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金笼 第21章

作者:仙苑其灵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HE 古代言情

  “怎地?五年未归家,不认得我了?”

  男子微沉的嗓音落下的瞬间,宋滢便倏然跳了起来。

  她激动得语调尽失,连蹦带跳冲上前去,一把捏住来人那玄色衣袖,不住在手中摇晃,“啊!是兄长!兄长回来啦!兄长回来啦!”

  宋澜笑着抬手在宋滢脸颊上轻轻捏了两下,“都这个岁数了,怎还这般跳脱,不知稳重。”

  他话虽如此,眼中却满是宠溺。

  身后宋侯爷也是在吃惊过后,忙也跟着上前,一把握在宋澜的手臂上,到底是习武之人,宋侯爷那手掌不由收紧了力道,感受到那掌中结实触感,宋侯爷便松开了手,露出欣慰的笑意,“臭小子,回来也不提前说一声。”

  “父亲。”宋澜退开半步,朝宋侯爷拱手做了一礼,随后才将目光落在那直到此刻,才缓步上前的人身上。

  然二人皆还未来及开口,便见荣华县主从院中一路疾走而来,人还未迈出府门,那声音便先是传来。

  “澜儿,澜儿……”

  荣华县主一面唤他,一面快步朝石阶下走,饶是身侧钱嬷嬷紧赶慢赶来扶她,都是没将她扶住,眼看她脚下踩空,身影朝一侧斜去,便见宋澜三步并做两步,只眨眼瞬间,就来到荣华县主身前。

  “儿已归家,娘亲莫要心急,仔细脚下。”宋澜抬手扶住了荣华县主。

  “澜儿,五年了……整整五年了。”荣华县主握住宋澜的手不放,眼中噙着泪,那般要强的一个人,此刻却是颤了语调,似有些不信眼前之人便是她日思夜盼的孩子一般,怔怔地望着宋澜道,“我这可是做梦,这可是真的,我的澜儿真的回来了?”

  宋澜何曾见过母亲如此一面,心中亦有心疼,亦有愧疚,他恭敬朝母亲作了一揖,道:“母亲,是儿子回来了。”

  荣华县主心疼地看着儿子道,“长高了,却是黑了,瘦了……”

  宋澜摇头失笑,“在娘眼中,我便没有不瘦的时候。”

  到底是在府门前,不便继续相谈,宋澜略微安抚了几句后,便朝她身后递去一个眼色,钱嬷嬷赶忙上前来扶。

  宋侯爷与宋滢也走上前来,陪着还在抹泪的荣华县主一道进了府中。

  如此,这勇毅侯府门前,迎客之人便成了宋家的两位郎君。

  兄弟二人并肩而立,身量几乎齐平,皆是那人中一眼便能望见的高度,可这二人气度明显不同。

  宋澜为武将出身,虽未披甲,面容也噙着笑意,却自带一股凛冽的肃杀之气,饶是那面容再是俊朗,让人也不敢多瞧。

  而他身侧的宋濯却是截然相反,

  那身赤红礼服衬得他眉目如画,身子修长不显锋芒,举手投足间儒雅矜贵,俨然是那书中的温润郎君,让人看了便不舍移眼。

  兄弟二人未曾言语,目光却是齐齐落在那不远处朝府前驶来的马车上。

  那马车上挂着秦王府的旗帜。

  秦王乃当今圣上四子,生母为嘉仪皇贵妃。

  如今朝堂内他与太子已是到了水火不容的境地。

  马车上下来的侍者,单看穿着便知是主子面前极得脸面之人,他小步来到兄弟二人身前,恭敬地敬上礼单。

  此人一看模样便知是阉人,他虽是对着宋濯开口,但那眼睛却是落在宋澜身上,“工部近日繁忙,王爷实在抽不开身,才遣咱家与公子贺礼。”

  宋澜眉宇微蹙,他最是不喜这股阴柔劲,而是看向身侧的宋濯。

  宋濯神情不变喜恶,只淡笑着谢过后,便抬手做出请的姿势。

  待那侍者笑盈盈地随着仆役步入府内,宋濯才将礼单递到宋澜面前。

  那礼单上除了珍珠翡翠这样已是见惯的宝物,排在那最前的竟是匹汗血宝马,在之后,是那玄霜剑与九转金研膏。

  这几样东西,显然是武将所需。

  “秦王知你此番回府,这礼也不知是送你,还是送我。”宋濯面上带着淡笑,唇瓣几乎微动,用那极低的声量道。

  宋澜亦是如此,低道:“送你罢,你在弘文馆那三年,是没学骑马,还是没学舞剑?”

