困春莺 第137章

作者:炩岚 标签: 宫廷侯爵 因缘邂逅 天作之合 阴差阳错 成长 正剧 古代言情

  他立于温幸妤身后,虚虚拢住了她执笔的右手,垂眸看着烛火下她莹润的侧脸。

  此情此景,让祝无执有一瞬恍惚。

  仿佛回到旧年深夜,她念香方,他握着她的手,一笔一划写字的日子。

  那时她初执笔,惶惶然不敢落墨,他的掌心覆在她柔润的手背上,一笔一划引着她写。

  无数个夜晚,燃了不知多少灯油,多少蜡烛。

  他循循善诱,极有耐心,慢慢教会她写字。

  秋闱前,他说他是她半个先生,要来了那两件寒素的冬衣。如今那衣衫,还被他珍重收在箱笼中。

  物是人非。

  祝无执咀嚼着四个字。

  舌根随之漫出一股,难以言喻的苦涩滋味。

  祝无执的指节修长,覆上温幸妤微凉的手背。她感觉到他胸膛灼热的气息,隔着薄薄的衣衫传来。

  这触碰令她指尖不可控地一颤。

  祝无执感觉到她细微的动作,回过神来。

  他思索了几息,脑海中闪过一幅画面。

  “我教你画幅雪竹图,可好?”

  声音低沉,几乎是贴着她耳畔响起。

  他曾因自负,亲手折断她这支青竹,害她变得死气沉沉,枯败颓唐。如今他想让她重新活过来。

  温幸妤嗯了一声,没有提任何意见。

  “枝节挺劲,凌寒不凋。雪落其上,愈显其苍翠。”

  他引着她的手,笔锋侧转,竹节便在纸上立起,一节一节,坚韧不拔。

  墨色由浓转淡,笔锋横扫,竹枝斜出,遒劲的线条在纸上延展,带着一种孤绝的韧性。

  分明是照着庭院墙边,被暮春夜雨浸润的翠竹所绘,却带着冬日雪竹般,与她如出一辙不肯摧折的坚韧。

  温幸妤任由他牵引,却有些心不在焉。

  当年祝无执教她习字,亦是这般拢着手。

  她初学握笔,总不得法,手腕僵硬,他温热的掌心便包裹住她的手,一笔一划,耐心牵引,悉心教导。

  那时烛火温暖,他的呼吸拂过她耳际,如春阳化雪,万分柔和。

  物是人非事事休。

  一股酸楚无声地漫上喉头。

  笔下行去,那本该挺直的竹枝末端,突然带出一丝微弱的颤抖,歪了一点。

  温幸妤压下纷乱的心绪,不愿再多想,垂眼看着纸上的画。

  “雪意。”

  祝无执恍若未觉她方才细微的颤抖,只将声音放得更缓,引着笔锋游移。

  笔尖含墨极淡,轻轻掠过纸面,留下飞白,宛如薄雪初覆,虚虚压住竹枝的苍翠。

  祝无执握着温幸妤的手,能清晰地感受到她手腕的纤细,以及生机勃勃的脉搏。

  他目光落在她脸上。

  她眼睫低垂,投下浓重的阴影,遮住了大半情绪,叫他看不分明。

  凉风将窗户吹开个缝隙,案上烛火一跳,光影剧烈摇晃,两人的面容也随之忽明忽暗。

  雪竹图成。

  雪意凛冽,竹枝清瘦坚韧。

  案上烛光昏黄,两人得身影投在地上,恍若爱侣温情的相拥。

  温幸妤退开他的怀抱,看着案上的画,一时不知该说些什么。

  祝无执看着她沉默的脸,缓缓开口:“今晨早朝,有老臣泣血陈词。”

  他顿了顿,凝视着她沉静清润的杏眸,低声道:“言我即位多年,中宫空悬,更无子嗣,此乃宗庙之不幸,社稷之大忧。”

  看温幸妤神情未变,不曾恼怒,他才继续道:“我温言抚慰,但他情绪激切,竟意图触柱。”

  87

第87章

  ◎可愿为后?◎

  暮春雨夜,檐下悬着水帘,滴滴答答敲打石阶。

  祝无执的心跳也跟着滴滴答答,紊乱跳动。他背对烛光,身影投在书案上,将雪竹图蒙上一层阴影。

  睫毛微颤,投向温幸妤平静的侧脸,有几分紧张。

  “妤娘,你意下如何?”

