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春莺 第116章

作者:炩岚 标签: 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阴差阳错 成长 正剧 古代言情

  温幸妤站的位置没值守的士兵,四周异常安静,只有河水轻轻拍打船身的汩汩声。

  她眺目远望,只见雪雾混沌,什么都看不真切。

  仰头看着灰蒙蒙的天,又扶着栏杆垂眼下望。

  水面平滑幽深,倒映着同样漆黑黯淡的天空,形成一片无边无际的、令人窒息的黑暗。船上灯光零星亮着,显得微弱而凄凉。

  寒冷仿佛能穿透骨髓,连思绪都似乎被冻得迟缓。

  脑子里不可控制的想起祝无执说幼时经历时,平静而飘渺的神色。

  她犹豫了片刻,想着李游好像从四五岁开始就跟在祝无执身边,应当知道不少关于他的事,说不定能通过李游了解一些祝无执。

  温幸妤骨子里是乐观的,她很擅长忽略痛苦,安于现状,觉得日子长了,没什么过不去。

  在她眼里,祝无执已经是皇帝了,妹妹在汴京,妹夫也准备入仕,她不可能逃离皇宫,逃离他的身边。

  既然如此,为什么不尝试接受这样的生活呢?祝无执的确喜怒无常了些,那无刻不在的控制欲让她觉得窒息。

  但他爱她。

  虽说她并不清楚自己在他心里占了几分。

  但因为这份扭曲偏执的爱,她可以选择忘记曾经受过的屈辱,尝试着和他好好在一起。

  她想多了解他的过去,而不是只有他全然了解她。这样才算勉强公平。

  温幸妤正欲转身询问,就感觉腰间传来一股极大的力道。

  她来不及反应,眼前一晃,身子不受控制地翻出栏杆。

  惊呼一声,慌乱之下手指抓住了船身边缘,她目露惊骇仰头看去,就见李游扒在栏杆探出半个身子,居高临下漠然地看着她,眼神不再是平日里的赤忱憨厚。

  李游面色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愧疚,随之毫不犹豫的,抬脚碾踩温幸妤的手指。

  指骨传来断裂声,剧痛袭来,温幸妤脸色煞白,手指被迫松开。她惊声呼喊“救命”,直直向漆黑的河面坠落。

  “扑通!”

  冬夜的河水冰冷刺骨,温暖的斗篷吸了水,拉着温幸妤直直往下坠去。

  在外奔波的三年,温幸妤吃了当年落水的教训,早都学会了凫水。

  她一面挣扎着上游,一面单手解开披风系带。

  斗篷脱离,身子一轻,她游了没几下,头刚浮出水面,还没来得及出声呼救,就感觉腿抽筋了。

  河水灌入口鼻耳朵,她隐约听到船上才传来李游姗姗的呼救声。

  “快来人!娘娘跳河了!”

  “……”

  河水太冷了,她的腿缓解不了,身体慢慢被寒冷的水冻僵,无法屈伸。

  身子像石块一样缓缓下沉,透过晃动的水面,温幸妤看到船上灯火破碎成无数斑驳朦胧的红影,闪烁着,旋转着。

  她向河面伸出手,想要抓住些什么,却什么都没有,冰冷的河水彻底将她吞没。

  缓缓下坠,思绪越来越混沌。

  她不明白,李游不是祝无执的亲卫吗,为何会推她下水?他究竟有什么目的?

  河水不间断灌入口鼻,身体僵硬如冰。

  要死了吗?可她还不想死。她死了妹妹怎么办?祝无执若是回来得知她的死讯……

  就当她以为自己必死无疑时,身旁水流忽然异常波动。

  她强撑着睁眼。

  漆黑寒冷的河水中,有道身影划破水面,向她游来。

  墨发如水藻飘摇,宽大的衣袖荡开,遮盖了船上投入水面模糊的灯火。

  苍白湿润的面,长而浓的眉,眼眸像冰冷的琉璃珠,死气沉沉。

  那张逐渐逼近的脸,犹如妖异的水鬼。

  是沈为开。

  74

第74章

  ◎谜团◎

  船上人听见李游喊娘娘跳河,吓得肝胆俱裂,一队侍卫赶忙下河去捞。

  冬日的河水冰冷刺骨,上头还浮着碎冰,温幸妤落水后,漆黑的河面只溅起了一圈水花,随之身影便被吞没。

  再加上李游刻意拖延了一会,等侍卫和宫人们赶来,水面早已恢复沉寂。

  侍卫们轮番跳下水寻,找了一圈又一圈,有个年轻侍卫浑身湿透站在甲板上,冻得身体和嗓音都在发颤:“这么冷的天,娘娘还未找到,怕是,怕是……”

  寒冬天,刚下过一场雪,河里还有些薄碎的冰渣,别说是一个养尊处优的后妃掉下去,就连他们这些习武的男人都坚持不过一会,就被冻得四肢僵痹。

  这么久都找不到…人就算不淹死,也要冻死了。

  李游正要说话,有人哆哆嗦嗦指着远处逐渐清晰的灯火,声音带着哭腔,万分恐惧:“哀哉,陛下回来了……”

  两船相接,祝无执登上甲板,玉面沾血,轻甲上溅的血迹也未来得及擦,显然是急匆匆赶回来的。

  船上乌泱泱跪了一地人,各个低着头,噤若寒蝉。

  李游在最前面,面无血色。

  祝无执目光微凝,逡巡一圈后,没有看到那道纤柔的身影,心陡然一沉,隐隐有了猜测。

  他面色含霜,握住了剑柄,凤目微垂盯着李游,沉声道:“怎么回事,妤娘人呢?”

