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国皇帝的小公主 第125章

作者:笑佳人 标签: 情有独钟 甜文 爽文 轻松 日常 古代言情

第155章

早在小公主九岁那年, 兴武帝的皇陵就修好了。

小公主十一岁时,成国公吕光祖病逝, 兴武帝下旨将吕光祖安葬在他的皇陵一侧,同时又在旁边划了一大片地,专门留着安葬他的开国功臣们。

小公主十六岁时,定国公邓冲病逝,陵墓位置比吕光祖离皇陵还要近,近到他的陵墓与帝陵中间再也插不进新的陵墓了,近到雍王又哭又骂自己这个亲弟弟还不如邓冲,足见兴武帝对邓冲有多恩宠。

皇陵这一带本就远离人烟,严寒的冬日连周围的树木都掉光了叶子,一片萧索枯寂。

随行的禁卫、御前军保持距离护驾, 只有樊钟三人陪着兴武帝来到了邓冲的墓碑前。

清扫过墓前的灰土与枯叶,樊钟搬了一张矮桌过来,摆上两坛烈酒与四个酒碗, 再在矮桌东侧铺好一个绸面软垫, 他便默默退下了, 守在几十步之外。

披着大氅的兴武帝盘着腿坐到软垫上,指着西面、南面的位置让邓坤、邓泰兄弟坐,再把一只酒碗放到北面,一边提着酒坛往里倒酒一边笑道:“你们爹最爱喝酒, 今日咱们叔侄三个馋他一顿。”

直接席地而坐的邓坤怔怔地看着那碗越来越满的酒。

邓泰低着脑袋坐在一旁, 两滴泪吧嗒掉了下来。

等酒水满得溢了出来,兴武帝还想给邓坤倒酒,邓坤连忙抢过酒坛,先给皇上倒。

兴武帝瞧着邓坤的眉眼,叹道:“还是坤儿长得更像你爹, 但不如你爹长得好看。”

邓坤又想哭又想笑:“皇上就是偏心我爹,别人都说我们兄弟长得比我爹俊朗。”

兴武帝:“那是,你们就是长得跟神仙一样,在朕这儿也比不过你们爹去。”

四碗酒都满了,兴武帝端起碗,与两个侄儿一仰而尽。

烈酒下肚,入口后便从喉咙到腹部燃起一串烈火,压得不停吹过来的寒风都没那么冷了。

邓坤还想给皇上倒酒,兴武帝直接将北面那碗端了过来:“反正你们爹也喝不了了,朕替他喝。”

连着三碗酒下肚,邓坤、邓泰都不敢再让皇上喝了,本来就病怏怏的,折腾一路又在这吹着冷风,喝酒喝出事来怎么办?

喝不成酒,兴武帝就跟兄弟俩回忆邓冲少年时候的丑事,什么翻墙偷鸡什么被寡妇拉进院子,还有喝醉了红着脸跟邓家老爷子叫板,一桩桩就没个光彩的,兴武帝倒是笑个不停。

别人敢这么说自家老子,邓坤兄弟早动手打人了,但他们知道皇上与自家老子的情分,看得出皇上笑容下面难掩的悲痛,邓坤、邓泰心里便酸溜溜的。邓泰只管抹眼睛,邓坤不敢放任皇上伤心,努力打岔:“皇上别光寒碜我爹,您那时候跟我爹应该半斤八两吧,不然你们俩怎么做成的兄弟?”

兴武帝嗤道:“朕可从来不做偷鸡摸狗的事,就因为朕不屑跟你爹他们同流合污,你爹才带人过来要打朕,结果还被朕打趴下了,一打就给他打服了,死皮赖脸地往朕身边凑要给朕当小弟……”

邓坤、邓泰都不信,但他们愿意听皇上自吹自捧。

忽地一阵大风吹过来,吹得三人都歪头避了一下,重新转过来时,兴武帝瞄眼墓碑,笑道:“好了好了,你们爹不爱听了,朕给他留点面子。”

兴武帝让邓坤又倒了一次酒。

这次兴武帝慢慢地喝,喝着喝着,兴武帝突兀地问:“朕让麟儿做皇太女,你们心里是不是还不痛快?”

邓坤、邓泰一进京就做了国公府的贵公子,亲爹是开国功臣,皇上也把他们当自家子侄关照喜爱,兄弟俩威风惯了,没必要跟别人玩勾心斗角那一套,所以也并不擅长隐藏心思,至少在这一刻两人都被皇上问愣了,紧跟着眼神一躲闪,正符了心虚之色。

邓泰是弟弟,做什么都跟着哥哥,而且皇上明显跟大哥更亲近一些,所以他老老实实地等着大哥开口。

邓坤也没想糊弄遮掩,正色道:“臣是不痛快,但臣不是为了自己,是为了皇上、为了皇家。”

兴武帝:“朕知道你们的心思,说来说去还是老秦家种、老张家种那些事。”

有些根深蒂固的东西是别人改变不了的,有些道理再有道理也不是人人都能听进去。

兴武帝没想再跟邓坤二人费这方面的口舌,他只问:“皇太女是朕立的,你们不会或是不敢抗朕的旨,但朕没多少时日可活了,朕就想知道,等朕走了,麟儿登基后,你们这俩莽夫是不是准备公然跟她叫板,再学袁兆熊谋个反?”

