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夫人 第4章

作者:阮阮阮烟罗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古代言情

  陈祯不敢打扰圣思,就静静侍在一旁。小榻上,皇帝不仅忘了用午膳,连朝事都放在一边,心里犹想着凝香殿内慕晚站在他身前时,他心中难以抑制的冲动,当时他是真想再握一握慕晚的手,因怕自己控制不住失态,才草草问了两句,就赶紧让慕晚退了下去。

  当然不是为女色所迷,皇帝想,他之所以会有这种冲动,是因为他对自己的隐疾十分在意。这几年来,他的身体一直排斥与女子触碰,今天却似有了个异数,他当然迫切地想进一步探究,想再握下慕晚的手腕,实验一下是否还是不排斥?

  若这慕晚不是谢疏临一心求娶的人就好了,若是那样,他丝毫不必担心失态,在凝香殿时,就直接再握一握慕晚的手,试一试身体反应了。所谓朋友妻不可欺,皇帝想将今天这个异数抛到脑后,可事关隐疾,又实在忘怀不了,抛放不下。

  “慕晚进尚功局后,是何安排?”沉默半晌后,皇帝还是开口问道。

  陈祯看陛下长久神色凝重犹疑,还以为陛下是在思考什么要紧朝事,听陛下忽然开口问慕晚,心中微诧,恭声回道:“回陛下话,慕晚应会被安排到尚功局下绮绣馆,与馆内绣女一同起居刺绣。”

  皇帝默了默,道:“慕晚绣的,是要敬献给太皇太后的观音像,刺绣时当怀虔诚之心,不可有人滋扰,给她在绮绣馆附近安排居室,让她单独起居绣像。”

  敬献给太皇太后贺寿的观音像,自然与普通绣品不同,皇帝这话落在陈祯耳中符合情理,陈祯不疑有它,应一声后就退出去安排,遂这日慕晚最终被带到了绮绣馆附近的梧桐院。

  梧桐院只两三间小室,地方狭小但清静,原居住着一位德高望重的年老女官,那女官在几天前老病离宫,梧桐院刚好空下,还未有其他女官居住,陈祯觉这地方合适,就安排慕晚住在此处。

  慕晚在宫中的第一夜,自然因心事重重难以入眠,她无法入睡,就走坐到绣架前,绷布选线,描花样子,既是为明日刺绣观音像做准备,也是想通过做事压下心中的忧虑。她进宫来就是为太皇太后刺绣观音像,一心专注此事就好,心慌会出错,她必须将心澄定下来。

  渐渐万籁俱寂,夜幕沉沉,偌大的晟朝皇宫宛是幽海,尚燃着烛火的宫室,似是海面上倒映飘忽的星子。

  幽海宫阙的中心,紫宸宫寝殿之内,也有微光荧荧,但非烛火,而是架上的夜明珠,明珠清辉柔和地映着榻帷,但御榻上的天子,却在柔辉中睡得并不安稳,正深陷在摆脱不了的漆黑噩梦里。

  皇帝今夜也在失眠,在榻上辗转反侧许久终于有了困意,却在入睡后又坠入了那场噩梦里。梦中,他在秘密回京路上遭到大量刺客追杀,因身边亲信背叛,他负伤坠下了山崖,坠入了崖下的滚滚江涛中。

  不知在漆黑水波中浮沉多久后,他睁眼醒来,眼前却还是一片黑暗,他的双目似被绸布之物缠缚着,他的四肢也被锁链禁锢着。他试图使力挣开锁链,却使不上力气,他的身体十分地虚弱乏力,不知是因负伤的身体虚弱,还是被下了软筋松骨的药物。

  派刺客追杀他的是霍党,囚他的人应该也是霍党。然而为何要囚,霍党若抓到他,直接杀死他就是,为何不杀?

  霍党暂时留他性命,是为了逼他写禅位诏书?因为父皇已死?因为霍党想“名正言顺”将齐王捧送上帝座?

