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甜鸢
“是,我是说了让你不要用茹贞威胁我,用我威胁茹贞的话,但......”辞盈停顿了一下,声音很轻却很坚定:“这和你将茹贞关起来不让茹贞去见我,和你和我见面之后不告诉我茹贞得病的事情之间有什么关联吗?”
辞盈上前一步,身影缓缓覆盖上青年的影子。
她淡声道:“为什么你好像一副很委屈的模样?”
辞盈顿了一下,眼眸中却更添了三分坚毅,声音轻柔却很坚定,像是在宣判却又像只是诉说:“谢怀瑾,桩桩件件,我不认为我有一件冤枉于你。”
少女声音落下,屋内长久落于寂静,半晌之后,青年温柔笑了一声,转身回望辞盈。
烛火下,少女脸色苍白,落于满院的风雪前,像是一副绝美的画卷。
谢怀瑾摩挲了一下指腹,他依旧是一副温润如玉的做派,连着说出的话也一副谦谦君子的味道。他温柔地望向辞盈,眼眸中的笑意徐徐蔓延开。
“被你发现了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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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1章
辞盈怔了一下,谢怀瑾的反应让她始料未及。
青年仿佛彻底褪下了那层君子端方光风霁月的表皮,戏谑和恶劣从浓郁的夜色中涌出来,将辞盈层层裹住几近窒息。
辞盈后知后觉自己犯了错。
戳破一个怪物对她能有什么好处......
幽暗和恐惧像是被寒风吹过的烛火,短暂的微弱之后又重新燃起烈焰。
少女掐住自己的手,却仍旧难以退却转身欲走的恐惧。
并不算宽阔的书房一角里,她只能感受到自己微弱的呼吸,恐惧,害怕,胸膛之中那颗心此时几乎停滞。
她转身欲走,青年却慢着步子向她走来,唇上噙着一抹浅淡的笑意,被烛光映出的影子一步一步爬到少女身上,洁白的寝衣上顷时暗了一片,外面的风雪呼呼地向屋内吹,辞盈的心跳开始剧烈起来。
爱恨之外,惧和怕在不住地喧嚣。
青年终于走到她身前,低垂着眸让辞盈只能看见他眼睫在脸上落下的阴影,青年抬起那双修长骨节分明的手,一点一点扣住少女细白的手腕,先是手掌,冰凉沁入之际,手指一点一点附上去。
他扣住的地方恰是少女脉搏跃动之处。
辞盈退无可退,整个人被抵在窗上,烛光将两个人的身影交叠在一起,青年温声道:“松开手。”
强迫之下,少女被迫松开掐住自己的手。
淡淡的光映在少女原先左手覆盖的那一片,密密麻麻,全是月牙形状的红痕。
窗外又泛起寒风,雪还未吹入房中,就因为内室的温度无声地融化坠落。
泛着寒意的风吹起两个人的长发,适才一番混乱,此时两个人都披散着头发,相触之时头发就随着风交缠了些许。
“辞盈,账不是这么算的。”
青年将手放在辞盈的肩上,一点一点轻轻覆住,那双漂亮的凤眸对上辞盈猩红的双眼。他稍一用力,少女被迫在软榻上坐下,身体颤动了一下。
谢怀瑾自上而下俯视着少女,声音缓慢地恢复了往日的温和:“冤枉这个词要从何处说起?从你,从我,还是从那封诗柬上的情诗。”
这是谢怀瑾第一次真正提到那次赏花宴。
辞盈抬眸,眼睫微微颤动。
青年嗓音温润,适才的戏谑恶劣恍若昙花一现,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将其中未尽的茫然收入眼底,温声一笑道。
“在江南时你同我言卫将军之事,我不知你从何处听闻姨母私下同我的对话,又听了何人的添油加醋之言,从而以为你能凭借卫将军......要挟我?”
最后一个词谢怀瑾落得有些犹豫,因为他想起少女在江南的模样,瑟瑟发抖畏惧着后退的模样,他真的很难将其定义为“要挟”。
他思虑着,看似不经意,眼眸却悄然抬起,声音温和清冽:“你似乎总是不太信我,适才你言桩桩件件不曾冤枉了我,可是辞盈.......”