邓坤、邓泰脸色大变,连忙并肩跪到一旁,磕头发誓不敢。

兴武帝拢拢大氅,心平气和地道:“抬头,都看着你们爹的墓碑,看看上面都写了什么。”

兄弟俩听话地抬起头,视线落到了对面的墓碑上。

墓碑上刻着他们父亲这一生的功绩,追随兴武帝南征北讨开国大齐,又北伐西胡南征骠国,受封天下第一大将军。

他们看墓碑,兴武帝看他们:“朕把你们爹当亲兄弟,今日朕也跟你们掏回心窝子。”

见兄弟俩看了过来,兴武帝指指自己的脑袋:“知道朕这头发为什么白得这么快吗?”

兄弟俩说不清,也不必说。

兴武帝:“一半是为了给大齐选个最合适的储君,一半是为了你们这些莽货。不管你们服不服,麟儿都是朕的皇太女,都是大齐的下一位明君,朕相信麟儿,所以立完皇太女朕就再也不用为她操一点心,让朕操心的是你们!”

“朕知道你们不服麟儿,所以朕总是担心麟儿登基后你们俩会跳出来做傻事,但朕怕的不是你们俩把麟儿从龙椅上拉下来,朕怕的是一旦你们动了手,你们就要沦为大齐的奸臣贼子,即便你们成功篡位,你们兄弟也要被天下百姓骂不忠于朕不忠于秦家,你们俩的贼名也要刻于史书,让朕的冲弟也因为两个逆子身败名裂万古蒙羞!”

邓坤全身发抖,几乎兴武帝的话音才落,他便猛地一手指天,怒声道:“臣兄弟若有谋朝篡位之心,就叫臣兄弟天打雷劈不得好死死了也要下十八层地狱不得超生!”

邓泰也气红了脸:“皇上可以嫌弃我们莽,但我们邓家绝没有造反的畜生!”

兴武帝:“杀了皇帝自己称帝叫造反,杀了皇帝扶持别人称帝也叫造反,朕相信你们没有背叛秦家的野心,但你们敢保证你们不会扶持别人取代麟儿?别说你们敢,朕有三个儿子,朕都不敢保证他们中间是不是有人在盘算着找机会取代麟儿。”

听完前半段脑袋里刚冒出雍王父子身影的邓坤脸都白了,紧跟着又因为皇上的后半段而瞪大了眼睛。

皇上,皇上居然猜疑他的三个儿子有可能会造反?

安王秦弘自己辞的太子,肯定不会反,咸王秦仁既是皇太女的亲哥哥也是个废物,更不会反,敬王秦炳……

别说,秦炳那莽样确实招人怀疑!

那么,秦炳真要反,来拉拢他的时候他会答应吗?

邓坤刚生出这念头,就对上了兴武帝洞察一切的犀利眼眸,也对上了兴武帝嘴角的冷笑。

邓坤打了个激灵,急着向皇上表忠心:“臣兄弟二人既没有取代皇太女之心,也断不会扶持他人篡位谋反,求皇上明鉴!”

兴武帝:“别跟朕说,跟你们爹说吧,反正你们若篡位谋反,坏的是你们爹大齐开国功臣的忠名,断的是你们老邓家的根。”

他从来没担心过女儿会被这些莽货拉下来,担心的是这些莽货自己把脑袋送去给女儿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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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兴武帝送回宫,邓坤、邓泰直接骑马回府了。

兄弟俩都不爱读书,书房几乎就是摆设,如今两人却面对面坐在了书房。

邓泰惴惴不安:“皇上那是啥意思?怕咱们造反?那他会不会先朝咱们下手?”

邓坤垂着眼,脸绷得紧紧的,良久才道:“不会,咱们又没有谋划造反,无凭无据的皇上凭什么罚我们,除非他想落个诛杀功臣之子的污名,那话应该只是在敲打咱们。”

邓泰摸了摸鼻子,压低声音道:“父亲走后,秦梁时不时就暗示咱们提防皇上夺咱们的兵权,立完皇太女他又来警告咱们藏好心思免得给皇上、皇太女把柄,他说这些,不光光是因为咱们的表兄弟情分吧?”

皇上还敲打他们呢,明明秦梁比他们更有篡位的可能,毕竟他们姓邓,反了也名不正言不顺,秦梁好歹姓秦,是老秦家人。

邓坤比弟弟更清楚秦梁的心思,道:“不用多想,静观其变。”

皇上在一日,宫里与京城就不会乱,等皇上走了,那些因为畏惧皇上的天威而接受皇太女的文武大臣们真的都能接受一个女人坐在龙椅上号令他们?

