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妙鱼
“我说今儿起晚了,那边怎没来问呢。”崔兰愔笑着又坐了回去,陈太后那边也都记着她施针的日子。
没一刻钟,曹院判带着刘太医就到了。
从她住到宫里后,曹院判过来施针都是带着刘太医,不像之前是带着支杂职的医士。
因着皇帝登基,她的地位也水涨船高了。
施针已有五个月,曹院判早都熟练得不能再熟练,崔兰愔都觉着他就是闭着眼都不会扎错。
今儿却不知怎么了,曹院判手法上很是迟缓滞涩,就是第一回 施针时他也没这样。
崔兰愔心里一凛,以为是自己的头疾发展成不治之症了。
“是哪里不好了么?”
曹院判忙道,“没哪里不好,我最近琢磨出了一套新针法,等下回就给二小姐换针法。”
“劳烦了。”崔兰愔应了,合眼后慢慢睡了。
曹院判收针时,她依旧睡着,曹院判打手势招呼了刘太医退了出去,一再地不让澹月居的人送出去,拉着刘太医,几乎是小跑着出了澹月居。
待走出福宁宫有一会儿了,刘太医才将怀疑问出来,“院判今日好似格外礼敬那位二小姐,是陛下要封她做郡主么?”
同行更知道怎么回事,曹太医才分明是有些不敢下针,这样的情形一般是给皇帝下针时才有的。
“就陛下不封,哪家的郡主又敢越过她去?”曹院判径自往前走着,“我才真是在想要换的那套针法,陛下这样看重二小姐,她的头疾再没起色,我这院判也该做到头了。”
何止,到时他这个陪着来的一样要卷铺盖,刘太医也紧张起来,“等回去我同院判一起参详参详。”
却不知曹院判的中衣已被冷汗浸湿,闻到崔二小姐身上的药膏味儿时,他当时就慌得六神无主一样,被皇帝亲破嘴的是崔二小姐,这要传出去必会引起轩然大波。
这样的秘辛被他知道了,想到以往宫里知晓秘辛的太医都是什么下场,曹院判都拿不住针了,他是咬破了舌尖,才让自己稳住手施针的。
想到四月份卫王府书房里第一回 给崔二小姐施针那次,当时他就觉着皇帝也太不避讳了些,就是嫡亲叔侄也没那样的,想来那会儿就不对了。
原他还觉着崔二小姐好福气,竟得了陈太后和皇帝的青睐,往后嫁高门,一辈子受人追捧是少不了的。
这会儿却觉着崔二小姐有些可悯,以他想来,皇帝是不会为个女子冒天下之大不韪,崔二小姐是入不了皇帝后宫的。
她入不了皇帝后宫,皇帝却不可能许她嫁人,也不可能许她生子,待到颜色凋零,皇帝身边新人不断,想也知道崔二小姐将是如何凄凉。
果然红颜薄命么!
皇帝是隔了一日再来的,虽他面上没什么变化,崔兰愔却觉出他是别扭上了。
还真是,他进来就往榻上盘腿坐了,一点挨近她的举动都无。
仿佛又回到了卫王府书房里叔侄相处的时候。
他这样,崔兰愔也别扭起来,坐到罗汉榻另侧,两人都不说话,屋里一时悄无声息。
这样沉默了有一刻钟的时候,还是皇帝先打破了沉默,眼神有些悠远,“是我妄求了。”
怎么又说这样话,崔兰愔只好问:“朝堂上又烦了么?”
