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夷 第6章

作者:一明觉书 标签: 天作之合 正剧 群像 古装迷情

待谢定夷进了东次间,在檐下久候的臣子们陆续踏进了殿内,方赪玉和崔敦礼二人要禀之事是同一件,便率先在宁荷的指引下向次间走去。

殿门关上,方赪玉将一直拿在手中的文书送到谢定夷手中,道:“昨日夜半收到的消息,事关敕阳关叛乱一事。”

敕阳关原属阙敕,六年前归属中梁后被分为三州,其余两州分别是阙州和遗川,如今正由宣威将军贺穗领军驻守,年前,谢定夷收到贺穗的军报,道阙州以北大旱,颗粒无收,阙州府丞严文进玩忽职守,致使灾情扩大,已致数千人饥亡。

由于事发突然,她呈报前先选择了去往了周边州县借粮赈灾,稳定百姓,但等到灾情得缓时,严文进已经畏罪潜逃,正值此刻,敕阳关又突然冒出一伙叛军,声称中梁官员漠视阙敕旧民,打着复国的旗号煽动受灾百姓,借此作乱,贺穗领命平叛,在剿灭叛军的同时也抓到了逃至遗川边境的严文进。

“……先前的队伍虽被打散,但其主力还未彻底剿灭,叛军首领吾丘寅率领一支小队从敕阳关西北界逃入了定矩邑境内,”方赪玉继续道:“此人智勇双绝,当

年在阙敕之战中就敢孤身一人入西羌谈判,差点使我们腹背受敌,这次没抓住,无异于放虎归山。”

闻言,站在他身侧的兵部尚书崔敦礼也附和道:“左相说得是,东境几国中属阙敕最为顽固,其皇帝虽然昏懦,但吾丘一族却能人辈出,更何况他们现在声称找到了当时在鄞川失踪的三皇子公仪衡,各地散落的世族纷纷倒戈,想要拥护公仪衡即位,复国光宗。”

说到这,崔敦礼有些不解,道:“那公仪衡失踪时不过是个襁褓婴儿,就算活下来了也不过是个孩子,那些世家难道会拥护一个小儿为帝?”

方赪玉道:“那些世家拥护的不是公仪衡,而是吾丘寅,当年阙敕皇帝还在位时,朝中诸事便已经呈报尚书台了,公仪皇室大权旁落,不得民心,这才日渐放纵,甚至在宫宴上公然拿出国玺说要赐予吾丘寅,虽则吾丘寅未曾接下,但明眼人都知其已大权在握,国玺于他而言不过是个物件。”

崔敦礼道:“此次叛乱的根源在于阙州旱情,阙州府丞严文进玩忽职守,使得灾情扩大,灾民动乱,这才给了吾丘寅可趁之机,不仅联系上了不少旧部,还逃出了敕阳关,如今灾情得缓,陛下应重罚严文进,以儆效尤。”

见他们说完,谢定夷也放下了手中的文书,但她并没有先谈及严文进如何处置,而是道:“朕记得先前贺穗的述职文书里说吾丘寅跑的时候总共只有二十来人,那个孩子也在?”

方赪玉道:“未曾提及,但据如今所得的消息来看,吾丘寅是在遗川附近放出的消息,那孩子如若不是跟着吾丘寅,便是留在遗川,毕竟当时陛下下了旨查探年龄相仿的孩童,想要在如此戒严的情况下把人带走,臣觉得可能性不大。”

谢定夷道:“那可曾在遗川找到什么可疑的人?”

这事当时是交由崔敦礼负责的,现下听闻谢定夷问起,他也有些惴惴,道:“臣仍在查探——您当时不用说怕打草惊蛇,臣就从周围州县暂调了兵力巡查,可是到今日还未有消息。”

好在谢定夷并未生气,只是道:“行吧,你继续查,还有别的事吗?”

这是让他们退下的意思吗?崔敦礼愣了一下,用余光看了一眼一身旁的方赪玉,见他好像并没有一起走的意思,这才反应过来这句话好像是对自己说的,忙低头道:“微臣定会早日查清叛军行踪,呈报陛下。”

谢定夷不咸不淡地应了一声,他便躬身行礼道:“微臣告退。”

待人彻底退出殿门,方赪玉才开口道:“陛下不信吾丘寅找到了皇嗣?”

