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炩岚
如今记忆如同潮水涌来,一回想起那段日子祝无执对她的折辱和圈禁,便止不住浑身发抖,喘不上气。
她张了张嘴,面色痛苦,声音很轻:“你别忘了,那孩子如何来的。”
祝无执面色一僵,心底传来一丝慌乱和钝痛,待余光瞥到那牌位,随之便是铺天盖地的愤恨:“温莺,你不如死了算了!”
温幸妤望着他阴鸷的眼睛,心中大恨。跨越千山万水,吃尽苦头,终究还是没能从他掌中逃脱。
梦寐以求的日子到头了,那还活着做什么呢?
她直直盯着祝无执的脸,恨声道:“既然如此恨我,那就杀了我,让我死,如果你今日不杀了我,那我有朝一日也要杀了你!”
“好,很好。”
祝无执咬牙切齿,眼神骇人。他猛地收紧手指,温幸妤脸色寸寸憋红。
温幸妤没有挣扎,就当她以为自己要死的时候,祝无执突然松了手,往后退了一步。
她捂着脖子侧过身剧烈咳嗽,眼中溢出泪水,余光瞥见祝无执恢复冷漠的脸。
他冷眼看着温幸妤咳嗽,神情淡漠:“我找了你将近三年,自然不会叫你如此轻松去死。”
温幸妤觉得自己快要被逼疯了。
她不明白他究竟想怎样。
他明明一直嫌弃她的出身,却又偏生要强留下她。一面折辱她,一面又告诉她,他对她有情,想跟她有个孩子。
温幸妤捂着头蹲下,崩溃流泪:“我求你放了我吧,我就是个普通人,出身又不好,什么都不会,还不识好歹。”
“你是皇帝,是天子,你想要什么美人没有?你放了我罢……”
祝无执垂眸看着蹲在地上崩溃哀哭的女人,半晌没有说话。
良久,他拾起剑收入鞘中,坐到椅子上,声音缓和:“听说你还有个亲妹妹。”
“是叫温雀,对不对?”
69
第69章
◎入宫◎
寒风钻入墙缝,冻彻骨髓。温幸妤倏地站起来,青丝乱纷纷披在两侧,脸上血色尽褪,惊怒交加:“你对我妹妹做了什么!”
那双澄澈的、总是带着温柔笑意的眼睛,此时此刻如同焚了两簇烈焰,惊怒含恨的瞪着他。
祝无执像是被灼烧到了。他握着剑柄的手微微收紧,又放松,随之站起身居高临下的睨着她:“你我乃是夫妻,你的亲人便也是我的,我自然是把她安顿在汴京的宅子里,好吃好喝供着。”
他顿了顿,嘴角突然扯出一抹古怪的笑:“不过若你我并非夫妻……温雀和你长得那般像,保不齐哪天我一个不小心…就会失手杀了她。”
温幸妤气得浑身发/抖,忍无可忍,狠狠甩去一巴掌。
格外清脆的一声。
她手掌都震得发麻,打完才意识到自己对皇帝动手。
她白着脸后退,神色戒备。
祝无执脸被打偏到一侧,他愣了一下,脸上阴云密布,一双凤眸压着火气,低斥道:“我看你是疯了,敢对我动手。”
温幸妤抖着唇怒骂:“你忘恩负义,拿我妹妹威胁我,行径连畜生都不如,我打你怎么了?”
“你这种人迟早要遭报应的!”
祝无执听到她的怒骂,神色莫名恢复如常,他甚至笑了一声,听起来格外诡异,万分渗人。
“随你怎么说。”
报应?如果有的话尽管来,看看是报应来得快,还是他杀得快。
烛火摇曳中,二人的影子投在地上忽明忽暗,交叠缠绕。
温幸妤觉得祝无执比过去还要阴晴不定,令人胆颤。
这些年来,她一直不敢透露半分妹妹的消息,哪怕逃跑这么久,也不敢去查妹妹的下落,就是怕祝无执有朝一日知道了会以此威胁她。
可千防万防,还是被他知道了。
温幸妤仰头看着男人阴鸷的眉眼,从他乌沉的瞳仁看到了自己苍白的脸。
怎么这一切就成了这样呢?当初在国公府,他多次出手相助,后来远赴同州,他亦是帮助过她。她一直认为祝无执是个好人,只是性子傲慢些。
她不明白是她看错了人,还是说祝无执变了。
祝无执垂眸望着女人恓惶发白的脸,淡声道:“走吧,京中事务堆积如山,我没空在这耽搁太久。”
温幸妤双目通红含泪,紧紧攥着手指。
可她无法拒绝,她必须跟他回去,不然妹妹……
她闭了闭眼,尽量让自己保持冷静,深吸一口气后,冷声道:“让我留封信,不然覃娘子和巧娘回来会担心。”
祝无执皱了皱眉,十分不满。
她总是这样,记挂着所有人,哪怕伺/候过她的奴婢,一个相识不久的路人,都能得到几分关心。唯独对他,永远都是一副畏惧的、拒之千里的态度。
