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妙鱼
皇帝眼神里带了些许歉疚,大手包住她的小手:“我长你这许多,确是欺你年少无知了。”
崔兰愔语气就柔软下来,“表叔别这样说罢,在人家眼里,我都是老姑娘了。”
“我才是老朽。”
“表叔……”崔兰愔拉长了声音,嘟嘴道,“这个就过不去了是吧?”
“是事实。”
崔兰愔才不会跟着附和,皇帝这会儿是这样说,等你真顺着说了,他又会听不得。
转了话:“本元殿那里住着不好么,怎睡不着?”
皇帝也不瞒她,“他住过的,我不舒坦。”
崔兰愔没想到他对宣宁帝的厌恶到了如此地步,那宣宁帝的灵柩还停在本元殿明间呢,这样岂不是更深的一重煎熬。
崔兰愔不觉着他不孝,连他的出生都是宣宁帝和李家为稳住高宗而算计来的,待他没了利用价值,又任他自生自灭,这样的父亲能不恨着就是他不计较了。
想想还有十多日,皇帝还是需要多睡的,崔兰愔有些心疼:“那怎办?”
“所以才来你这儿。”皇帝又半合上眼。
崔兰愔没有多想,忙道:“那表叔你歇会儿,我不吵你了。”
“这会儿又睡不进,你说话,我听着。”
“哦。”崔兰愔应了,随即想到了,“表叔,我不能就这样在宫里住下,姐姐来家后,我就没在家里住过呢,那会儿好歹还能回家里见见,现住到宫里,连见面都不能,那日回去更是坐没一会儿,我想时不时能回家里住几日。”
皇帝不假思索道,“那就还如以前一样,想回家你就出宫转转。”于她想回家住的事却略过了。
崔兰愔这回不想妥协了,见他合严了眼,要睡的样子,才还说睡不进,转眼就困了,谁信呢!
她上手在他眼皮上扒着,“表叔你别装睡,我一个月总要回家住几日,你必得应我。”‘
皇帝只得睁了眼,“那就一个月三五日?”
“还皇帝呢,这么小气。”崔兰愔不肯,“半个月。”
皇帝只好加了码,“七日,不能再多了。”
崔兰愔巧笑嫣然地挽住他的手臂,讨价还价道,“十日,不许……我就搬回前头住。”
“崔二猛进益了。”皇帝夸道。
“我这是近墨者黑。”崔兰愔瞅着他笑,“都是表叔教得好。”
皇帝全当没听见,想想说道,“白日在你家里,晚上还是回咱府里住。”不待崔兰愔反驳,他又道,“你那院子让你姐姐他们住吧。”
崔兰愔其实也想过这事儿,只是她顾虑着事有万一,到时她回了家却没了地方住,因着姐夫住过,也不好再腾给她,姐姐姐夫也会难做。
说到了这里,崔兰愔索性摊开了说道:“表叔,若是一年后咱们不适合在一起,我还要回家的。”
既有了一年之约,那之前的他不娶她不嫁的约定就不做数了,崔兰愔虽没想着嫁人的事,却也不想继续陪他在宫里了。
她不觉着有过私情的男女散伙后,还能若无其事地正常相处。
陈太后和徐皇后的经历,让崔兰愔对宫里很是排斥,觉着这里是能吞噬人心性的地方,能让一个人变得面目全非,她不想最后变成她最讨厌的样子。
尽力试过了还不成,到那时,皇帝再要看破,她也无能为力了,虽这么想着就难受,可世间事又有多少都尽如人意呢。
或许做了一年皇帝,他的想法就改变了呢,这并不是不可能的。
高宗当初那样爱重陈太后,坚持了那么些年后,不也被李太后拉走了。
希望皇帝那会儿能遇上真正牵绊住他的人,那样她离开的也安心些。
皇帝深深地看了她一眼,他是什么人,崔兰愔就知道自己那些乱七八糟的想法他都看穿了,就在她以为他会生气时,他扯了嘴角笑道,“府里就是你家,只管安心住。”
“这于礼不合……”
“我说了算。”
好吧,他是皇帝,确实是他说了算。
想想一年后,她忽然就从宫里搬出来住回了崔家大房,陈太后头一个就会怀疑,倒是她住到卫王府里才都不会多想。
反正卫王府已成了潜邸,她不住也要空着,崔兰愔没再推拒:“还想着什么时候回府里将我那些东西搬回家呢,这下省了。”
“宫里也要置一份儿,等除了服,你去库里挑。”
“太后也说让我去她库里挑,这会儿表叔又许我,叫外头人见了,该以为我是来宫里打劫的,大郢打秋风第一人就是我了,就是以后也该是后无来者。”
皇帝不乐意了,“自家库里拿东西,谁敢说。”
说了这么会儿话,皇帝有了困意,“我想睡会儿。”
崔兰愔看了眼榻上的方几,“我喊不语进来拿下去吧。”
“不用。”皇帝单手拎起来,随手给放到榻边的地上,掸手后,又躺了回去。
知道他不喜人打扰,崔兰愔也没喊人,自己去内寝里抱了床被子过来,这么一会儿,皇帝已睡了过去。
可见他还是轻描淡写了,他不是这两日没睡好,而是这阵子都没睡好才对。
越发心疼起来,崔兰愔小心地将被子给他盖好,她坐到边上,仍拿起针线筐里的抹额和荷包缝了起来。
不想皇帝这一睡就不起了,眼看着快到子时了,他还沉沉睡着,一点要起的迹象也没有。
崔兰愔有些急了,一个时辰后,宫里负责洒扫的内侍就该四处洒扫了,皇帝就是飞檐走壁回去,可那么些眼睛,难保就没人看见,到时……
崔兰愔狠狠心,凑到皇帝耳边唤道:“表叔,快子时了,你该回去了。”
皇帝在枕上辗转了一下,半眯着惺忪睡眼:“容我再睡会儿。”随后又合了眼要睡。
崔兰愔大急:“不能再睡了,会被洒扫的看见的。”
“不会。”皇帝含混中,脑子还是好用的,“我使起轻功,凭哪个也看不见。”
他也不睁眼,“你怎不睡,快进去睡,等会儿我自己就走了。”
有这么个人躺在这里,她进去哪睡得着,只怕比呆这里还要焦心。
“别熬着,不然要犯头疾。”皇帝见她不进去,往里挪了下,“那你也窝这里睡。”
见他困成这样还记着自己的头疾,崔兰愔又有些窝心。
说着话的功夫,他又睡了过去,就算心疼也得让他走了,崔兰愔没办法,只得到门口,试着唤了声:“青麟?”