  心中思绪飞转许久后,他听到了渐近的脚步声,他停下徒劳的挣锁动作,细听来人步声轻滞缓慢,似是心中蕴有迟疑。

  他静静等来人开口或是动作,他听到那步声终是缓缓地走到了他的身边,他暗暗积蓄身体里所剩无几的力量,想在来人杀他时做拼死一搏。

  但他等到的,却不是冰冷的利刃,而是一只柔软的手,来自女子的手。那只手没有探向他咽喉心口等致命部位,而是伸向其他要紧处,被捉握住的一瞬,他脊背骨髓激起致命般的战栗,若非锁链束缚,他几乎要弹跳起身,他被剧烈的羞耻愤怒激得心跳如擂,厉声质问的嗓音近乎咆吼,“你要做什么?!”“你是谁?!”

  但无人声回应,回应他的只有窸窸窣窣的除衣声,那女子一字不语,只是一味摆弄。寻常皇家子弟,大抵十五岁左右会被安排通晓人事,但他十五岁时,正被父皇派往了边关,此后三年他都在边关与黄沙为伴,从未与女子有过亲密接触,这是他人生中的第一次,却是这等情形。

  似乎越来越痛苦的感觉,让他渐渐连质问声都吼哮不出,他本就双目被障什么也看不见,黑暗中感官更是被无限放大,每一丝每一毫的细腻感受都似丝线被无限延长,又搓旋缠绕成茧,在她柔软的手中。

  身体的痛苦不仅让他叱骂不出,还让他嗓音也变得奇怪起来,他强将奇怪的声息都压在唇齿后,但愈发炙热发麻的感觉像要在他喉咙中灼成火焰,他终究还是忍不住叫出了声,在她沉身之时,眼前的黑暗骤然似闪烁的白光,他在叫出声后哑然失声,像被一柄利剑贯穿了胸膛。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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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堂堂天子,何必压抑自己呢?!◎

  皇帝猛地从噩梦中醒来,浑身都是热汗,夜明珠的柔光不足以照亮榻上,但皇帝不用掌灯查看,也知自己衣下遗了什么,黏腻湿热的感觉像是纠缠不休的噩梦,几乎每次夜里做噩梦时,他身体都会这样,可白天面对真实存在的美貌妃嫔时,他的身体却从无反应。

  噩梦是戛然而止,但他虽然苏醒,却对之后的每一处细节,都还记得无比清晰。那女子似乎也不好受,唇齿间不禁逸出些破碎的声息,可即使如此,她还是强忍痛楚,要继续折磨他,反反复复,不肯休止,直到他无法自抑,她才软了身子,有水滴溅落在他的脸颊上,不知是她肆意的汗,还是痛出的泪。

  她仍不离开,只是暂作歇息,无力地伏在他的身前,将急促暖烫的呼吸,扑在他的胸膛上。似嫌夜晚苦短,而她所求甚多,没歇多久,她又挺着虚弱的身体,坚持开始新一轮对他的折磨。

  皇帝不愿再深忆下去,可那时的点点滴滴都深深烙印在他脑海里,无法摒弃分毫。皇帝怀着满腹的怨恨赤足下榻,几乎是吼着让守夜内宦进来伺候沐浴,今晚在外值夜的正是陈祯,他听到陛下吼令,连忙带小太监掌灯入内,伺候陛下到浴殿宽衣入池。

  小太监将陛下除下的寝衣捧走时,陈祯朝裈裤某处瞥了一眼,就知陛下为何要深夜沐浴。其实陛下自登基以来,每月都会有这么几遭,而每一次,陛下都会为此大动肝火,像这样的事,总是让陛下心情极差。

  陈祯对此是十分不解的,既然陛下每月都会有这么几遭,这说明陛下对女子是有需求的,既有需求,又何必压抑不纾解,后宫中的娘娘个个美貌,陛下想要,直接传来侍寝就是,如果陛下对后宫妃嫔都不满意,那就再开选秀,选些喜欢的女子服侍,堂堂天子,何必压抑自己呢?!

