以救身体上的病痛,但无法救人自己的执念。”
可是到底为什么刘大娘要这样?阿绵完全想不明白。
“当时也没说要收她的钱,让你看诊根本没有半点损失。按你说的这个治法,也不需要花多少钱,买些布条、甚至撕掉件旧衣裳也行。我真是搞不懂。”
“啊。因为她看我这么年轻,又是个娘子,所以我说的话是进不了她的脑袋的。”
莫漫说:“或许你觉得,这样真的很蠢。但我从医这么多年,看到过许许多多的人陷入自己脑海中根深蒂固的某种观念。观念的破碎有时候甚至比自己死亡还要可怕。我举个例子吧,打个比方说,有一天你的宝宝跟你说,她一辈子也不愿意成亲,如果逼她成亲她就去死;或者你的夫君跟你说,他要放下手头的一切,去学唱戏,不让他也要去死。那时候的你会怎么想呢?”
阿绵坐在木椅上,很认真地想了想,回答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啊。”
“是的,因为在你的观念里,人都是要成亲的,而戏子是最最下九流的职业。在我们的脑袋里,有很多小得根本无法看见的‘路’,叫做神经网络。你每天都走同一条路进城,就像观念一样,也是这一生里你无数次在脑中走过相同的路,做出了一模一样的选择。”
“可是——可是!”阿绵忽然打断道,“如果我的宝宝、或者夫君说,他们不这样做就会去死,那我还是觉得,就让他们去吧。”
莫大夫单手撑住脸侧,想到什么笑了笑,“我曾经问过我的父母,如果你们是爱我的,那么为什么这份爱不能战胜脑海里的某种观念?后来我查了很多资料,才知道改变观念有时候是一件比死还难的事,人们认为那是对自身存在的巨大否定。”
“小阿绵,你还年轻,脑中的链路还没有完全牢固,也就是像泥巴一样随意地捏成什么形状都可以。可是有一天,你或许也会遇到让你感到很痛苦的时候,那往往来自于你真正在乎的那些人,你们的某些观念是不一样的。”
阿绵听得云里雾里,她确实不能明白莫大夫眼中淡淡的悲伤从何而来。
离开医馆后,阿绵总算没有那么害怕了,她继续在心中与刘大娘商量道:
——可不要来我们家寻仇,是那个叫作“观念”的东西,害的你啊。
第167章 阿月大魔头(一)
阿绵接了乳腐酱的订单后,就不怎么摆摊了。
大多数时间她在家里,一日满打满算能制作十多罐,好在到时候交货也可以分批交。
隔三差五会进城一趟,去宋东家的铺子后院。阿绵并没有把那一罐最初的豆腐交与伙计们,包括她下料的多少,主要是让伙计们做把豆腐切成小块,搬罐子之类的杂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