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妙鱼
前日山东布政使上的一道奏疏,因着冗长空洞被皇帝扔了出来,随即下旨宣山东布政使进京述职。
地方官员都是三年述职一回,正常该是于今年年底才到日子。
不用想,山东布政使这一来就回不去了,能不免职就是万幸了。
都不用皇帝指出来,后面哪个上奏疏都不敢卖弄了,能两句说清的绝不多半句。
奏疏轻减了,皇帝脸上也没见和缓,为了不碍着皇帝的眼,这些人也都沉着脸不敢有笑。
几日下来,延华殿西边儿就如陷在凄风苦雨里一样,全是一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没有对比还好,这会儿对比着东阁的和乐,真的是两重天地。
没多会儿,几位阁老从西阁出来,古尚书三两步出了西阁,追上申阁老,低声询问道:“陛下还那样儿?还望阁老给我出个主意,不是我想逆了陛下的意,这事儿真不能那样办。”
申阁老往东阁瞥了一眼,“现成有能说通陛下的,你来找我?”
古尚书顺着看过去,诧异道,“阁老是说找皇后?可后宫不得干政……”
“同陛下一殿于东阁理事,掌着一司收商税,你管这叫什么?”’申阁老反问他,随即又意味深长道,“那四麟是同陛下论师兄弟的,除了陛下,宫里宫外谁的眼色也不必看,如今却是作何呢?”
古尚书拍了下脑门子,给申阁老作揖道,“受教了,我这就去。”
目送着申阁老出了延华殿,古尚书折向东阁,拾阶而上,恭敬地立于东阁门前,“臣有事请见皇后,还请通禀。”
西配殿里和还未走的姚阁老、郑阁老几个都惊呆了,古尚书这是要干嘛?
进了东阁,见到四麟坐在那里吃着点心陪皇后说话,一点不似在皇帝那里森然难以接近,古尚书压下纳罕,上前见了礼。
崔兰愔先没请他坐下,“古大人有何事?”她不觉着朝臣们有能找上她的事。
赤麟笑着接道,“不会也是顺着茶香点心香过来的吧?”
他这一说,因着古尚书进来打断的轻松气氛就恢复了。
四麟在皇后这里竟如自己家一样,古尚书眼神闪了下,忙摆着手,“我却是有事来求娘娘的。”
记起姚家求皇帝指婚的事,崔兰请他坐了,“是古大人府上女眷……”
“不是臣的私事。”古尚书苦笑道,“是为着娘娘生辰大典的事,陛下发话要在奉天殿里办,到时朝臣和命妇一起给娘娘贺寿,按一家一家的分桌,都于奉天殿里领宴。
因着没有先例,时候又如此仓促,我等还要忙着会试的各样事体,实是……”
前朝还是本朝,无论是太后还是皇后的生辰,都是于自己的殿里受礼,还没有哪一个去过奉天殿受礼的。
有陈老太后和徐太后在前,她这个最小的越到最前面,这也太轻狂了。
二月十六会试,数千举子已至应城,只忙会试的事,礼部都已焦头烂额,皇帝还要给他们增加活计,崔兰愔很能理解古尚书的憔悴。
“朝事不该我过问,只这事关着我,我不该置身事外,我会勉力劝谏陛下的。”
“谢娘娘体谅,待到明岁娘娘生辰,陛下要如何大办,我等定不会推脱。”古尚书作揖谢了,又小心翼翼问道,“那娘娘何时?”
“午膳的时候我就同陛下说。”崔兰愔痛快道。
进来的时候还觉着有门儿,出了东阁的门后,古尚书又没底儿了。
虽然皇帝由着皇后在外横着走,叫她闯出了崔二猛的名号,可那些到底是小打小闹,商课提举司也是按皇帝的意愿行事,皇后不过是担个名儿,皇帝能容着皇后过问朝事,驳回他的决定么?