  除了宫里的娘娘们自己,和他们这些贴身伺候陛下的太监,谁能知道后宫对陛下来说只是个摆设,这几年陛下从没真正召幸过妃嫔呢。若真是不近女色就罢了,可陛下这夜里常有的表现,又明显是血气方刚,这样矛盾的行为,真叫陈祯摸不着头脑。

  也只敢在心里想想,面上是不敢表露丝毫的,陈祯见陛下跨坐进浴池中后,也不要宫人近前搓洗,只说“拿壶酒来”,就忙让小太监取来陛下素日爱喝的玉酿春,将壶盏放在红漆盘上,置飘于陛下身前水中。

  兰汤水波微荡,载着壶盏的漆盘像是一叶随波逐流的小舟。皇帝又不免想起自己某日醒来时,已身在顺风而下的轻舟上,那女子在辱厌他后,就将他随手丢弃。旧事对他来说是压在心上的沉重枷锁,对那女子,却是随手一丢的飞叶,她对他弃如敝履,如今定早将他忘记,不知身在何处同何人逍遥自在。

  皇帝越想越恨,恨那女子囚辱他,也恨那女子让他体有隐疾。幸而这隐疾似乎不是没有治愈的可能,今日出了个变数,皇帝又想起慕晚,想起今日握她手的悸动,想起后来想再触碰她的冲动,想着想着,皇帝忽然脸色一变,几乎要将手中酒盏捏碎。

  这几年,皇帝只会在梦中起反应,在清醒时,即使想起密室里的旧事,也只有满腔愤恨,身下不会因此有反应。然而此刻,似乎因为不久前噩梦的影响,他在回想慕晚手腕肌肤的触感时,他浸泡在温热兰汤中的身体,竟渐渐有了反应,第一次在人清醒的时候,他的身体像是活了过来。

  白天触碰手腕的那次,不是一次绝无仅有的偶然,慕晚真是那个异数。如果慕晚是宫妃或宫人,或就是个普通的守寡商妇,皇帝定立刻召她前来,通过她的身体来测试自己的身体,看看自己身体是不是真的活了过来。

  但是不能,因为她是谢疏临求娶的人,谢疏临这辈子就求过他两次,谢疏临对慕晚的情意不容怀疑。骤然涌起希望的心,又沉入了不可为的绝望中,皇帝愤愤地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甩手将杯盏远远地掷在了水中。

  “都下去!”皇帝令陈祯等人都退下后,将身体大半探出温热的兰汤,想利用池外湿冷的空气,让自己的身体冷静下来。

  然而久久不能,最终炙热的折磨将神思烧得混乱,迷乱不堪的心神如浴池水波迭荡,皇帝也不知是想着慕晚,还是想着黑暗中的那个女子,才让自己最终冷静下来,身体得到了释放,但他心中却涌起无能为力的茫然,像远处飘在水上的那只酒盏,不知能荡向何方。

  夜已深了,想念娘亲的孩子,也已在信赖之人的陪伴中,进入了香甜的梦乡。谢疏临将阿沅的小手送入被内,仔细为他掖好被角,方将帐帷放下,吹熄了灯火,脚步轻悄地退出了寝室。

  外间,有嬷嬷在守夜,若是阿沅夜里睡不安稳,嬷嬷会随时进去照看。阿沅身边本只有云琴一个侍女,云琴只能在白天尽心照看,夜里也需休息,无法时时看顾,谢疏临不放心,就从谢家另调了几名嬷嬷侍女过来,日夜轮流陪在阿沅身边。

  向嬷嬷轻声嘱咐了几句后,谢疏临方才离开了慕记绣馆。夜色深沉,明锦长街寂无行人,只有马蹄踩踏青石板的清脆“嘚嘚”声,谢疏临在安静的月色下驱马缓行,神思在春夜轻风中漫漫如牵丝,牵系向他心中念着的女子。

  马儿拐过长街街角时,谢疏临想起第一次见到慕晚的情形,那是在三年前的某个黄昏,他下值归家,因为常走的那条街道车流拥堵,就让车夫改走他路,马车在经过明锦长街街角时,他听到了女子的笑声,像是系在柳梢枝头的一串清铃,明明春天还未到,那笑声却似在春日第一束阳光第一缕和风中,荡漾出轻灵明透的乐音。