  宋濯脸上笑意深了两分,“何事都瞒不过兄长。”

  “是啊。”宋澜那沾了霜似的唇角也缓缓勾起,“我不也瞒不住你么,但有一说一,你派来盯我那人,身手虽可,呼吸还是略沉了些,若还有下次,我便不容他了。”

  宋澜那双厉眸从周围那些仆役身上一一扫过,最终眸光落在了阿福身上,“那个,不错。”

  宋濯随他眼神看去,淡淡“嗯”了一声,“是不错,就是年岁尚小,略浮躁了些,待心性收住了再用。”

  宋澜闻言,敛眸不在言语。

  直到那冠礼时辰将至,两人提步朝府内走时,宋澜太忽地抬手,不重不轻落在了宋濯肩头拍了两下。

  宋濯斜睨着肩上那略微褶皱之处,眉心不着痕迹地蹙了一瞬。

  冠礼由宋侯爷亲自主持,正宾乃太子少保李公,来人起身上前与宋濯加冠之时,席上那秦王所遣的侍者脸上笑容,透着几分阴恻恻的寒意。

  加冠之后,宋侯爷亲自上前,将早已备好的一卷玉简迎着众人面,递至宋濯面前,“吾儿弱冠,今日始成。为父为你取字……”

  那“清远”二字尚未出口,忽听有人扬声高喝:“圣上有旨——”

  话音未落,一身着官袍之人,手持姜黄卷朝堂内缓步而来,紧随其后那随从手里捧着一方金线雕龙锦盒。

  满堂宾客皆是怔了一瞬,随即齐齐起身叩拜,满堂寂静,只闻那手持黄卷之人,缓缓出声:“宋濯年少登科,探花及第,后归乡侍疾,为其祖母结庐三载,其孝心可嘉,朕心甚慰。今弱冠礼成,特赐字,容慎。”

  在座之人闻言,神色各异。

  宋濯却始终淡定从容,接过圣旨,垂眸谢恩。

  礼毕宴散,便已至日落之时。

  宋侯爷在席间饮酒醉倒,那席面尚未散去便早早回了那无忧堂。

  荣华县主则带着两儿一女,回了荣喜院。

  她坐在上首,忍着那早已犯了许久的头疾,拉着宋澜不丢手,左右都看不够。

  “那战场刀光剑影,最是险要,这些年来,娘一想到你在安南领兵,便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荣华县主说着,便又不住垂泪,一边的宋滢虽也忧心兄长,可更多的还是兴奋与崇拜。

  她最大的心愿便是能如她长兄一样,骑着高头大马,去战场斩杀敌军,守护一方安稳。

  可惜她生来体弱多病,顶多请个武师傅在府内教她些拳脚功夫,以强身健体为目的罢了,哪里会让她骑马打仗,便是外出狩猎,都不曾有过。

  得了荣华县主哽咽时难以开口的间隙,宋滢赶忙兴致冲冲朝宋澜道:“兄长这次回来多久?”

  宋澜笑道:“舅父允我归乡,未提何时回去。”

  荣华县主擦了泪道:“还是你舅父知道疼我,让你回来多陪陪我。”

  宋澜笑着朝宋濯看去一眼,宋濯从头到尾未曾言语,只捧着茶盏慢吟。

  “那兄长可能带我去骊山狩猎?”

  宋滢话音刚落,还不等宋澜回答,荣华县主便连忙出声止住,“你在府内闹闹也就罢了,怎还要往山上跑,你不要命了?”

  宋澜侧过脸去,朝宋滢递了个眼神,便又回过身来,安抚荣华县主。

  此刻县主情绪已经慢慢平复下来,她看着屋中自己这两子一女,心中不甚感慨,又提及起这三人婚事。

  为首要说的便是宋澜。

  “如今你已二十有五,早已到了成家之时,此番归府,头等要事便是择妻成婚。”荣华县主语重心长道。

  宋澜颔首,“说至成家,有一事要与母亲告知,还未母亲莫要怪责儿。”

  说罢,他朝那珠帘外候着的随从抬手道:“去将他们两个带进来。”

  那随从领命,躬身退出屋外。

  荣华县主似已有了答案,到底是顾忌宋滢在侧,没有直接将话说明,只道:“你在安南这么些年,身侧难免需要个只冷暖的,我何故怪责你。”

