铸金笼 第43章

作者:仙苑其灵 标签: 宫廷侯爵 情有独钟 天之骄子 HE 古代言情

  宋濯唇角微弯,指尖也不由动了几下,但到底还是忍住了,什么也没有做,起身帮她盖好薄被,临走前在她眼睫处落下了一个若有若无的吻。

  宋濯重新坐回案边。

  眼看便至元日,元日之后第三日,便是圣上的千秋日,每年到了这个时候,皆是宋濯最忙之时,各处贺正使要入京朝贺,这当中免不了会混入各方势力,看似一片祥和,却是暗潮汹涌,今年尤为甚。

  那秦王欲将太子贪饷之事,在元日推至御前。

  圣上最忌贪饷之人,且又正逢与民同庆之日,得知此事,定然会极为震怒,太子一党此番必会遭受重创。

  可宋濯觉得,秦王这一步棋走得颇为心急,算不得明智。

  他知道这两年秦王被太子压得生了不少怨气,便想趁此时机打压太子势力的同时,也还能削弱其声望。

  然他却是在心急之下,忘了顾及圣上颜面。

  圣上是君,太子与秦王是臣,然君也是父,臣也是子。

  兴许是在那朝堂浸染太久,秦王已然忘记,身为臣子,将太子罪状呈于君前无可厚非,可若身为人子,不过父亲生辰之日,当众揭露兄长之失,这斥的不仅是兄长,还有父亲的颜面。

  皇上会恼怒太子不假,却也会对秦王心生寒意。

  宋濯提笔书信,寥寥几笔便将此事要害道出,想那晋王看后便能知晓,越是到了此时,越要稳住心神,万不可牵扯其中。

  他吹干墨迹,将纸细细卷起,放入一指节大小的竹筒之中。

  收好竹筒,宋濯眉心处隐隐生出一股疲惫的肿胀,要知他昨晚与今晨收到的加急密信,没有上千也有数百,他已是一夜未曾合眼。

  此刻宋澜一面轻揉眉心,一面终是闭上了那微红的双眸,却听珠帘后传来几声轻柔的哼咛。

  宋濯再次睁眼,侧眸朝床榻看去。

  许是屋中地龙烧得太热,那床榻之人已是发了汗,不知是在何时将那身上的薄被扯掉,又因翻身的缘故,那腰间细带也已松开。

  领口已敞,衣襟已散,裙摆已乱。

  而她尚在睡梦之中,喃喃低语了一声口渴后,便又是一个翻身,与那榻边只剩寸许之地,若再有半分挪动,必会坠下床榻。

  屋内瞬间静下,只那呼吸声由轻到重,有缓到急。

  他静默地望着那一幕,许久后他还是敛眸不叫自己再看,然那绯红下若隐若现的那片雪白,却是尤在眼前,挥之不去,哪怕他用力合了双眼,那随着呼吸微微晃动的那雪白的一幕,也并未消散,反而愈发清晰可见。

  也不知是太过疲惫,还是久抑后乱了心神,他的养气功夫竟已退至如此地步。

  实不该如此,不该如此。

  可他也不知为何,为何没有将自己劝住,竟恍恍惚惚站起身来,朝那珠帘之后缓步而去。

  颀长的身影立在榻边,那幽深的目光落在雪白之上,他慢慢俯下身去……

  不如,就纵一回罢,这也是她的意思,不是么?

  那带着薄茧的指尖微挑,绯红的诃子彻底向下滑落之时,落于白雪之上的梅瓣也跟着轻颤了一下。

第47章 铸不会负你

  雪光乍然而出之时,那纤长浓密的睫羽也随之开始轻颤。

  他以为

  她已是想好了,可看到这一幕时,那即将触及梅瓣的指尖,却是倏然停在了空中。

  她醒了。

  应当说早在片刻前就已醒来,他坐在那案边除了看到那些凌乱的衣衫外,还看出了她已是不平的呼吸。

  明明醒了,却不曾睁眼,而且哼咛着引他来看,他自是会认为,这是她思虑过后的举动,可此刻那微颤的眼睫落入眼中时,他心底那些不断翻动的念头,似是又终于寻到了一丝该要克制的理由。