“那点事还不至于,之前是没想好是否着手。”皇帝语气里带着丝傲然。
确实,只要他想,该没有什么能难住他的。
对上她疑问的表情,皇帝扯了下嘴角,“原来你同我有许多话,现在却要没话找话。”
“我没……”崔兰愔想否认。
对上皇帝了然的眼神,她有些无所遁形,她在皇帝面前做不到如以前一样畅所欲言了。
并不全是对皇帝的防备,也有对情事的茫然无措,特别是前晚的亲吻给她的震撼太大,这些交叠混乱在一起,就成了现在的样子。
她不知该如何说清楚,也不愿将心思坦然道出。
皇帝哼笑:“连妓子都知道要找颜色好年轻力壮的……”
“表叔你知道了?”崔兰愔又惊又骇,在想这会儿躲到陈太后那里会不会让她起疑。
“莫慌。”皇帝却没有要发作的意思,“我只是就事论事。”
“青叔他们、长史和刘黑皮都拦过我,是我执意要去,同他们不相干。”
“嗯。”皇帝应了,看了她一会儿,在她顶不住要低头时,他转开了眼,“罢了,同你说也没什么。我想你陪我,可我已老迈,又懒怠动,又懒怠说,留下你也是拘住了你。
原以为你喜欢富贵有闲的,我在权势富贵上多予你些也是一样,等真住到了宫里,连我都厌恶到极点的地方,我又凭什么拉你一起呢?
何况你打心里不喜欢宫里的一切,我也想过就这样算了,可一想到此后只我一个人留在这里,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我就还想试着留一留你。”
这是皇帝头一次连篇说这么多话,说的又是这些,崔兰愔又慌又乱,几次张嘴,却是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皇帝却还往下继续着,“经了前日,我知道自己委实不该强求,年轻女子们
求的是两情相悦,何况我也不能违心地说心系于你,我真不知我哪来的心气儿留你。如今倒好,想回到从前也不能了。”
第73章 不进不退这于她来说太颠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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连说两句都嫌话长的皇帝,这会儿却絮絮说了这许多,还是瞻前顾后自相矛盾的样子,在她眼里,皇帝几乎等同于无所不能了,却不想于情事上也是这样没有把握。
原来两个人是差不多的,都是患得患失,于这件事上,皇帝并不是高高在上的。
等皇帝说到“我也不能违心地说心系于你”时,崔兰愔才好受了些,她坐过去些,“哪有那么些两情相悦,多少人成婚前就见过一面,表叔也不用为没有心系我歉疚,我不也一直当你是表叔,没转过来么。”
皇帝默然合眼,就在崔兰愔以为他会进入打坐状态后,他又睁开眼,眼神却没往她这儿来,“我是想着给不了你两情相悦,陪你领略下芳华情事也好,不想前日还给你嘴伤了,于这上头,我果真是个不行的。”说到后来,他看着很是灰心丧气。
崔兰愔还是做不到坦然谈论亲吻之事,只能含糊道:“我并不需表叔如此……”
皇帝自嘲地笑了,“我一直以来都认为情欲于我不相干,到你里才知道男人皆好色,我也不例外,我对你有很多绮念,得了一就会想二,真这么下去,待到一年后你不想留下,以你磊落的性子该也不会嫁人了。
这样一想,伤了你嘴也是好事。”
后面皇帝虽没明说,听着却很像就此止步的意思。
但他也没说一年之约就此作罢,仍是每晚都来,还是会拉她的手,搂她的腰,睡起要走的时候来亲吻她的额头和脸颊,又恢复了之前相处的样子。
崔兰愔能感觉到他的矛盾,她自己也是一样,两人就这样进不得退不得的继续着。
对着明显在尽力克制的皇帝,崔兰愔做不到无动于衷,觉着自己像个狠心薄情的负心汉一样。
九月二十三日,皇帝就除服了,二十四日就是他的登基大典,那一日午间皇帝要大宴朝臣,晚间要举行家宴。
这是皇帝的大事,两人又是这样的情形,崔兰愔就想做些让他高兴的事,觉着她该表些心意。
