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金笼 第40章

作者:仙苑其灵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HE 古代言情

  柳惜瑶道:“三娘与我相熟,她知我有难处,才想着此番求至公子面前……”

  “那上次我并未归府,你们又想了何法?”宋澜语气与之前问她时一般无异,但那眸光却深不见底。

  柳惜瑶被他这般一问,瞬间心跳都顿了一拍,若是从前,她此刻的慌张定会表现出来,许是这段时日在宋濯面前做戏做了太多,她竟未见半分异样,只缓缓摇了摇头,“三娘无能为力,我也唯有顺从……”

  “哦?”宋澜浓眉微挑,语气依旧平静,“可宋滢不是说,她帮了你么?”

  这番话带着暗示与诱导,若柳惜瑶稍不注意,便会顺着他的话去说。

  然此刻柳惜瑶却是打着十二分精神,自是瞬间就明白过来,那心跳又快了几拍。

  “她是帮了我,时不时便会来宽慰我,我心中也是万分感激。”柳惜瑶没有否认,却也决口不提那动手一事。

  宋澜继续试探,“你没想着让她帮你出气?”

  柳惜瑶只觉自己似那被关押的俘虏,正在被人审问一般,似稍有差池,便会被严刑拷打,她饶是再去强装镇定,骤然听到宋澜这样问,也难免露出几分慌乱。

  “我……我没有啊,我怎么会呢?”她用力攥紧了拳,倏然抬起眼看向宋澜,“侯府待我这般好,我始终心怀感激,又怎会有气要出,只是违背家母意愿,到底会有几分伤怀罢了。”

  看她明明已是如此紧张,吓得脸都开始泛白,却依旧敢抬眼看他,还能说得头头是道,那心底生出的兴致,似有在不知不觉中,添了几分。

  他又朝前迈出半步,与她距离已不过一尺,“你说那贺录事,好端端的,如何会病倒,又如何会丧命?”

  柳惜瑶那眼睫虽在隐隐颤抖,但面色依旧未改,还是端着那副镇定模样,“生死有命,富贵在天,我不过只是一平平无奇的弱女子,自是悟不透天道。”

  “好一个天道。”宋澜忽然笑了。

  见他如此,柳惜瑶忙又垂了眼睫,不再开口。

  而宋澜却是凤眸微眯,目光一寸寸地将面前之人细细打量。

  不论他如何看,如何都觉顺眼。

  要模样,有模样。

  要脑子,有脑子。

  要胆魄,有胆魄。

  但凡她方才认了那贺录事一事,为宋滢所做,这般口风不严,有心思不慎之人,他宋澜是断然瞧不上的。

  他虽有意娶一位出身低微的女子为继室,却并非是贪图她柔顺好控,恰恰相反,他是不愿再局势不明的情况下,轻易站队,但不代表他要娶一个毫无主见的愚钝之人。

  他所求者,需得聪慧机敏,无那牵扯朝堂纷争的家世背景,要能善待他一双儿女,亦能真心实意将宋家当做倚靠之人,至于那样貌身形,他倒是不甚在意了,只要看得过去便好。

  可眼前之人,哪里只是过得去,明显已是远超了他的预期。

  宋澜之前以为,是自己思虑太多,婚事才难以定下,可如今看来,好似一切都是天道,将这般样样合意,处处妥帖之人,送到了他面前。

  “好。”宋澜朗声应道,“你与袁统领的事,不必再忧心了。”

  柳惜瑶愣了一下,似是未曾料到宋澜竟当真会同意,然又很快反应过来,赶忙退开便朝着宋澜恭恭敬敬行了一礼,“多谢公子愿意相助。”

  宋澜笑着转身走出棚子,翻身上了自己那匹骏马之上,却未驾马离开,而是俯视着那看着便叫人心情愉悦之人。

  “过来。”他缓着语调道。

  柳惜瑶虽是欣喜,但仍不敢有半分松懈,赶忙就快步行至马下。

  却见那粗粝的大掌,伸到了她的面前。

  “上来,我教你骑马。”

  沉缓的声音落下之后,柳惜瑶瞬间双眸睁大,不可置信地抬眼朝上方看去,却不见那人有一丝玩笑之意。

  惊疑之后,便是畏惧。

  柳惜瑶连忙垂眼,一连朝后退了五步,那好看的唇瓣嗫嚅了好几下,却还是没能说出话来。

  宋澜见她如此,非但没有生出恼意,反而露出更加满意的笑容来。

  若她含羞带怯,顺势应了他的话,他便该觉得,是她聪明过了头,而他将她想简单了,那择定她的念头便会被瞬间压下,可她偏是怕她,拒他,依旧没有半分想要攀附的心思。

  如何能不叫人生怜?