  李游跪在地上,头垂得很低:“回陛下,娘娘……于一个时辰前,跳河了。”

  寒风凛冽,祝无执神情平静到可怖。

  拔剑出鞘,剑尖寒芒点点,直指李游的头颅,目光犹如在看一个死人:“她当真是自己跳下去的?”

  李游握住剑身,掌心鲜血淋漓,他跪行向前,把锋利的剑尖抵在喉咙上,神色愧疚,带着赴死的决心:“陛下,是属下守卫不利,没拉住娘娘,罪该万死!”

  “与其他人无关,请您赐死属下!”

  曹颂在旁边担忧不已,拼命给李游使眼色,暗示他给陛下好好认错受罚。毕竟陛下看着性子暴戾,但实际上对身边的亲信却称得上宽容。

  祝无执扫过李游陷入剑刃的手指掌心,不知想了些什么,冷笑一声,剑身微旋,随之抽回了剑。

  宝剑锋利,李游惨叫一声,脸色瞬间惨白,半个手掌被活生生切断。

  鲜血从断口哗啦啦淌,不一会就积成一小滩,流到祝无执脚底。

  他蹚着血,居高临下睨着脸色惨白、躬腰捂着断手的李游,眉头都没皱一下,侧过脸吩咐一旁的曹颂。

  “先押下去,等回京后按律督办,不得徇私。”

  按照律法,后妃身份尊贵,侍卫若因疏失致后妃死亡,属“宿卫人不上值及擅离职守”之罪,当处斩刑或流放三千里。侍卫所属的班直指挥使、都头等军官因管理不力,轻则革职流放,重则处死。负责宫廷安保的内侍省官员亦难逃问责,如削职、贬为庶民。

  曹颂还想劝几句,祝无执就又吩咐身后其他亲卫:“继续找,她不会水,不可能跳河寻死。”

  整整一夜,上千人轮流下水,从黑夜到晨光微熹,把这段河道几乎翻了个遍,也没有寻到温幸妤的半片衣角。

  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祝无执在甲板上站了一夜。

  衣袂随风猎猎作响,他握着栏杆,手指几乎都要扣进木头里,双目布满血丝。脸色也从最开始的平静,变得越来越阴沉可怖。

  河风湿寒刺骨,他思绪纷杂,忖度李游为何背叛他的同时,也并不全然信任温幸妤。

  这段时日幻梦般安稳的相处,经此一遭露出了残酷狰狞的真面目。

  温幸妤那么疏远畏惧他,三番四次,甚至不惜跨越千山万水只为逃跑。这次是否也如同前几次那般,处心积虑逃离他身侧?

  有侍卫前来,顶着祝无执的视线,硬着头皮道:“陛下…还是没寻到。”

  祝无执脸色难看,他深吸一口气,压下翻涌的杀意和心底的慌乱,嗓音沙哑:“启碇罢,等靠岸后封锁这一带,抽两队人于周边搜寻,有线索后即刻禀报。”

  战事在即,不能再耽搁下去了。

  祝无执不相信温幸妤会寻死。

  不管她是自己跳河,还是遭人掳走,他都会找到她的。

  她一定不会有事,一定。

  *

  好浓的黑雾。

  什么声音都没有。

  温幸妤摸索着,孑然一身于漆黑的甬道行走。

  不知走了多久,前方忽然出来一簇火光,冲散了缠绕她的浓雾。

  她心头一喜,提着裙摆朝前奔去。

  甬道尽头,豁然开朗。

  破败的街道嘈杂,摩肩擦踵,她被人群拥挤着往前,到了一处粥棚。

  她觉得面前的景象莫名熟悉,正踮起脚尖看,就听到一道熟悉的嗓音。

  “大人,求求您行行好,给口吃的吧,我女儿快要饿死了……”

  温幸妤心口一颤,猛地看过去,就见记忆中样貌已经模糊父亲,正跪在地上哀声祈求。

  换来的是不耐烦的一脚,和高高在上像赶虫子一样的目光。

  “想要喝粥,有本事去京城啊,我们这就这点粮食!哪里够你们这群饿死鬼挨个填肚子。”

  她满脸眼泪冲开人群,怒视那小吏,想要扶起父亲,手却直直穿了过去。

  温幸妤愕然抬起自己的手,眼睁睁看着周遭衣衫褴褛的流民哭嚎怒骂着慢慢散去,骨瘦如柴的父亲在地上挣扎了很久,才捂着肚子爬起来,唉声叹气。

  “每年交那么些粮,怎么灾荒的时候,就不够了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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