她手里那点好东西,都是陈太后所赐,自不好拿来转送皇帝。
麒麟堂往下查账收回来的银子,还有这几个月的平事银子,加起来有近十万两银子,都在她手里。
虽皇帝说这些银子随她花用,崔兰愔心里更倾向的是一年后出宫,如此,她就不想不明不白花皇帝那么些。
唯有点心铺子和酒楼所出,因着里里外外都是她打点张罗的,还是在皇帝做卫王时就许给她的,那点银子皇帝也看不上眼,崔兰愔拿着才心安理得。
给家里的六百两单拿出来,崔兰愔自己拿了六百两。
东水关茶铺子给刘黑皮做麒麟堂的话事地儿后,生意涨了一倍有余,半年就赚了四百两,她仍是给家里拿出一半,自己拿了两百两。
还有徐皇后赐的五十两金,这些加起来,崔兰愔手里有一千三百两银子。
对着这一匣子金银,崔兰愔有些愁。
就算是王侯公子,拿这些银钱置办个玉冠玉佩啥的,也是戴得出去的。
可换成了皇帝却不行,皇帝身上哪一样不是御库里的宝物,外面买的给他用了就太招眼了,就如她给他做的那两个荷包,这才几日,宫里朝里就多少人在问,待知道是她这个侄女献上的孝心,那些议论才消停了。
玉佩和玉冠又不同于别个,不是侄女该送的,若皇帝真戴上了她外头买的,又是天天不离身的,等于明告诉世人两人有私情一样。
等皇帝来时,崔兰愔就婉转问了皇帝,想她送些什么好。
皇帝虽说了,“不用特意准备,就一个荷包也使得。”
相好了这么些日子,崔兰愔已知道他是有些口是心非的,就看他要翘不翘的嘴角,皇帝对她送的东西是很在意期盼的。
可想来想去也无头绪,崔兰愔还是拿出了针线筐,荷包她肯定不会做,凡是露在外头的她都不会做了,她决定先做几双袜子,等到时还想不出送什么时,就拿这几双袜子顶上。
二十二日晚,皇帝过来,说一会儿话后,他仿似不经意地问起:“后儿要送我何物?”
皇帝竟是比她想的还在意,想到针线筐里的那几双素袜,崔兰愔就觉着不好拿出手了。
二十三日,她一大早就起来,让不语去陈太后那里说她今儿就不过去了。
在行宫时,为养起暗麟卫,陈太后将嫁妆里的压箱银子,和在宫里攒的私房银子都拿了出来,这才支撑到皇帝十五岁上。
之后皇帝创建了麒麟堂,赚出养暗麟卫的银子后,也将陈太后拿出来的银子补上了。
所以,陈太后虽不知具体,却知道皇帝在外面有赚钱的生意,如今那些都在崔兰愔手上。
崔兰愔时不时往宫外去,也多是理那些事。
崔兰愔说不过去时,陈太后就知道她是要忙外头事,这一日也不会叫谁来打扰。
用过早膳后,崔兰愔就拿出了那几双做好的素袜,准备给袜子绣点花边儿,绞尽脑汁儿一晚上,她也只想到了这个。
奈何她针线平平,绣了一个时辰才得了一双,半上午过去了,还弄得眼酸手胀的。
照这样,她就是熬夜也绣不完六双,她还想着晚上就拿出来给皇帝的。
或者就四双?可还是六双意头好,本来就拿不出手,再减了数量,她这个心意就过于水了。
“二小姐,永嘉公主和端王妃过来看你。”不语进来禀道。
永嘉公主?只是在敬王府有过一面之缘,客套过两句,这会儿怎像熟人一样上门了?
还有李宜锦,她不该顾忌着李家和李太后么,怎就往陈太后宫里来了。
崔兰愔赶忙穿了鞋,同不语一起往外迎去。
永嘉公主是宣宁帝次女,今年二十三岁,十八岁出嫁,两年后驸马因病去了,守寡至今。
永嘉公主承了婉嫔的美貌,是个明艳的美人,她脸上笑容明媚,不似别个寡妇那样愁容不展的。
永嘉公主拉住要见礼的崔兰愔,“咱们之间可不兴这个,我是真心想和你结交的。”
虽说看皇帝面上都要礼待她,可公主就是公主,又是皇帝的妹妹,是高她一辈儿的,何须这样低姿态。
“皇姐才过去找我,让我陪她过来找你说话。”李宜锦搁旁边说道,言外之意,她是被永嘉公主硬拉来的。
崔兰愔暂压下疑惑,请两人进了起居室里。
永嘉公主也不往榻上坐,随着李宜锦一起坐在榻边的椅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