“你说呢?”谢定夷反问,道:“便是有,那个也不会是真的公仪衡,若不是那些世家唯血统论,吾丘寅更不可能会说自己找到了人——蕴玉,把顾绮叫上来。”

听见这句吩咐,立在门边的方青崖立刻应是,快速地将候在殿外的顾绮叫了进来。

而这边,方赪玉已经明白过来谢定夷的意思,道:“所以陛下让崔尚书如此大动干戈地寻人,并不是真的想要找那个孩童,而是想让吾丘寅觉得我们信了?”

见谢定夷默认,他问:“那陛下接下来可要派人去拦?”

谢定夷笑了一声,说:“又拦又找的,多费力啊,不如引蛇出洞来得方便。”

她朝刚刚进门的顾绮抬抬下巴,道:“在无相卫里寻一个和吾丘寅身形差不多的人,宁竹擅易容,朕让她同你一起去,到了敕阳关后会有人接应你们,等你们闹点动静出来,自然会有人来拆穿你们了,就算不是吾丘寅自己,至少也是知晓他消息的人。”

顾绮没问前因后果,习惯性地行了个军中礼节,斩钉截铁道:“是。”

桌后的谢定夷拿起笔开始朱批,边写边道:“到了敕阳关后你亲自去提审严文进,要确保他吐干净。”

这场旱情显然只是这群叛军的一阵东风,如今东风吹了,她也得将那个浑水摸鱼的人剥下一层皮来。

顾绮点头应是,又问道:“审完之后呢?”

谢定夷一笔写完最后几个字,合上文书后丢给她,简短道:“杀。”

话及此处,此事就算议毕了,方、顾二人行礼退出了次间,正在殿外等候的礼部尚书余崇彦走上前来,向方赪玉微微欠身,道:“方相。”

几人见完礼后错身相过,坐在一旁等候的崔敦礼立刻走上前来,一把拉过下属,道:“陛下另遣你做什么了?”

顾绮明面上是兵部武选司的司主官,主招兵选械之职,实际上是谢定夷手中无相卫的统领,平常便以招兵买马的借口去往各地,现下听见上司这般问,她也习惯性地装傻道:“阙州兵力有损,陛下派我去补足,这不是因为叛军的事……”她拉长声音,露出一个懂得都懂的表情,道:“所以陛下格外重视。”

听闻只是这事,崔敦礼勉强松了口气,与顾绮一同往殿外走,道:“你去往阙州时多注意注意,若是有一丝一毫叛军的踪迹定要先报给我。”

顾绮依旧是一副傻呵呵的样子,说:“大人放心,下官一定注意。”

……

礼部尚书余崇彦今年年逾花甲,从谢定夷四岁时开始教她文书策论,一直教到她十四岁远赴边关,原本应该在她登基那年告归,但因她一句“想要老师陪在我身边“,硬是在百废待兴的朝堂上又留了六年。

故而此刻内殿之中,刚刚还杀伐果断的谢定夷已经如鹌鹑似地低下了头,不远处头发花白的余崇彦道仍在苦口婆心,道:“陛下,臣知您心有凌云之志,且正值壮年,但后嗣繁茂也是国家根基,元年大选,您就选了江、袁二人臣便不说什么了,陛下喜欢,臣也高兴,可四年的大选您居然就择了一人,如今后位空悬,内廷诸事只由武贵君代掌终究不是长久之计,还是得选个德才兼备之人为您执掌内廷啊。”

“老师……”谢定夷在心里深深地叹了口气,又继续拿出那套八百年不变的说辞敷衍道:“朕已有太子,内廷诸事贵君也管得挺好的,更何况人少清净……”

“陛下!”余崇彦一脸怒其不争,道:“太子毕竟不是您的亲生血脉,您既无难言之隐,为何不愿充实后宫呢?”