回想才皇后娇柔美丽的样子,比自己小女儿大不多少,这个年纪每日最上心的不过好看的衣裳首饰,再就是儿女情长了
上回算不上还了皇后人情,这要是害她在皇帝那里落不好
,古尚书觉着怪对不住的。
午间,皇帝准时回到后殿,见到榻上的方几被挪到西侧,崔兰愔横靠在罗汉榻东侧,他捏鼻子站到榻边,“这是榻也不许我坐了?”
崔兰愔让出来一块儿地方,“溜边儿坐着吧。”
皇帝打量着她脸上的神情,“怎的了?”
“你又转的什么心眼子?”崔兰愔觉着真没办法给他好脸,“这会儿礼部忙会试的事都打不开点儿,你却于这个当口让他们往奉天殿筹备我过生的事,不就是想让古尚书来找我说情么。”
“你意会了?”皇帝屈了下腿,“能容我盘腿坐下么?”
“那你下午赶紧同古尚书说了,我不想他再找来。”崔兰愔想想又不放心,“你别再这样了,我可不想御史弹劾我后宫干政。”
说完,她又往出让了些,皇帝趁机盘腿坐了。
“我也是想让你放心,我不能保证自己将来不会变,我想我就是保证了你也不会信,不如你将我身边的事都抓在手里,多积些好人缘,这样以后但有变故,也有那么些人站你这头。”
皇帝也是煞费苦心了,他同她一样,都放不下这段叔侄情分。
崔兰愔眼神柔软下来,皇帝立时就察觉了,放膝盖上的手蹭了过来,伸指在她手上钩了一下,“许我回屋里睡吧?还像上回那样吊一根绳也行。”
他不提还好,崔兰愔狠狠白了他一眼,“你居心何在,要是在延华殿塌了床,你是想让满大郢的人都知道你很行?”
皇帝憋不住笑了,小声咕哝着,“再不许我回屋,我怎么都不行了。”
这就是打蛇随棍上的,脸皮薄的不用几招就要被他拿下了。
好在,她已今非昔比。
崔兰愔抬指在他下巴上挑了一记,嘬了声脆亮的口哨,一副浪荡子的模样,“本宫今儿心情好,就给你次机会,记住了,一个指头都不许动,颤一下你就一直搁外头睡吧。”
“你打哪儿学来的?”皇帝难得高了声。
崔兰愔翩然下了榻,往回飞了一眼,“那日画舫上看来的,还成吧?”
皇帝很想给钱和叫来问,不是让画舫上都约束好行止了的?
皇帝真是能人所不能,中午歇晌时躺床上,确实做到了一个指头都没动。
只不过下床时,他来回拍着腰背,“都僵了。”
一根绳都能睡的人,崔兰愔一点都不信,才不会同情。
临出门时,皇帝回头讨话,“我这次机会算把握住了吧?”
崔兰愔挥手打发他,“晚上的事晚上再说。”
皇帝还要再争取,她一记弹指,皇帝哼了声,“果然不是不报,是时候未到,我能给早前对你弹的指都收回来么?”唉声叹气着出了内寝。
皇帝去西阁没多会儿,礼部就得了话,皇后的生辰庆典按着旧例来,到时在京的五品上的官员都要携夫人和当龄的子女来贺。
据说得了准话后,礼部里古尚书差点喜极而泣。
皇帝又给安王安排了差事,让他先于吏部的郎中位学着。
古尚书从西阁出来还是愁眉不展的,隔了个午间皇帝咋就放过他了?
联想到古尚书往东阁跑的那一趟,他是找皇后说情了?
