菩提修不成 第27章

作者:忘还生 标签: 生子 豪门世家 破镜重圆 相爱相杀 正剧 古代言情

  贵妃上吊,终结了一切。

  先皇四子淳王在南面称帝,后叛乱逐渐平息,他迎回了先皇,尊为太上皇,跟随回宫的宗室子之中,已经没了贵妃生的野种。

  世人都道贵妃死了,她唯一的孩子也一同投进墓穴之中。

  他隐于民间,再也不想作为皇室之人活着。

第21章

  瑜南洛家曾是贵妃母家幕僚,此事知者甚少。

  二房洛济海原是倾慕周筎,周筎却无意,而是进宫陪伴贵妃。

  贵妃死后,周筎带着洛明瑢投奔了洛家。

  洛济海的原配早早离世,只留下一女洛明香,周茹便嫁到了洛家,成为二房夫人。

  洛明香生母早亡,幼时一场大病,本就记忆错乱,在九岁时又病了一场,洛济海骗她,先头过世的其实不是她生母,真正的生母如今才寻回来。

  洛明香年纪小又对生母记忆不多,也乐意相信活着的才是生母,后又在周茹解释之下,误以为自己有个弟弟,身体不好,常年养在外边,还差点出事,是被老和尚捡到,才在佛寺之中养过一年。

  最后,洛家所有下人全换了一遭,洛明瑢就此成了二房幼子,深居简出,知者甚少。

  隐姓埋名在民间的第五个年头,天下大开恩科,鬼使神差的,洛明瑢借“纳粟举试”参与其中。

  他幼从鸿儒,通五经六艺,是太师也曾夸赞过的少年英才,若不为皇子,亦可做一个治世良臣。

  十四岁的会试亚元,是洛明瑢此生少有的意气风发之时。

  但也到会试为止了。

  “宫中旧人不少,你的身份始终不能出现在那里。”周氏也无奈。

  洛明瑢当然清楚,他原本也打算就此停下的。

  他只是想有一次机会,证明自己的才学,证明脱离了皇室身份,他仍旧能凭本事,活成一个堂堂正正的人。

  可他会不成堂堂正正的人了,可满室典籍文章付之一炬,半生所学尽付东流时,幼时的苍凉无力紧紧缠住他的心脏,告诉他,此生只能藏于乡野,宏图抱负收敛匣中,渐至黯淡无光。

  甚至因科举半途而废,他被朝廷注意,为避追寻,洛家将他送入感云寺中,谎称其大彻大悟,已遁入空门。

  在佛门之中,暮鼓晨钟,回首半生,看尽人世间种种荒唐无奈,心知天地如熔炉熬炼世人血泪,他心灰意冷,终是决意在感云寺剃度,遁入空门。

  余生只求一方平静之地,超脱苦痛。

  便是如此,仍旧逃不开桎梏。

  周氏奉贵妃遗愿,一定要他留下子嗣,力压感云寺,阻止洛明瑢出家。

  瑜南城的闺秀皆有娘家亲族,联络太多恐走漏风声,泄露身份,她便想寻一无根无系的女子,为洛明瑢绵延子嗣。

  可挑选了几个侍女上山,洛明瑢坚决不肯依从。

  一日从感云寺归来,道中急雨,她见到了沈幼漓。

  从她背着老人上山求医时起,周氏就注意到了她。

  周氏会些相面,眼见这女子容貌是少有的姣好,一眼就将人吸引住了,她眉目并非柔弱温婉之流,反而干练坚毅,不是大家闺秀,反而有些……

  风骨。

  不错,她站直朝和尚作揖时,确实极有风骨。

  这不是大家闺秀小家碧玉会行的礼,在得知老人难救时,她未有踟蹰,背着老人走下了山。

  凄雨霜风敲打伶仃瘦骨,她就这么踉跄走了一路,在下山之后已近力竭,一个小小的水坑让二人重重摔在路边。

  此际求天不应,告地无门,若无人施救,老人就活不下去了。

  她只能拦住洛家马车求救。

  周氏掀开帘子,看见她脸上只有雨水,没有悲色。

  问了她的身世,才知道她是流落他乡,失去故土家人,是这老人救了她一命,如今她要救他。

  周氏还问了几句《诗经》,她对答如流。

  正好孤苦伶仃,正好在瑜南毫无根基,不是娼妓,不是乡野村妇,而且知恩图报,心性也不错,想来是有些来头的人。

  周氏死马当活马医,鬼使神差地问了一句愿不愿意嫁给她儿子。

  暴雨敲打着沈幼漓素白的脸,足以让天下任何男人动心。

  她或许有些秘密,但只要确定不是朝廷派来追查洛明瑢身份之人,那就没什么。

  “一万两白银,我就嫁。”

  言语清晰有力地穿透雨幕,不卑不亢。

  嘴上说着一万两白银,她眼中却清光濯濯,不见半分对银钱的饥渴。

  这女子不一样,她不会低着头等人挑选,周氏对她有些欣赏。

  明瑢也许会喜欢这样的女子,任谁都很难不喜欢。

  “只要你给洛家绵延香火,我就给你一万两。”