  他心念微动,不禁撩起半边车窗帘,向那笑声看去,见是路边一女子正在和客人说笑。那女子是路边绣品摊的摊主,正向顾客介绍她的绣品,半边天的晚霞不及她明媚的笑颜,她清亮的眸子中似有飞扬的神采,一笑时,眸中涟波流转,春光潋滟。

  是日他未曾停留,放下了车窗帘,却心里总记得她的笑,记得她的双眸。接连多日仍无法忘怀后,他让车夫每日改走明锦长街,只为每日上朝下值时经过时,透过马车车窗,看一看她的双眸和笑颜。

  如是七八日后,接连几日都是雨水不断,不宜摆摊。他那几日都没有再看见她,每日马车经过熟悉的街角时,湿冷的雨水都像是淌在他的心上,好像他的心情也似天气缺少晴光朗照。

  天气终于转晴的那日,他的心境也像一扫连日雨水阴霾,晨起坐车经过明锦长街时,明明离街角那处还有老远,他已早早将车窗帘半掀起,展目遥遥望去。

  然而她并不在,街角仍是空荡荡的,他蕴着期待的心也像是陡然空了。这一日上朝上值时,他心里总是惦记着她,想她是否因为出了什么事而不能出摊,她只是今日不在还是以后都不在了,她会不会离开了京城,他还对她一无所知,不知她姓名来历住处,她若就此消失不见,他岂不是无从寻找,以后再也看不见她。

  他絮絮乱乱地想了许多,以至在御书房面圣时都神思飘忽。陛下发现了他的异常,开玩笑问他,是不是霍党死而复生,从乱葬岗里爬出来了?陛下说,从前只在霍党行刺叛乱时,见他这样神色凝重不安过。

  他是当局者迷,被陛下无心一提点,才明白自己对那女子到底有多在意。这日下值后,他颇有归心似箭之感,路上不断让车夫加快行速,当来到明锦长街,他遥遥看见她就在街角的一瞬,他镇日纷乱的心忽然就澄定下来,而后,又在胸腔中轻轻地跃起,似鸟雀扑起的翅膀。

  他让车夫停车,一步步地向她走去,第一次走到了她面前。他身上犹穿着绯色官袍,她见有官员到摊很是诧异,但很快就调整好神色,按礼向朝廷官员一福,而后似招待其他顾客那般,含笑招待他道:“大人有什么想买的吗?”

  他却不知要说什么,尽管他其实已认识她许多时日,心里也已想过她许多时日。她等了一会儿,见他不说话,就向他介绍起绣摊上的绣品,说近来新绣的一批并蒂莲绣帕,寓意甚好,可以买送给夫人,又说她的绣摊与别不同,顾客购帕后,她可免费帮忙在帕上绣字。

  “……没有夫人”,他缓缓说道,“我还没有娶妻成家。”

  她的神色明显带着点诧异,因寻常官宦子弟十七八岁时都已婚配,他那时二十二岁还是孑然一身。她微诧了下,又浅笑着说道:“大人买送给喜欢的女子,也是一样,并蒂莲同根同生,寓意相依相伴,恩爱美满。”

  她蕴笑的眸光灼得他面上发烫,他说想买一方帕子,她含笑应下,又问:“大人可要绣字?绣那女子的姓氏或是小名?”

  他在夕阳中望她,不同于从前许多次的悄悄凝望,深望着她的双眸,将心底深处的话问出道:“敢问如何称呼?”