邓坤确实不服皇太女,但他不会傻到主动跳出来去做这个反臣。

第156章

祭奠邓冲回来后, 兴武帝又病怏怏地卧床不起了。

五十八岁的年纪,可以说老, 但也不算太老,像只比兴武帝小一岁的卫国公张玠依然满头黑发,而六十六岁的严锡正虽然头发白了,但人家身子骨硬朗得很,今年秋冬那么多大臣都染了一遍风寒,严锡正愣是一点事都没有。

外面的百姓少有机会能见到皇帝,朝中这一帮大臣都知道,兴武帝是从邓冲病逝后开始明显变老的,用御医的话讲,这是忧思过度, 郁结于心。心结难消,就像身体里面长了个病疙瘩,平时看着好像没什么影响, 一旦有个头疼脑热, 便将体疾心疾同时发作, 病来如山倒。

再看邓冲走后这两年,从北伐东胡到废太子到册立皇太女,桩桩都是叫兴武帝劳心费神的大事,除了这些大事, 每日兴武帝还要批阅一摞摞奏折, 还要装着京城与各州县动辄牵连一地百姓民生的“小事”,其身心负荷之重,远甚于中书省的两位丞相,毕竟北伐败了,百姓们骂的是皇帝昏庸选将不当, 地方出了灾情没能及时救灾,百姓们骂的还是皇上。

积劳成疾,到今年冬天,兴武帝的龙体已经败如枯木,非药石可医,御医们只能尽力延缓兴武帝的衰老,再开些安神镇痛的方子。

喝了药后,兴武帝继续睡了,丽妃继续在床前寸步不离地守着。

庆阳看眼父皇疲惫的睡颜,带着王叔、大姐与三位皇兄出去了。

才到外殿,雍王就忍不住埋怨小侄女:“昨日休沐,我们都不在宫里,不知道皇上要出城,麟儿你住在宫里难道也不知道?皇上的病就一直没有好利索过,他又最听你的劝,你怎么不拦拦?”

别提什么皇太女什么尊卑,那是在朝堂上,此时他论的是家事,那他做叔父的就有资格呵斥做错事的侄女。

庆阳可以告诉王叔,昨日一早父皇就要她去中书省批折子了,她根本不知道父皇何时出的宫。

她还可以告诉王叔,其实她记得邓冲的忌日,父皇一开口她就猜到父皇要去祭奠邓冲了,但她知道她也无法改变父皇已经下定决心的事,所以她才没有多嘴去劝。

但她为什么要给一个上来就对她无礼的王叔解释?

庆阳停步,转身。

因为要教训人而离得最近的雍王不得不停下脚步,落在后面的永康四姐弟也停了下来。

秦弘刚要替妹妹打圆场,庆阳已然冷声道:“父皇是病了,但他没有糊涂,他知道自己在做什么,谁若打着关心的幌子去阻拦父皇,只会让父皇多费一丝心神。”

皇太女没有直接骂雍王自以为是,但她驳斥雍王的语气、清冷的眼神分明是在把雍王当一个愚蠢之人。

雍王气得胸口一鼓,嘴巴张开,还没发出一个音,庆阳又盯着他道:“要不要出宫父皇自己说了算,我不会因为父皇的恩宠对父皇指手画脚,也请王叔记住自己的本分。”

雍王这一口气就没能吐出来,憋得他脸都红了!

想要打圆场却没机会开口的秦弘:“……”

秦仁反应很快,两步上前扶住王叔将人往外送,边推搡边劝:“我们都知道王叔是关心父皇,那王叔想想,父皇最疼妹妹,父皇这一病,最心疼的肯定也是妹妹,妹妹本来就难受呢,你还那么说她,妹妹能不生气?我要是这么冤枉王叔,王叔都该直接动手了。”

“滚!”

雍王一把将这个侄子推开了好几步。

秦仁踉跄着站稳了,没生气,只有一脸无奈,甚至还想再去哄哄王叔。

秦炳火了,一个眼刀定住三弟,朝还在瞪着妹妹似乎准备发作的王叔道:“怎么,王叔还想打人啊?妹妹哪句话说错了吗?以前王叔倒是经常劝父皇,哪次父皇听你的了?人邓叔二年忌日,父皇去看看还不行了?”

躬着腰的何元敬站到两边中间,真正打起圆场来:“两位王爷都消消气,皇上才睡下,万一听到王爷们因为他吵起来了,恐怕要睡不着了。”

雍王瞪他一眼,拂袖而去。

秦炳对着王叔的背影重重哼了一声,转身想哄哄妹妹,却见站在妹妹身后的大哥流着泪匆匆走开几步,抬手在那抹脸呢!

秦炳:“……大哥你哭什么?”

他不问还好,他这一问,秦弘更憋不住了,双肩抖动哽咽出声:“都怪我,都怪我!”

怪他没能做个好太子,如果他有妹妹的才干与魄力,父皇就不用为储君之事愁白了头发操碎了心,如果他早早立足了太子的威严,王叔又岂敢对一个在朝中积威甚重的皇太子大呼小怪,又何必让妹妹承受这份委屈?

秦炳、秦仁都去劝哭得越来越厉害的大哥了。

庆阳看向以前最关心大哥此时却平静而视以至于显得有些冷漠的大姐。

永康非但没去劝,对上妹妹的视线,她还扬起唇角讽刺地笑了下,走过来低声道:“他就这样,我都看了二十多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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