当今太子谢持乃谢定夷胞姐明昭帝姬谢定仰之女,帝姬身死后,谢定夷将谢持过继到了自己名下,年仅十六便被立为太子,两年前将其送到了晋州军中历练,至今还未归来。

“其实朕有难言之隐,”谢定夷总算抓到了余崇彦话里的漏洞,人都坐直了,见她似乎在等着自己的后话,笑道:“既是难言,就不跟老师说了。”

余崇彦行礼的手的抖了抖,最终还是自己抚着自己的胸膛顺下了气,道:“陛下若是实在属意太子,老臣也不反对,但后位空悬又是为何?”

谢定夷继续嬉皮笑脸道:“这不是后宫没人能够得上帝君的位置嘛。”

“那是您没选!”余崇彦声音都大了,颤颤巍巍地从袖中拿出一份名单,道:“下月就是是三年大选,礼部已经在准备了,臣还望陛下重视些。”

她将名册送到她手中,道:“臣知道您不想择取高官之子,以免专权太过,所以特为您择了一些家世优良、品貌得宜的世家子供您过目。”

名册被硬塞到手中,谢定夷不想接也只能接下,兴致缺缺地翻开来看,就见第一列写着四个大字——故晋沈氏。

第8章

这四个字映入眼帘,饶是谢定夷也愣了愣,余崇彦见她眼神停留,赶忙抓紧机会介绍起来,道:“南晋沈氏,陛下应该有所耳闻,祖上先出右相国,后封宣国公,甚至还出过两任后位,三百年前列国纷乱,也是沈氏最先支持南晋与凤居合盟,后来改朝换代,沈氏更是出过不少能臣,如今的沈氏家主沈蒲正是上一任晋州府丞,其家风严正,在晋州等地名望很高,主家中共有二子一女,长女长子皆已成亲,次子沈济正值适龄,未有婚约,按规矩是要参加此次大选的。”

想了想,她又道:“沈蒲在任时陛下还在外征战,许是没见过,但沈济长兄陛下说不定

记得,他所结亲的人家就是那位平了晋州水患的宿幕赟,元年的时候入京述职还携夫君参加了除夕夜宴,只不过坐的有点后,臣见过几次,貌若天人,人群里一眼便瞧见了,他的胞弟想来容貌也是不差的。”

听了这话,谢定夷在内心尴尬地笑了两声,心道:不仅老师您一眼瞧见了,学生我也是一眼就瞧见了。

“这不行,”说归说,但谢定夷怎么也不可能选沈济入宫,便道:“这个宿幕赟治水才能出众,朕已经打算把她擢升入京了,若是她夫家弟弟再入宫为侍,那宿沈两家便太过惹眼了,不行不行。”

这说辞倒是有几分道理,余崇彦思索了片刻,只好将那名册往后翻,道:“那这个也行,梅渚盛氏,打东宛时立过功,其长子也正值适龄。”

谢定夷绞尽脑汁地想理由,道:“出身行伍,兵权之上更要小心。”

余崇彦锲而不舍地往后翻,道:“那这个,沣州李家,他们家祖上出过连中三元的榜首,也算是书香门第清流世家了。”

“十六啊老师,再加十六都没我大,是不是太小了点。”

“这个……”

“……”

……

一场内廷朝会开了整整一天,送走余崇彦后匆匆用了午膳,派往阙州赈灾的巡赈抚使又入阁开始述职,涿水岁修,学宫兴办,一件件事情禀过来,谢定夷案前的文书也愈堆愈高,直到暮色四合,侍从进来点灯,最后一个官员才堪堪禀毕,一直随侍的宁荷默默在心里松了口气,将还剩余温的点心呈到谢定夷手边。

谢定夷也坐累了,边写字边拿起一块送入口中,熟悉的味道让她神情微顿,问:“谁送来的。”

宁荷道:“武贵君亲自送来的,见陛下在忙,就没打扰。”

谢定夷嗯了一声,把剩下半块点心送入口中,正要说话,方青崖脚步匆匆地迈入了殿门,道:“陛下,纫秋回来了。”

谢定夷眼神一凝,问:“东西呢?”