  温幸妤差点被气笑,他怎么还有脸提出这种事?

  她有心直接回他一句,想要孩子就去充盈后宫。

  但她知道,这话若说出口,祝无执怕是又要发疯,指不定怎么折腾她。

  她压抑着怒火,缓缓抬首,唇边扯起极淡的笑意:“陛下,那些事,你便想如此轻轻揭过?这便是你口中的弥补?”

  明明神情是温顺的,语调是柔和的,可说出的话却令祝无执哽了声息。

  他道:“我不曾想轻轻揭过。”

  见温幸妤默不作声,他沉默了许久,叹息道:“罢了,此事我会压着。”

  温幸妤嗯了一声,把案上墨迹未干雪竹图挂起来,淡声道:“天色已晚,陛下若无事,我先歇了。”

  说罢,同他擦肩而过。

  刚走出去一步,手腕一重。

  她回过头,就见祝无执攥着她的手腕,垂眸望着她,眼底弥漫着几分惶然。

  “你现在不愿诞下皇嗣…没关系,我可以等。但中宫空悬,非社稷之福,我欲封你为后,母仪天下。”

  他盯着她,试图从那平静的脸上寻到一丝情绪,“妤娘,你…可愿?”

  他早猜到她不愿意为他生孩子,故而想着退而求其次,一直暗中准备着封后的事宜。

  子嗣一事可以等。

  但他想和她成名正言顺的夫妻,想跟她共享江山,很早就想了。

  温幸妤一时怔愣,直直望入他漆黑的凤目。

  他眼底的神色很复杂,惶然、期盼、小心翼翼。

  她敛目垂首,“我出身寒微,如何敢登后位?恐遭天下耻笑。还望陛下三思。”

  祝无执的目光顺着她的发顶往下扫,停顿在她低垂的眼睫上。

  心头忽然弥漫出无力。

  她总是这样。哪怕把再珍贵的东西捧到她面前,她都弃如敝履,甚至避之不及。

  别人想都不敢想的后位,在她心里的地位,或许还不如当年胡杨村那片菜畦。

  说到底,她从未爱过他,所以看不上他给的任何东西。

  祝无执性子孤傲独断,他忍了又忍,终究还是没忍住。

  他捏着她的手腕寸寸收紧,有种咬牙切齿的意味:“你今日拒我,明日拒我,样样皆拒!你为何不能把心分给我一点?”

  说着,他唇齿间满是苦涩意味,望着她的目光难掩悲色:“你莫非……莫非连死后同穴也不愿吗?我的一切,你就这般弃如敝履。”

  窗外雨声淅沥,衬得殿内死寂一片。

  温幸妤手腕很痛,但她没有挣扎。

  她仰头看他,眼底一片沉寂:“陛下,我给过你情。”

  “是你,”她直直看着他,眸中倒映着祝无执愈发苍白的脸色,笑了一下:“是你亲手毁了这一切。”

  话音落下,祝无执松开手踉跄着后退半步,后背撞到博古架,哐当一声轻响。

  他翕动着唇,望着她漠然的脸,良久才颓然地吐出几个字:“是我对不住你。”

  他不再看她,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雨夜,嗓音沙哑:“我不会再强求什么,只要你留下,长长久久留在我身侧。”

  “就怎样都好。”

  *

  充盈后宫和绵延子嗣一事,终究是被祝无执以雷霆手段压下。朝臣敢怨不敢言,有些人难免起了别的心思。

  祝无执趁此机会,发落了几个结党营私的佞臣,朝堂恢复平稳。

  四月初夏,薛见春和李行简回到汴京。

  薛见春怀孕了。

  几年前夫妻俩剑拔弩张,薛见春一直在吃避子药,后来郎情妾意,两人自然想要个孩子。

  只是避子药伤身,薛见春调养了很久。直到年关前回到同州,她有了生孕。

  如今已怀胎四月,肚子微微隆起。

  祝无执和李行简在樊楼见了一面,叙话间,李行简面上有喜色,但更多的是担忧。

  他几乎不敢想,若是事情败露,两人会决裂到什么地步。

  祝无执早说过让李行简杀了他爹的话,但李行简迟迟下不去手。

  面对好友如此优柔寡断,他只是冷嗤了一声,说好言难劝该死的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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