  她也不怕她反悔:“好,事成,你给我一万两。”

  一万两银子,不成事不用给,周氏觉得可以试试,实在不行再换别人就是了。

  沈幼漓也没有让周氏失望,三年里,真的接连生下两个孩子,都出落得和洛明瑢幼时一个模样。

  周氏也算了去心头大事,打算安心颐养天年。

  洛明瑢却为多出的妻儿辗转反侧多年。

  起初,他只当周氏不过又换了一个人,和先前那些女子并无两样,等发现她不一样时,已经晚了。

  时至如今,洛明瑢从未敢去细思,到底将沈娘子置在何地。

  他从抗拒躲避不能,到甘愿被沈娘子推着走。

  两个孩子,从不是沈娘子一个人威逼利诱就能办到的结果,犯戒之后,洛明瑢请杖刑,一日日捶打在身上,只为自己心中好受。

  刑罚其实不能让他清醒,直至他知道沈娘子与大夫人的约定。

  一万两白银啊……

  是该如此,本就该如此,不然照她真正的性子,怎么可能对他坚持不懈,不依不饶。

  沈娘子不是耽于情爱的性子。

  在她问他可不可以还俗时,洛明瑢笑过,她为何多问这一句,便是还俗,来日她拿了银子就一走了之,不显他蠢吗?

  挑破那一万两的事,像是终于把一个摇摇欲坠的碟子推落,听到了清脆的碎裂声。

  那些劝诫她的话里到底存了几分怒气,洛明瑢不敢去细究,把人气得夜里跑下山去,他也只能一路跟着。

  洛明瑢难得生出几分悔意,知道就好,何必去挑破,让沈娘子难以自处。

  后来才知她怀上了釉儿。

  在丕儿出世时,方丈圆寂,一把大火将感云寺一切痕迹烧尽,洛明瑢当时想,这该顺应方丈给他的劝告,既然俗世仍有牵挂,不如顺应本心。

  将此事说与沈娘子听后,她似乎是有些高兴的。

  可世事尽不如人意,雍都从未放弃过找他的下落。

  瑜南又出现了追查他下落的人。

  洛明瑢自认若与妻儿生活在一起,早晚会拖累他们。

  他放弃还俗的念头,转身拜入禅月寺,彻底成了一个出家人,甚至刻意断绝与他们的联系,不捎任何文书,往来如同香客拜见。

  同沈娘子说的话到底是食言了。

  回不了洛家,无法为她分担养育之责,洛明瑢心中有愧。

  生不得生,死不得死,回望平生未有一日顺遂。

  洛明瑢未知世间竟有这么多不如意,能全落在一个人身上。

  他更找不到一个能恨之人,只能日日诵经礼佛,寻得超脱。

  听周氏提起盘桓在心中多年的旧事,洛明瑢倒是不负修行,已能淡然处之。

  “十六年前,非人力能阻止,若先皇不杀贵妃,禁军哗变,雍朝百年基业倾塌,只会殃及万民。”

  “你看得明白就好。”周氏欣慰,“如今这局面,你更该娶了瑞昭县主,入赘郑王府。”

  “为何?”

  “你自己难道不清楚,雍都的人已经快到瑜南了,你为什么不说!洛明瑢,你没法一辈子藏下去,现在该庆幸沈氏他们的身份还能藏住,你不想死,摆在你面前的就只有这一条路!”

  洛明瑢突然回瑜南,周氏便觉得不对劲儿,今日一早才知道雍都又来人了。

  来的还是执掌神策军跟鹤监的凤军容,瑜南形势已算危急。

  说来从讲经堂县主遇刺起她就该警醒起来,那些所谓的漠林军根本不像寻仇,反而似乎是冲明瑢去的。

  有人怀疑他的身份,在试探他。

  无论是不是雍都来的,都证明他们怀疑到洛明瑢身上,不然周氏也不愿意火烧火燎地找郑王当靠山,只颐养天年便罢了。

  “不须大夫人来选,贫僧绝不会娶县主。”

  “你不娶我就吊死在佛堂里!”

  这招真是屡试不爽。

  洛明瑢冷然:“贫僧不知,大夫人还要以命相挟多久?”

  “我已经同县主说定三日后你会还俗,若你不娶,洛家死光了倒好,你的两个孩子也不要了?”

  佛堂陷入沉默。

  周氏也知道自己逼他太甚。

  当初逼出来两个孩子,现在又用两个孩子的命逼他就范。

  她也不想把洛明瑢逼到这个份上,但世事无常……

  她叹了口气,面容苍老了几分:“如今我的命是不管用了,只能拿釉儿还有丕儿的命来要挟,你也别怪我,贵妃将你托付予我,我得保你活着,娶了县主,投奔郑王,这就是你的后路,你的身份就是一道圣旨,让郑王师出有名,他会看得上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