“李游会处理好后续事宜,你且安心回京。”
温幸妤没想到这点请求他都不同意。
她还没来得说什么,就被祝无执裹上貂裘横抱起来,拉开门出了屋子。
院中风雪交加,片片雪花如同柳絮,她揪着祝无执的衣襟,用力扭头,透过层层雪幕看去。
烛火透过小小轩窗,洒到门口的积雪上,投下一块块温暖的光晕。
烛火越来越远,视野越来越模糊,直到院门一点点合拢,将那微弱的光亮,彻底隔绝。
她梦寐以求的安稳生活,彻底结束了。
她转回头,猛闭上眼睛,咬着唇无声流泪。
祝无执把她抱入马车,扫了眼她苍白流泪的脸,忽然心里有些发堵。
他命人端了热水来,打湿帕子动作粗鲁的擦去她脸上泪痕,才冷声吩咐车夫:“走。”
雪花落在天地间,银闪闪的、黑茫茫的,飘落,无声无息飘落。堆积在街道上,堆积在城门上,堆积在山野间荆棘树木上。
温幸妤蜷缩在角落,觉得自己跳动的心,连同那恢复生机的魂魄,随着静默无声的落雪,缓缓陷入沉睡。
*
翌日清晨,沧州的雪停了,日头高照,雪光刺目。
覃娘子携巧娘回清远,却发现铺子没开门,两人以为她生病亦或者出事了,匆匆跑回家,却发现院子静悄悄的。
叩响屋门,半晌没有回应,两人对视一眼,一把推开屋门。
陈设未变,东西都在,唯独周莹丈夫的牌位被劈成两半,狼狈落在地上。
她们环顾四周,目光定格在方桌上,才发现烛台下压着一封信,旁边还有一袋银子。
巧娘拿起来看完,神色怔愣。
覃娘子心有不安,接过来看了,神色也变得愕然。
信上说,周莹思念妹妹,决定回家乡,让她们不要牵挂。
巧娘面色难看,站了一会,突然道:“莹娘不会不告而别,她一定出事了。”
覃娘子看了眼那袋银子,打开一看,里头除了银子外,竟然还有银票,这些钱财足够她们母女一辈子吃喝不愁。
这件事处处透露着古怪,她不免有想起周莹这些年偶尔割裂的生活习惯——大多时候什么苦都能吃,也很勤快,看起来就是乡野出身的,可有时候一些行为习惯,又像高门大户出身的闺秀。
思及此处,心中隐隐有了猜测。
她到底经历的事多,沉默了一会后,转身朝外走:“我去官府报官试试,若那边话里话外让我们不要管……那说明这事不是你我能掺和的。”
巧娘明白了母亲的意思,沉默下来。
她们一同去了官府,衙役的态度很好,甚至称得上恭敬,只是和覃娘子预料般,明里暗里告诉她们不要再找周莹这个人。
两人从官府出来,脸色都有些难看,沉默着往家走。
覃娘子看着周莹住过的屋子,悉心用布子罩好,叹了口气后,阖上屋门后落锁。
相处了这么久,她早把周莹当半个女儿看待。
可她不过小老百姓,已经快五十岁了,身后还有惦念的亲人,没有办法掺和这事。
唯一能做的,就是留下周莹的屋子,想着她说不定哪天就又回来了……
*
汴京的春比沧州要暖和,没有大雪,只有春雨细细绵绵,水烟弥漫。
温幸妤挑开帘子看着熟悉的街景,神色有一瞬恍惚。
三年天气,汴京还是这样繁华,可人却变了,真正应了物是人非这四个字。
从同州回汴京的那个春天,她满含期待,想着终于报完了恩情,带观澜哥回家。
而如今再回来,却只剩下满心悲凉愤恨。
祝无执把帘子从她手心抽出,缓声道:“这街道有什么可看的?等到了宫中,我带你去后苑转转,那种了不少奇花异草,想必你会喜欢。”
温幸妤垂下眼,没有回答,只问道:“我什么时候可以见我妹妹?”
祝无执脸色一阴:“待你乖乖听话,朕自然会安排你们见面。”
温幸妤闭上眼靠在车壁上,没有继续理睬他的意思。
马车缓缓驶入深宫,高高的宫门一点点闭合。
温幸妤被安顿在离福宁殿不远的仁明殿。
仁明殿主殿的陈设和枕月院主屋一模一样,庭院里也种着昂贵的海棠,此时正值暮春,花枝摇曳,香风阵阵。
伺候她的依旧有那两个哑婢,除此之外还有若干宫女内侍。
到了仁明殿,宫人已经往浴池了放了水,温幸妤去沐浴更衣。
祝无执先去了拱垂殿处理堆积的奏章,又召见了大臣商议事务,等忙完已经深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