青年深深望着她的眼睛,带着七分认真说道:“桩桩件件我不都是为了你好吗?”
辞盈再也忍不住,不可置信地望向谢怀瑾,她好像听见了全天下最大的笑话,一时间心底的畏缩都为之让步。
“为我好?”她重复着他的话。
“为我好你让茹贞变成这样吗?”她大喊着,想要将人推开,却被青年一把捏住肩膀,深重的力道让辞盈仰起的脖颈都感知到了疼痛。
随着肩膀上的力道逐渐放松,辞盈听见一身雪衣的青年温和笑道:“辞盈,天底下没有既要、又要那么好的事情,人都需要为自己的选择付出代价。”
辞盈声音变低:“我要什么了?”
她挺直的身体渐渐坍塌下去,像是纸糊的灯笼一夜之后全都被雪水浸成软糊的一团,她重复问着:“谢怀瑾,我到底要什么了?”
她恨着一双眼,眼泪簌簌落下来,声音从大吼大叫逐渐变得嘶哑:“小姐死了,夫人死了,小碗走了,茹贞疯了,而我被你一而再再而三地逼回来......”
青年冰凉的指尖接住少女垂落的温热的泪珠,恍若一个安静的聆听者。
辞盈望向谢怀瑾,轻声道:“你能不能告诉我,我到底要什么了?”
谢怀瑾轻笑了一声,淡淡看着虚弱的少女,手指碾过少女瓷白脸上的泪,抬手将少女的脸仰起来,声音很轻,像是叹息:“辞盈,你什么时候能够明白,我并不欠你什么。
辞盈的身体僵住。
思绪一片混沌之际,青年彻底抬起她的脸,轻柔地说:“且不说素薇和姨母同为我的亲人,她们的死同我有何干系吗?”
他手上动作难得不算温柔,辞盈用一种难堪的姿势望着身前的人,谢怀瑾继续说着:“不提素薇和姨母,你又开始提一些我们嚼了数次的事情,辞盈,你聪慧,我以为你早已想通一些事情,但现在看来,好像没有。我的夫人,逃了一次两次三次,都未想通一些早就该想清楚的事情。”
在辞盈惊惶的眸光中,谢怀瑾低俯下身,眼眸同辞盈对视着,距离近到辞盈已经能在青年严重看见自己的影子,她听见青年一点一点细数着,柔白的雪衣覆在她的身上,从前清淡的香味变得有些发腻。
青年摩挲着她的下巴,很浅很慢地将她的脸掰向自己,语气中有三分调笑:“小碗犯错,我未饶恕,你怪我;茹贞自寻死路,我不救人,你怪我;你走后茹贞疯了,我同你“相见”时未曾第一时间告诉你,你还是怪我。”
说到这里,谢怀瑾轻笑一声,温声道:“夫人,这世上有什么事情不如你心意,似乎总是我的错。”
辞盈浑身颤抖地听青年落下最后一句。
外面的雪色忽地炸开,像夏日盛午的阳光,将一切都照的无处遁形。
青年同她对视间,那双漂亮的眸又一次出现恶劣的情绪,慢条斯理道:“我们之间......竟是我相欠你吗?”
屋内陷入寂静,辞盈看着谢怀瑾,不知道自己竟然还能流出泪来。
但青年没有放过她的意思,手指触在温热的泪上,低声问:“从始至终,是我逼她们,是我逼你的吗?”
辞盈不语,心一下一下地跳着,眼泪直直垂下。
谁都无法预料后面会发生什么,就像辞盈从前不会意识到,有一日她会被青年一笔一笔地算账,那些在她记忆里被刻意埋起来的东西,一点一点被青年细数出来。
“年少时,你常用冒昧的目光打量我,我未曾同你计较。”
辞盈的手开始颤抖起来,她想捂住谢怀瑾的嘴,但身体却已经失去起来的力气,一直未感觉到的腰间的疼痛这一瞬突然降临,让她连一句“不要说了”都说不出口。
“素薇死后,姨母将你认作素薇,后面你同那个婢女惹下那一系列笑话和乱子,我还是未同你计较过。”
“赏花宴之后,流言漫长安,姨母用自绝威胁我娶你,我真心将你待作夫人。”谢怀瑾松开了捏住辞盈下巴的手,让她的眼泪能够淌下来,声音比适才更温和了一些:“可你呢辞盈?为了两个婢女一而再再而三地逃跑,闹事,为了她们生病、大闹、痛哭,她们是你的家人,我不是吗?”