  说罢,她唤来钱嬷嬷,屏退了屋内及那院内之人,连钱嬷嬷都被挥退至院门处候着。

  然片刻后,那随从却是领着两个孩童迈进屋中。

  “母亲。”

  宋澜起身,撩开衣摆朝地而跪,那两个孩子原本脸上带着愉悦的笑容,但看见父亲倏然跪下,便也赶忙上前来,随着宋澜一道跪在了荣华县主身前。

  宋滢简直看呆了,双手瞬间握住了唇,她看看上首已是面色发白,唇瓣都被气得发颤的母亲看去,又朝对面还在淡然喝茶的二兄看去,最终还是将目光落在了那两个孩子身上。

  这两个孩子,个子高的那个是女孩,梳着一对儿双丫髻,脸颊有肉,白白嫩嫩,顶多龆龀之年。

  旁边那男孩,则看着更小,恐是连三岁都不到,跪在那里瞪着一双圆溜溜眼睛,正在四处张望。

  “你!你……”荣华县主又惊又恼,看着自己这好大儿,偏又说不出重话来,“你何时有了孩子,还……还这般大了,怎就不知给家中书信一封,啊?”

  “母亲莫要动气,容儿细细道之。”宋澜携着一双儿女朝下叩首,“此双儿女,非我亲出,乃殷执所生。”

  荣华县主是知道殷执这个人的,他父亲不过是小吏出身,后父母早逝,家中便只剩他一人,宋侯爷念他吃得了苦,又是个踏实性子,便让陪着宋澜一道习武,那时两人在华州,可谓是形影不离。

  后来宋澜去了安南,他自也是随着一道而去。

  到了安南的第二年,宋澜便亲自为他主婚,婚后诞下这一双儿女,宋瑶为长女,今年刚至五岁,宋璟为幼弟,快至三岁。

  “两年前一场战役,殷执为救我而身中数箭,他惨死在我眼前,临终之时将这一双儿女托付于我。”

  “他是我副将,更是我视为兄长之人,他的这双儿女,便是我的儿女。”

  宋澜再次朝荣华县主叩首。

  荣华县主终是听明白了,想到儿子险些命丧战场,是那殷执豁出性命所救,她心头惊颤,却也为之动容,她沉吟片刻,不说认与不认,只又缓声问道:“那殷家媳妇呢?”

  宋澜长处一口气,缓缓抬起头来,一开口,那语调极为深沉,“自

  戕了。”

  “怎……怎舍得呢?”荣华公主看着地上那两个孩童,心中不解,且尤为大震。

  宋澜朝身侧两子看去一眼,并未过多解释,只深吸一口气,再次朝上叩首,“还望母亲莫怪,日后我宋澜定会视此二子为己出,将其更名换姓,过于我宋家族谱,落于我宋澜名下。”

  “可若是如此,那你的婚事该当如何?”荣华县主眉心紧蹙,她虽是感激那殷执,可到底自己的孩儿才是最重要的,她不介意宋家多两个吃饭的人,也不在意旁人说何闲话,却是不允宋澜的婚事被耽搁下去。

  这可是她头一个豁了性命生出的孩子,也是她亲自喂养长大的孩子,她如何愿意让他受半分委屈。

  “你可知,你乃宋家长子,一言一行皆关乎宋家门楣,婚配岂是儿戏,如今朝中多少人家盯着宋家这门亲事,就连宫中也在与我书信问及你婚事,你若执意将这孩子带在身侧,那些高门贵秀谁还愿嫁你为妻?”

  荣华县主已是头痛难忍,她双眉紧蹙,抬手撑在额头上,言语中带着威压。

  宋澜却依旧不松口,“儿为武将,终年征战在外,刀剑无眼,生死难料,若无人愿嫁,儿亦不会强求,便是我只身一人带着这双儿女,也可坦然过活。”

  说罢,宋澜缓缓起身,将那跪在地上的两个孩子也一并拉起,他面上肃冷渐缓,坐在椅上,示意那随从将孩子们又带了下去。

  宋濯听至此,也起身朝荣华县主行礼告退。

  宋滢还想留着继续听,可她也看出,母亲是要与长兄单独说话,连二兄都要离开,她留着实在不合适,这便也只好悻悻离去。

  临出门前,荣华县主带着几分提醒的意味朝她看了一眼,宋滢回了个用力闭嘴的表情,便赶忙跑出了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