“也带回来了,人此刻已在近章宫。”

谢定夷立刻站起身,边走边吩咐道:“将左边的文书一起理来。”

方青崖点头应是,同站在桌边的宁荷对了一个眼神,抬步跟上谢定夷的步伐。

踏进近章宫内殿,那个熟悉的身影已经沉跪在了正中,身前正放着一个四四方方的盒子,谢定夷走到离他最近的座椅上坐下,听见他叩首道:“陛下。”

谢定夷道:“起来罢。”

“陛下,丰颐首级在此。”他将身前的盒子往前推了推,扭开锁扣掀起盖子,向谢定夷展示盒中之物。

盒中首级双眸紧闭,面容发青,但依稀还能辨认出对方的身份,正是此前失踪已久的东宛皇帝丰颐无疑。

谢定夷率军打下东宛后,其皇室或杀或监,总归一个个记录在册,唯有皇帝丰颐带着三两心腹从宫中密道逃走,她派出无相卫秘密查探,直到月前才在沣州找到对方的蛛丝马迹,为保万无一失,她派出了纫秋等人前往,总算了却了这桩隐患。

“其余人呢?”

纫秋道:“都杀了,一个不留。”

“辛苦了,”谢定夷总算露出一个满意的微笑,朝他伸手道:“过来吧。”

看见那只朝自己垂来的手,纫秋的眼神明显亮了亮,重新盖好盒子,膝行了几步跪到谢定夷腿边,顺着她的动作将脸轻轻枕在了她膝上。

谢定夷垂眼看见他后颈的血迹,道:“还未清理过便来了?”

纫秋缩了缩脖子,抬手想要盖住那处脏污,等了一会儿才慢吞吞地说道:“……想早点见到陛下。”

谢定夷弯起唇角,伸手揉了揉他薄薄的耳朵,说:“去洗洗吧,等会儿过来,朕还要批会儿奏折。”

纫秋应声,第一时间便站了起来,指尖划过谢定夷的衣摆,短暂而轻盈地停留了一瞬。

……

见纫秋带着盒子退了出来,在殿外久候的宁荷也将手中从崇政殿带回来的奏折呈了上去,明灯再续,十数本奏折被整齐地叠放在窗边的小榻前,谢定夷伸手拿起最上面的那本,支着脑袋翻到刚刚看到的地方。

这叠奏折是谢定夷整理过一遍的,大多数都是礼部学政司秉呈学宫兴建一事的述职文书或策论,毕竟打江山容易守江山难,想让别国的百姓、官员彻底顺服更是难上加上,一旦弹压太过就会引发动乱,中梁历经十余年战时,如今最需要的就是修生养息,定然不能如此粗暴的解决问题,是以兴建学宫、另办正考这等怀柔之策就被放在了最首要的位置上。

……应广纳人才,加开应试正考,择贤选能,兴办学宫,开设书院,招收原阙敕、昭矩、燕济、东宛旧民,免徭役、补廪食,学文易服……

——说得挺简单的,倒是先给钱啊。

……去年应试正考中,寒州学子交白卷者过半,语言难同,交流艰涩,各地考卷应据实分设……

——东宛话叽里呱啦的,到现在中梁在任的官员也没几个人能全然听明白,想要彻底同化绝非易事。

……书同文……

——同个鬼,自己能写明白再说吧。

……国库空虚……

——别再说了。

……选秀……

——够了。

……

翻完最后一本奏折,谢定夷脑袋放空地靠在榻边的软垫上,约莫半刻钟后,她突然想到什么,登时从榻上翻了下来,扬声唤道:“蕴玉!”

殿门被推开,但走进来的却是披散着头发的纫秋,对方仰头看着她,道:“陛下,方大人下值了,现在是宁长使在殿外候着,您有什么事吗?”

今日不是方青崖值夜,纫秋在这,她自然以为不会再有事,所以便准时出宫了。

谢定夷没说什么,大踏步地朝门口走去,经过纫秋时伸手摸了摸他的脸,快速道:“辛苦了一个月,先回去休息吧,朕改日再陪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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