青年泠泠地望着垂头的少女:“夫人,你告诉夫君,你究竟要什么?”
辞盈的唇适才上了药,如今泪水淌下去,混了药流到唇中变成一种怪异的苦涩味道,好像是什么东西烂掉了,但此刻她显然没有时间探究。
她望着高高在上的青年,眼泪一次又一次落下。
她要什么?
她要那日书房青年未曾离去的背影。
要江南还未完全展开的画卷的延续。
她要爱,要自由,要身边的人都好好的。
可这一刻,她能说出口的只有:“我要同你合离。”
她站起来,轻声道:“谢怀瑾,我要同你合离,我们合离,我不要做你的家人......我不是你的家人,我们合离,你说的那些就都不存在了,你也不要再为我好了,我不好,因为你,我一点都不好。”
她拨开他的身体要去书架上翻那封合离书,却被青年一把抱住,声音还是和往常一样温柔:“这个不行。”
辞盈的挣扎逐渐变浅,像是一条被冲到岸上的鱼,海水逐渐远去的那一刻,她只能看见阳光下的泡沫。
“为什么不行?”良久之后,书房内传来少女低低的声音。
青年缓慢落下判笔的一语:“我们是夫妻。”
辞盈不动了,不挣扎了,甚至心都没有怎么跳了。
她说:“我们可以不是。”
青年摇头,正对着她的脸,温声道:“我们是,从前便是。”
青年冰凉修长的手指轻柔地抚过辞盈的长发,一点一点捏住辞盈的耳洞,手指摩挲着少女耳垂上那个细微的洞,轻声道:“许久未佩戴耳坠,肉似乎快长全了。”
辞盈好像听不见一样,她陷在谢怀瑾的前一句中。
半晌之后,她开口问:“谢怀瑾,你要什么?”
青年摩挲她耳垂的手一停,温声道:“辞盈,你不知道我要什么吗?”
辞盈望着谢怀瑾,终究还是没有摇头。
在她的沉默中,青年温和道:“婚姻之事,父母之命媒妁之言,辞盈,你是谢夫人。”
辞盈未曾想到她会在如此讽刺的情况下再次听见这句话,她轻声道:“所以,只要我不跑了,你就能放过所有人吗?”
外面风夹着雪,阴暗雪白的一片,屋子里面却也没有多明亮,不远处的烛火不知何时被吹灭了。
书房内只有对峙的二人,唯剩几盏的幽暗环境下,青年缓慢牵过少女的柔荑,温声道:“辞盈,不施恩和不放过是两个意思。”
像是循循善诱一般,青年声音温和,听起来却让辞盈毛骨悚然。
“夫人,你提到的总总,我都只是未施恩。”他像点化一般温和看着面前的少女:“因你,我偶尔愿意废些心思在那些奴仆身上,但那是因为夫人的缘故。至于夫人臆想的加害、绸缪,辞盈,如若我真的要做,不会让你看出来的。”
像是已经玩腻了某种游戏,谢怀瑾不加掩饰地将那些人称为奴仆,眸色淡淡地望向面前的少女。
辞盈看着他,长久地看着他,和从前一样。
只是眼中再没了那些离奇的天真,泪水混着说不出的黯然,她问:“你什么都没有做,茹贞是怎么疯的?”
闻言,谢怀瑾亲昵地抚摸了一下少女的头,反问道:“夫人真的不知道吗?”
说完,青年缓慢解下手中染血的纱布,将其一点一点缠在了辞盈的手腕上,他并没有用什么力气,匆匆处理的伤口此时甚至还在往外溢血,但谢怀瑾一点都不在意。
“好生休息,夜深了,外面风雪大,明日再回去。”
轻柔落下最后一语后,青年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