  如何又能不叫他满意?

  宋澜向来如此,看中了就出手,如那狩猎一般,稍有犹豫便会错失先机,不该犹豫不决,也不该拖拖拉拉,去争也罢,去抢也罢,总之,他既是择定了她,出手就是。

  “莫怕。”宋澜语气好似对那宋瑶说话时一般,将那手收了回去,与她慢慢道,“我宋澜说到做到,既是应允了你,便不会改,这一点你大可放心,至于我教你骑马一事,你今晚好好想想,明早可来,也可不来。”

  柳惜瑶只觉脑袋发胀,有种懵了的眩晕感,她深吸一口气,试探般低低开口道:“那……那我若是不来呢?”

  “不来?”宋澜似无所谓般,回道,“不来也无妨,我再换个法子。”

  “那……我若是来了呢?”

  “那便待你明早来了再问。”

  说罢,宋澜笑着驾马而去。

第44章 铸落到实处

  宋澜驾马刚一离去,宋滢便立即寻了过来。

  此刻柳惜瑶脑中虽是一团乱麻,但还是知道什么该说,什么不该说,便省去了过程,只将最后结果说了出来。

  宋滢也并未深究,一听宋澜应了此事,也替柳惜瑶高兴,可见柳惜瑶那眉宇间似还有忧愁,便又宽慰她道:“你放心好了,只要我兄长开口,我娘一定会答应的。”

  荣华县主连那一双孩子的事,都能点头应下,她的婚事更不用提。

  柳惜瑶也没有解释,只笑着点了点头。

  离开教场回幽竹院这一路上,柳惜瑶一言未发,脸上是淡然的笑,脚

  步却是越走越快。

  直到回了幽竹院,支开了安安,独留秀兰在身侧,她才收了脸上笑意,扶在那案边大口喘起气来。

  秀兰早就觉出不对,怕那隔墙有耳,一直忍着不敢问,此刻见这寒冬腊月天,柳惜瑶急得额上都冒出了一层细汗,这才忍不住压低声道:“娘子,到底出了何事,那大公子不是已经应下了吗?”

  柳惜瑶扶着桌案缓缓朝下坐,匀着呼吸道:“不是婚事,是他……他说明日一早,要我去教场……教、教我骑马……”

  秀兰正在倒水给她,闻言后那手腕一晃,当即就洒在了桌上,“什么?教、教你骑马?”

  秀兰愣了一瞬,也不管那桌上的水,直接拉了椅子便坐在柳惜瑶面前,着急问道:“是他主动提出的?”

  柳惜瑶没有说话,用力地点了下头。

  秀兰亦是深吸一口气,她想了半晌,都没想明白这当中缘由,“娘子,依你看这大公子到底要做什么啊?总归不是心血来潮,想一出是一出吧?”

  想到那一步步朝她迈进,还有那将她寸寸打量的目光,以及面前伸出的那只手……

  柳惜瑶眉心愈发紧锁,那个难以置信的念头,也愈发强烈。

  她兀自倒了水,一面小口慢饮,一面仔细将她与宋澜的点点滴滴回忆了一番,最后,她搁下水杯,抬眼朝秀兰道:“我们在东苑遇见那两个孩子时,大公子应当就在附近。”

  她原以为,是因他们的吵闹,扰了宋澜休息,他才闻声寻来的,可如今细细想来,兴许他一直就在那拱门外,静静将一切看在了眼中。

  秀兰又是一愣,脑中也倏然蹦出了一个念头,她尚不知那两个孩子与宋澜真正的关系,却知宋澜带着这双儿女,此番续弦应不会找身份太高的女子,可即便如此,也不能是柳惜瑶啊。

  正暗忖着,她恍然又想起一种可能,忙忧心提醒道:“娘子可要当心啊,莫是那大公子动了色心,贪念娘子美貌,才有意如此,若到时被人得知,以他的身份地位,大可抽身而去,将那祸水全部推到娘子身上!”