  “我姓慕”,她落落大方地回答他后,忽然一怔,目光对望进他的双眸时,颊边飞红,艳过天边的霞彩。

第9章

  ◎你就非她不可?!◎

  在那之后,他才知她来自江州,成过亲,有孩子,她的丈夫在孩子未出世时就已病逝,她未再嫁,而是携子上京谋生,平日她出来做绣品生意时,她雇佣的丫鬟,会在家帮她照看孩子。

  其实早前他观她年纪,观她梳着妇人发髻,就在心中猜测她应已成亲,在决定下车走向她时,他清楚地知晓,自己可能正走向一个有丈夫的年轻妇人。

  这有违礼教,但他更违背不了自己的心。幸而她的丈夫已经去世,不然他定会生出更加有违礼教的心念。后来的日子里,起先她总是回避他,口中说是因为身份悬殊,可他总觉得那只是她的推托之词,她真正介意担忧的另有其他。

  他无任何介怀之处,他只以真心对她,三年下来,她终于向他敞开了心扉,她愿意与他永结同心,愿意做他的妻子,愿意为此去争取。想着身在宫中的慕晚,谢疏临心中是牵挂的欢喜,纵使春夜凉风吹拂,他也感觉不到丝毫寒意。

  夜半时回到谢家,谢疏临在门前下马,跨走进大门没几步,就看见了父亲。父亲竟深夜未睡,就在影壁处等他,见他回来,夜风中冷笑一声道:“你还知道回来。”

  谢疏临垂首向父亲施礼,“儿子晚归是错,但夜晚寒冷,父亲若有话训斥儿子,明日派人传唤就是,在此等候吹风,恐会感染风寒,请父亲尽早回房休息。”

  父亲不接受他的关怀,冷哼一声,未在门边训他,转身向夜色中走去,声音沉冷地道:“跟我进祠堂,我有话要问你。”

  谢疏临随父亲来到府中祠堂,在父亲严厉的目光中,向列祖列宗的牌位跪了下来。他跪下后,父亲当着列祖列宗的面问他道:“你老实告诉我,淑妃娘娘召慕晚进宫这事,是不是你在背后撺掇的?!”

  谢疏临如实讲了他求请陛下赐婚的事,说道:“应是陛下命淑妃娘娘以她的名义,召慕晚进尚功局侍奉。”

  谢疏临之父谢循,本以为慕晚进宫这事,只是儿子向他妹妹求来的,没想到会是陛下的意思,没想到儿子竟敢求陛下赐婚。谢循登时绷不住满腹怒气,气得头脑发昏,口中连骂“孽障”“孽障”,抓起祠堂内的家法,就要往儿子身上打。

  沉重的板子才在儿子身上打了两下,就被人抢抓在手中,是闻讯急忙赶来的谢夫人,谢夫人死死拦着丈夫道:“疏临明日还要上朝呢!你将他打坏了,他要怎么面圣?!再说陛下都答应了疏临,你还为这事打疏临,岂不是要同陛下对着干?!”

  谢夫人将陛下抬出来后,谢循不能再打,只能气得将家法摔了。谢循跺脚恨叹“家门不幸”,对从前引以为傲的儿子,看都不想再看一眼,满面愤恨地拂袖出了祠堂。

  祠堂内,谢夫人担心儿子被打伤了筋骨,在丈夫走后,忙扶儿子起来,着急问道:“身上疼不疼?要不要喊大夫来看看?”

  谢疏临摇头说无事,谢夫人看儿子神色,知道他不在乎被他爹动家法,但对他爹对他失望至极的态度,是感到有些伤心落寞的。

  谢夫人叹了口气道:“其实一两年前,娘就知道你总去找那个慕晚,娘只是当不知道,那时娘想,那个慕晚,虽然身份太低又成过亲、有孩子,进不了谢家的门,但你要喜欢,把她养在外面当外室也没关系。”

  谢夫人面上浮起一丝苦笑,抚着儿子的后背道:“其实娘当时还有点高兴呢,想我儿子终于开窍了,知道喜欢女人了。娘以为你在外面有了慕晚,开了窍后,就会纳妾,就会娶妻,怎能想到,你竟想明媒正娶这个慕晚,早知你现在会昏头成这样,娘就该在刚知道时,就出面阻止你和慕晚往来……”

  “母亲当时真那样做,也是无用,与慕晚初相识时,我就已认定了她”,谢疏临道,“我喜欢慕晚,只喜欢慕晚,如果不能娶她,我这辈子也不会再娶旁人。”

  若这话是十五六岁的儿子说,谢夫人还可当他只是一时少年意气,可她的儿子,今年已经二十五岁了,是朝廷中枢大臣,曾处理过平叛大事,在陛下那里,甚至胜过他的父亲。

  儿子这些年不知拒绝了多少名门联姻,儿子竟为能与慕晚成亲求到天子面前。谢夫人听儿子此刻语意之坚,像若他此生不能娶慕晚为妻,宁可孤身绝后。

  这是前世有冤孽,要今生偿还吗?谢夫人在心中深深叹息,问:“陛下真答应赐婚了吗?”