  然这丝理由,却很快又被淹没在了那片欲念之中。

  这是她想要的,也是她故意为之的,他明明已给足了她时间去反悔,可她却强撑着要装作熟睡的模样来引他,而就在此时此刻,他也还是给了她最后的时间来反悔,可她宁肯颤着眼睫,宁肯强屏气不叫自己露怯,却也还是不肯睁眼,也不肯开口叫停。

  既是如此,那便随了她,也随了自己。

  微凉的指尖落于梅瓣,那强自平缓的气息又是陡然一滞,宋濯却是不再犹豫,将那落于两指尖的梅瓣,细细地摩挲把揉。

  她抿住了唇,十指也在不知不觉中慢慢握紧,却仍未睁开眼,也仍未出声,毕竟她等这一刻已是等了许久,这是已经算是这些时日以来,她最为大胆的一次试探,也是她摒弃所有顾虑的最后一次努力。

  只要行至那一步,她便会开口,向他要那最后的倚仗。

  “唔……”

  那极为低缓的哼咛从喉中轻呼而出。

  她终是忍不住微睁了眼,在看到眼前这一幕时,那眼中除了羞赧,更多的是不可思议,她以为宋濯此刻便是没有上至床榻,也应是立于榻边,只俯身而近,却未曾想到,他竟已不知是在何时,面朝她跪坐于地,垂首于那榻边。

  就如那日在案边时一样,她在高位,他于低处。

  他是荣华县主与勇毅侯之子,是那圣上钦点的探花郎,是那众人口中高不可攀的宋濯。

  却是在此刻,俯身于她面前。

  然不等柳惜瑶再看,那温热的掌腹便轻轻覆在了她双眸上,她的视线重新归于黑暗,只剩愈发明显的舒意,朝着心头阵阵袭来。

  宋濯最好品茶,每年至那冬日落雪之时,便会亲自去采那初雪来烹茶,有时也会顺手折下一支梅花,细挑花瓣,择其最柔最嫩者,待那雪水初沸时,便会将那最为心仪的梅瓣,放入盏中,看着那梅瓣在雪水上轻摇飘荡,细细品味着白雪与梅瓣在唇齿间漾开的甘甜。

  然这初雪所烹之茶,珍贵无比,自是不舍轻易饮尽,他向来皆是先从那白雪开始,顺着盏沿先品那白雪,待雪水入喉,最后再去将那梅瓣送入齿尖,慢啄轻噬,亦或不住噏啜。

  哪怕那念想已是到了极致,心头如惊涛骇浪般不住翻涌,宋濯也始终能够不疾不徐,慢条斯理地将之细细品味。

  一盏喝罢,又寻去了另一盏。

  然许久过去,那两盏皆已尝尽,那心头火气却未见半分消散,反而愈演愈烈。

  覆在双眸上的掌腹,已是从微凉变得灼热,她越是看不到,那感知反而越是强烈,让她已是无法敛声。

  这声声入耳,如同催命,令人心胆剧沸。

  可不论他寻至何处,那只手始终微松,只一面遮着其目,一面与其纠葛,然在不知不觉中,他已起身不再跪坐。

  终是要行至此处了,这是她盼了许久,努力了许久,才等到的时机。

  “表兄……”她唇瓣微张,轻哑着那柔细的嗓音朝他唤来。

  上方并未有任何言语的回应,且还因为这一声,明显更为痴迷……

  “表兄……嗯……我……”她迎着那痴迷,断断续续道,“我怕……我怕表兄欺我……不愿纳我……”

  上方微顿,那许久未曾言语的宋澜,终是用那沉哑的嗓音开了口,“不会。”

  “那表兄……”她抬手去寻他,在寻至身前之时,不重不轻将他抵住,“何时纳我?”