  秀兰所言,也正是柳惜瑶所担忧的,即便她知道宋澜与那孩子的关系,也不敢轻易相信,宋澜会动了将她择为继室的念头。

  可若他没有动这个念头,又为何要与她说那番话?

  那言语神情,明显是有种不达目的誓不罢休之态。

  “他本是今日便邀我上马的,但被我推拒了。”柳惜瑶低低道。

  “今日?”秀兰已是惊得快要说不出话,那眼睛也瞪得堪比铜铃。

  柳惜瑶缓缓道出那时场景,连宋澜被拒后的反应,也细细与秀兰说了一遍,听到宋澜没有生气,反而还更高兴了,秀兰亦如那时的柳惜瑶一样,彻底懵了。

  但很快,她便拍着脑门道:“我明白了,这就如那话本子里说的一样,有些个男人,就吃那套,你越是贴他,他越是嫌恶,你越是拒他,他则越是想要,就如那山上果子,越难摘,越想尝!”

  说罢,见柳惜瑶愣神一样不知在想什么,秀兰忙又握住她的手,好声好气与她再三叮咛,“娘子可莫要着了他的道,不管他再是如何花言巧语,落到实处的才是真啊!”

  “想想慈恩堂那位,好歹人家许了咱们妾室之位,娘子费尽心机才走到了那一步,眼看这生命快要煮熟了,可万万不能在这个节骨眼上生出岔子来啊!”

  “咱们不能光想袁统领的事,还要往将来打算呢!”

  “县主听大公子的,那是因为她最是疼爱大公子,你想想要是让她知道了此事,将娘子剥皮抽筋都是可能啊!”

  “娘子,你说句话啊,你不说话我会害怕……”

  秀兰已是将自己日后的全部指望,都压在了柳惜瑶身上,她比任何人都盼着柳惜瑶能有个好依靠,可柳惜瑶迟迟不见表态,她自然会又急又怕。

  柳惜瑶却是始终未曾开口,一双细眉时而拧紧,时而又舒展几分,到了最后,安安端了热粥进屋,叫二人去用晚膳,她才长出一口气,在秀兰手背上轻轻拍了两下。

  “你说得对,落到实处才是真。”

  这句话是对宋澜,也是对宋濯。

  “那娘子,明早我们是去东边还是西边?”秀兰以为她已有了打算,忙低声询问。

  然柳惜瑶却摇头道:“容我再想想吧。”

  这一夜,幽竹院的三人中,最先入眠的是安安,她已是起了轻鼾,时不时还会呓语一二。

  平日里听到这些,也不觉得吵,可今日隔着一道墙,外间的秀兰却觉得无比清晰,似那安安就钻进了她耳中一般,扰得她脑袋发胀,根本无法睡着。

  她如何能睡着,明早的事直到现在都没个定数,简直是要她的命。

  秀兰记得有个心法,有那平心静气之效,便平躺在床板上,按照记忆中那呼吸吐纳之法来催眠,眼看她已是渐入佳境,顷刻间便能睡去,却听头顶上方忽然传来一声极为轻快响动。

  秀兰犹如被人倏然泼了一盆冷水,登时便清醒过来。

  黑暗中她双眸瞪大,屏住气去辨那声音的方向。

  此刻子时已过,已是一日当中最静的时候,往常这个时间她们三人皆已沉沉睡去,如此轻快的声音根本无法被觉察,然今日却是凑巧了,秀兰没有心思入睡,而她又是懂那武艺之人,屏气凝神下,还真叫她听出了端倪。

  她们的屋顶有人!

  与此同时,里间的柳惜瑶也睁开了眼,她并未听到任何声响,只是单纯因白日的事而睡不踏实。

  她缓缓坐起身来,靠在床榻里侧,双手环抱在膝前,黑暗中她借着窗外的月色,望着床上那陈旧的香囊出神。

  也不知望了多久,她幽幽地叹了口气,蹑手蹑脚爬起身来,亲手将那香囊摘下,慢慢走到柜前。

  她轻抚着那香囊,指尖柔柔地摩挲着上面的一针一线。

  她在这座小院里困了六年,这六年每一日她几乎都在做同样的事,看似漫长,实则一恍而过,倒是这短短三两月间,每一日她都在做着从前她连想都不敢想,更何论去做,去谋的那些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