  谢疏临道:“如无意外,陛下会在太皇太后寿诞上封慕晚为女官,然后为我和慕晚赐婚。”

  母亲虽不满意慕晚的过去和家世,但也绝不会违背圣意。谢疏临观察母亲神色,见母亲对这件事已经不是完全抵触,在旁劝道:“母亲,慕晚她真是很好很好的女子,她的那个孩子叫阿沅,也是很好的孩子,母亲与她们接触一番,一定会喜欢她们的。”

  见母亲沉默着没有驳斥他的话,谢疏临趁热打铁道:“等得空时,儿子带阿沅回来给母亲请安……”

  “请什么安,又不是我的亲孙子”,谢夫人打断谢疏临的话,深深一声长叹里,蕴着将不得不认命的无奈,“等陛下真赐婚再说吧。”

  翌日朝后,谢疏临惯例与四五名要臣,被召至御书房详议几件要紧朝事。常常诸事议毕后,陛下会单独留下他,同他喝杯茶,说会儿闲话,解解乏,而今日,陛下似乎没这意思。

  因陛下未开口留他,谢疏临就与其他同僚一起退下了。然而他退出御书房,下阶走了没多久,御前总管陈祯又追出来道:“谢大人且慢,陛下请大人到西暖阁叙茶。”

  谢疏临拱手领了圣命后,就随陈祯往回走,边走边询问陈总管道:“陛下近日是有什么烦心事吗?”

  不管是在清晏殿御朝,还是在御书房议事,陛下眉宇间都隐有一丝烦躁的心绪,旁人或许看不出,但谢疏临从记事起就认识陛下,不会看错。

  陈祯哪能将陛下昨夜大动肝火的缘由如实道来,只能说:“这个,奴婢也不大清楚。”

  陈祯当然知道陛下心情不好,陛下心情不好时,他们这些近身伺候的人都得小心翼翼,陈祯是真希望陛下能败败火,宫里的女子,陛下都不喜欢,那宫外的呢?

  谢大人是陛下的表兄、至交与心腹,有些事,旁人做不到,但谢大人可以。陈祯将脚步放缓,低声对谢疏临道:“奴婢不清楚,但猜测,陛下是在宫里待得太闷了,若是谢大人得空时陪陛下出宫走走,也许陛下心情会好些。”

  陈祯想的是,家花不及野花香,陛下在微服出宫时,或许能看上某个民间佳人。谢疏临自然想不到这层,只想着先帝在世时,常常出宫游猎,而陛下登基以来,为不扰民生、节省开支,从没有过那种游娱活动,也是在宫里待得闷了。

  陛下还是十几岁的东宫太子时,曾多次与他到京城中游逛,鲜衣怒马,作少年游,当了皇帝后,束缚却多了。谢疏临以为陈祯说的有理,想着陛下出宫走走,既可散心,也可亲眼看看天子脚下的百姓民生,并无坏处。

  最近就要春闱,等春闱的事结束,他也许可以请陛下出宫走走,看看京城民生,再到谢家散心半日。谢疏临将陈祯的话记在心中,在陈祯向内通报后,走进了西暖阁。

  皇帝自是为昨晚的事心内浮着浮躁之气,因事涉慕晚,而慕晚是谢疏临求娶的人,皇帝今日在看见谢疏临时,心里多少有点心虚,本也没想留谢疏临喝茶。

  但心头一个转念,皇帝又让陈祯把谢疏临叫了回来,像往常一样,同谢疏临饮茶闲话。皇帝撇着茶上的浮沫,讲家常般状似无意地问道:“你家里对慕晚进宫这事,有何反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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