  “年后。”黑暗中,他嗓音依旧沉哑,语气也不见一□□哄之意,反倒是比以往同她说话时都要显得正色。

  “年后么……”柳惜瑶喃喃出声,眼下距元日不到十日光景,看似近在咫尺,可他说年后,一旦加了这个“后”字,可以是元日后的第二日,也可是元日后不知道的哪一日。

  这对于柳惜瑶而言,依旧可能会遥遥无期,也还是一句空话。

  似是觉察出了她的不信,宋濯慢慢松开了手,凑去了她面前,垂眼望着那微红的双眸,强让自己恢复理智,一字一句与她解释,“近日事情繁多,我实无暇顾及其他,待年后诸事才会明了,我也才敢去定你我之事。”

  “瑶儿……”他双眉微蹙,用指背在那泛红的眼角轻轻摩挲,“我不会负你。”

  柳惜瑶咬了咬微肿的唇瓣,也朝他低声许诺,“瑶儿也不负表兄,只是……只是……”

  她话说至此,忽然泪目。

  是对那即将到来之事的恐惧,也是对那未来的不安,更是对眼前光景的不耻……无数的情绪在这一刻涌上心头,那眸中所噙的泪水便愈发变多,仿若稍不留神,就会从那通红的眼尾溢出。

  宋濯从前便知,比起看她笑,他似乎更喜欢她此刻这种楚楚可人,令人疼惜之态,每当她如此之时,他心底便仿若骤然生出了一头不该属于他的困兽,想要撞破牢笼将她肆意欺弄。

  许是觉察到了宋濯的变化,柳惜瑶明显又生出了一丝抗拒,抵在他身前的手臂也开始微微颤抖,那噙了许久的泪,也终是止不住滚滚而落。

  她哭了……

  她在害怕……

  兴许,她并非当真所愿。

  宋濯合眼沉沉呼了一口气,抬手握住了那细柔的手腕,那久忍后的痛感随着她的寻至,慢慢得以舒缓,对于此处她应当已是不算陌生,比起第一次的僵硬,这一次已是有了几分松弛。

  许是知道他只止步于此,不会再行至最后,她眼泪不再垂落,那面上的神情也有了几分缓和。

  明明是她引他至此,最后又是她在推拒害怕。

  随着一声冗长又低沉的喟叹而出,宋濯无奈地弯了唇角。

  她想要的哪里是倚靠,她想要的是他的命罢。

  许久之后,两人重新坐于案边。

  宋濯衣衫已换,柳惜瑶也重新穿戴齐整。

  那茶汤早已凉透,他一连喝了三盏,喉中的干涩才有稍许缓和。

  柳惜瑶以为,他喝完茶后,便会让她离开,谁知他搁下茶盏,便提笔又开始书写些什么。

  她坐在一旁,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偶尔余光从那珠帘扫过,看到那榻上一片凌乱,她心中又是懊悔,又是庆幸。

  不过事已至此,再多自怨自艾也是无用。

  “表兄。”她抿抿唇,到底还是出声唤了他。

  宋濯笔尖微顿,淡淡“嗯”了一声。

  “表兄方才……”她支支吾吾开了口,却并未点明,只带着几分试探道,“说……年后……”

  “是年后。”宋濯知道她是想问什么,直接便接过话道,“最快千秋日后的三日,最慢上元日。”

  只要太子的罪状呈于御前,以圣上的性子,此事最快三日,最慢也挨不过上元节,便会下旨定论。

  暗卫再将消息从京城送至华州,也不过一日工夫。

  这已是宋濯能给出的最为确切的时日。

  柳惜瑶算着日子,再过八日便是元日,而三日后又是千秋节,千秋节再延三日……

  也就是说,

  最快她只需等待十四日,最慢则需再等二十三日。

  “好,那我便等着表兄。”柳惜瑶扬起脸来,朝着宋濯柔柔一笑,“一想到很快便可名正言顺与表兄一起,我心中便如吃了蜜饯一般。”

  宋濯眉眼间的疲惫,因她这一番话而散了几分,然他也知她今日疲惫,再加上外间天色渐暗,虽不舍,但也还是该让她回去了,“若饿了,便回去用晚膳吧,不必再陪着了。”

  柳惜瑶早就想回去了,便点头应是,然她正要起身,忽又想起一事,她盯着宋濯看,不想将他任何神情遗漏,“表兄,昨日三娘将我带去了东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