就见西边书房的屋顶上翻下来道人影,“二小姐有事?”
见青麟不是在这边的屋顶上守着,崔兰愔好过了许多,不然两个人说话都要被听个一清二楚,她是接受不了的。
崔兰愔顾不得羞,指着屋内,“有什么法子让表叔起来走?”
青麟就道:“二小姐放心,寅正时我会来喊,误不了事。”
她哪还管得了误不误事,崔兰愔欲哭无泪。
好在青麟很快明了她的担心:“我们从屋顶上走,不会有人瞧见的,就是白日也不会。”
见青麟也这样说,崔兰愔只能先信了。
回屋后,
在地上转了几圈后,她还是做不到回内寝睡了,想到皇帝过来,除了才进屋那会儿有些不正经,后面都很守礼,以前叔侄相处时也不是没靠在一起过,她还在书房睡过两回,也不差这一回了。
她也确实熬不住了,因着头疾,她都不会拖过亥初睡的。
拿过一个靠枕靠了,她蜷坐在那里准备窝一会儿,却是一合眼就睡着了,又因着凉意,她不自觉地就往里靠了,揪住被角往身上拉扯着。
皇帝就被拉扯醒了,看着她一拱一拱往被里钻的样子,不由失笑,将人揽过来,拿被子给两人裹到一起。
合上眼不一会儿,他又睁了眼,扶额叹了声,嘀咕了一句什么,慢慢从另一侧挪了出来。
看着她头上虽去了钗环,头发却没解开,又低头给她解,只他就没干过这样活计,又要防着拉扯到她,花费了好一会儿才给她头发散开,
抬眼看了下滴漏,已经是丑正了,该回去了。
探身给她身上的被子掖好了,确认没有疏漏后,他回身要走,想想终不甘心,返身过去,将她的脸从被子里扒出来,到底在她额头上印了一记,犹豫了下,转而在她唇上吮了下,听到她嘤咛出声,皇帝眸色转深,轻吁口气后回身,出门唤了青麟翻上屋顶去了。
第67章 习惯家里一切向好
第二日直到日上三竿,崔兰愔才醒转。
期间陈太后见她一直不过去,以为她犯了头疾,使了夏姑姑来问,见到罗汉榻上缝好的一针线筐的抹额和荷包,以为崔兰愔是连夜做针线累到了,问也没问,夏姑姑嘱咐艾叶几个不要喊人,自己悄悄走了。
等夏姑姑走了,艾叶几个均是长出了口气,都是不会编话的,真是生怕哪一句没应对好,叫夏姑姑看出端倪来。
皇帝来澹月居睡了一晚,就算是艾叶和桑枝再是迟钝,也觉出了不对。
皇帝居然对小姐有那样的心思,这可如何是好,要是陈太后知道了,还会这样喜欢小姐么?
小姐说过本朝皇室就没有错辈结亲的事,到时必会遭到朝臣们一致反对,那小姐该怎么办?
陈太后虽无儿无女,却占了个嫡母的身份,宣宁帝再不愿意面上也不能怠慢。若是皇帝就想这样不明不白下去,那小姐这辈子岂不是太亏了。
崔兰愔一醒来就对上两人忧愁之极的脸,心下了然,“点心铺子和酒楼赚的银子不能白放着,到时我带你们四下逛逛,多少的快活,谁还想着嫁人受拘束。”
艾叶和桑枝对视,小心问:“小姐将来能出宫?”
睡了一觉,皇帝不在眼前,崔兰愔的脑子也清明了,她越想越觉着坐上帝位后,就没有不变的,皇帝必也不例外。
不说远的,待二十七日皇帝除服,正式登基后,那些朝臣们就该上奏请皇帝选妃了。
到时环肥燕瘦的美人里,就有一个格外解语,更另他静心的呢?
于是崔兰愔肯定点头,“最多一年,咱们就可出宫。”
艾叶和桑枝心里这才下去些。
崔兰愔瞅见枕边的白玉兰花簪,问:“什么时候给我解的头发,我竟一点不知。”
艾叶和桑枝茫然看过来:“不是小姐自己解的么,早上我们进来见小姐睡得沉,就在外头守着了。”
那就是皇帝了,崔兰愔耳尖有些发烫,她掩饰地摸了下,“瞧我,睡糊涂了。”
艾叶和桑枝没有怀疑,给她说了夏姑姑来探的事,崔兰愔忙洗漱更衣,捧了做好的抹额和荷包带着不语去了前头。
艾叶和桑枝越跟着她出门,越知道自己不适合在外走动,所以,两人只管着屋里的活计,陪崔兰愔出门的都是不语,三人分工明确,相处也很融洽。
到了前面陈太后起居殿门前,崔兰愔深呼吸几次,又调整了面上表情,才迈脚进去。
进了西次间,她被陈太后一把抱住,“傻孩子,怎就这样实心眼,可不许再熬夜给我们做针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