还有安王的事也是事先毫无征兆,有灵通的打听了,才知安王正给表弟和皇后的堂妹说和呢。
崔兰婷是个痛快的,傍晚艾叶回宫时就带回了她的决定,她请崔兰愔帮着安排和程圭相看,今儿是二十日,离二月初九也没多少日子,正好那天就便了。
这样就算不成,只要程崔两家不往外说,别人也无从得之。
还有姚家的公子小姐相看的人家,惠太妃给平王挑的那几家闺秀,她也都要过下眼。
崔兰愔没想到,做皇后的第一个生辰,她要忙着撮合婚事。
二月初六崔戬,崔禹、崔重要考县试,十六日洪佶要下场会试。
姜氏、崔兰芝、顾氏开的衣裳铺子也定好了二月十六日开张。
三月初六姜奭和董氏要成婚,三月十二又到了陈老太后的寿辰,今年定要隆重办了,怎也要将前些年不足意处给找补回来。
第112章 筹谋这个家没我不行
宋彰才在下马桥下了车,就有往来的官员同他招呼着,“宋提举这阵子瞧着很忙,这都连着几日进来了。”
宋彰笑着一一回着,这几日他感触很深,想不到他如今也成了上得台面的人物。
之前他虽晋了五品,可商课提举司因着是皇后掌着的,他这个提举在一众朝臣眼中根本不入流,在那些人眼中,他就是皇后手下的管事一样。
如今却是大不同了,连户部尚书都要往东阁请皇后说情,端王和安王才往皇后那里走动,皇帝跟着就给了两人差事,一般的事上,皇帝都愿意给皇后脸面。
如此,他这个别人眼里皇后的大管事,自然也水涨船高了。
宋彰并不会沾沾自喜,他很知道自己的一切都来自皇后,皇后的路还长着,他们这些臣下一定不能松懈了。
进了延华殿,他不用像要往西阁觐见的臣子们一样候着,东阁外候着的内侍直接推开门请他进了,“娘娘正等着大人。”
除来刚往延华殿行走那几日,就是崔兰愔说了免礼,宋彰和耿大有仍是坚持行大礼。
直到崔兰愔说,她很怀念潜邸时的日子,希望彼此还像以前一样相处,两人何尝不是那样想,又恢复到了潜邸时的做法。
崔兰愔这里仍是习惯喊宋彰“长史”。
宋彰作揖见礼后,报给她说:“娘娘,昨儿又入库了一笔商税,这样三个月的汇总了,库里的存银现有一百零五万两。”
按这个算下来,一年该有四百多万两。
崔兰愔就道:“这还只是闻听过商课提举司的大些的商家交上来的,北地和于本州府内行商的怕是听都没听说过,或是听说了觉着用不上咱们就没想理会,该将这些都收上来才好。”
“娘娘高见,今日我来就是想同娘娘问计。”宋彰说道,“如今只凭在应城的商课提举司督管不了那么远,咱们该往各行省驻人设点。”
崔兰愔思索后道,“刘黑……刘兴手里不是有批人么,拣得用的继续用起来,还有千乘教出来的那些账房,两边人搭配了往下派吧。”
“娘娘这法子好,两路的人正可以互相监督着,不然摊子铺大了,难免有见利谋私之举。”宋彰赞同道。
他抬头打量了一眼,又问:“这事儿需问了陛下的意思再办么?”
“无需问,陛下允了我商课提举司的事可自专。”
宋彰精神一振,“娘娘,既这样咱们步子不妨迈得再大些,我观各部司里,甚至下边儿州县里的吏员良莠不齐,很多都是纳银充来的,这样的人把着位置干不得事,倒学了一肚子欺上瞒下中饱私囊的手段。
不如咱们出钱办个学,就让千乘教些实用的算学,原潜邸那些人里于底下的冗务很是通晓,都可在学里教起来。
待得教出来,就请陛下还如这会儿补缺考试一样考核了,考出来的就往各司部充做吏员,也是为陛下分忧。”
于东水关开茶铺子时,崔兰愔就知道底下吏目看着不起眼,没什么地位,却把着署衙里的关键,很多事都要经他们的手才办得起来。
这些吏目实是承上启下的存在,若各官署衙门里的吏员都是商课提举司教出来的……
崔兰愔看过去,宋彰坦然笑对。
崔兰愔就知道他还是那个宋长史,就算知晓她怀的是公主,仍坚定地站到她这里,一心为她筹谋。
“咱们自己也缺人,眼下是人手不够,只能先往省司派人,待到教出来一批人,咱们接着往州府驻人。”
宋彰立刻领会了,“这样更好些,咱们用得顺手了,没准就有各部署的人过来要人,倒省了咱们自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