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洛春水
冯清岁仿佛一下子被人抽掉了脊梁骨,身子萎缩了几分。
“我就知道……”她垂眸自语,“世上没有这样的好事……”
裴云湛看着那抹跪坐在偌大灵堂里,脆弱如蝉蜕的身影,心底忽而涌出无尽怜惜。
刚送走自己的夫君不到一年,就又送走自己的小叔子。
她这单薄肩头,如何扛得起两副棺材的重量?
那些迷信刑克命格一说的人,不知会如何恶毒编排她们婆媳。
他暗叹了一声,走到她身前,道了声:“冯夫人,节哀。”
“多谢裴大人。”
冯清岁气若游丝地回了句。
裴云湛眼神一暗。
她那双灵动的眼眸,该不会从此消失不见……
待众人吊唁完毕,燕驰等人将纪长卿的“遗体”抱至棺中,而后斜盖上棺盖,留出缝隙。
——夜间检视过穿戴和铺盖后,方会正式盖棺楔钉。
是夜,冉侍郎等人欲和屈明璋一样,留在灵堂为纪长卿守灵。
冯清岁摇头:“守灵是我们亲属的事,诸位奔波了一天一夜,还是好好歇息吧。”
她将屈明璋也都送了出去。
屈明璋本想争取一下,但想到自己昨晚守灵半途睡过去之事,实在没脸坚持。
“……下官明日再来添香。”
夜幕降临后,纪长卿从棺中坐起。
冯清岁招呼道:“二爷赶紧吃点东西吧,都饿了三天了。”
纪长卿这次没有拒绝。
用过膳后,他对冯清岁道:“我只带走烛影,燕驰和其他人都留给你,宫里的眼线,你可以通过信鸽联络,燕驰知道暗号。”
“我在京中还有一些人手,也都留给你……”
他将自己安插在京中各处的人手都告诉冯清岁。
冯清岁挑眉:“你把人都留给我了,你自己就带一个烛影?打算做什么去?”
“我打算去一趟西北。”
纪长卿回道。
“那里有我大哥留下的人手。”
随后和她说了下自己对时局的判断,嘱咐她:“你顾好娘和你师父就好,余事一概别理,等我回来。若京城事态紧急,你们最好先离京。”
冯清岁点头:“好。”
纪长卿看着她的脸庞,心中生出无限不舍。
此番离开,他不确定自己能否平安归来,就算能,也不知要过多久。
他们朝夕相处了那么久,如今骤然分离……
冯清岁忽而张开双臂,抱住他。
“二爷,你要保重。”
她在他耳畔轻声道。
“不然我只能带着娘改嫁了。”
纪长卿:“……”
他长臂一圈,将人按进怀里。
“不会有那么一天。”他沉声道,“你说过,要守着我过一辈子。”
冯清岁:“???”
她何时说过这话?
纪长卿拥着她,静静地站了好一会,方松开双手。
他到厢房换下寿衣,而后召来烛影,将寿衣交给他:“封棺。”
烛影点头。
他带着寿衣离开了一会,随后抱了一具穿着寿衣的遗体进来。
这具遗体是一个身形和纪长卿差不多的叛军的。
燕驰和他一起将遗体移到棺木,盖好棺盖,钉上钉子。
“我走了。”
纪长卿沉声道。
冯清岁微微一笑:“京城再会。”
纪长卿转身,阔步离开。
冯清岁站在原地,目送着他的背影没入夜色。
良久,轻叹了一口气:“要好一阵子没胃口吃饭了。”
五花心有戚戚:“没有二爷做的酱菜,我饭量都要减一半。”
两人怅然了一会,去厢房歇下。
翌日,冯清岁扶棺回京。
第225章 归府
雨后的常安街,青石路上积着大大小小的水洼。
鸟雀自檐顶掠下,落在水洼边,刚将尖喙探入水面,便被身后传来的鸣锣声惊飞。
一条披麻戴孝的长队出现在长街尽头。
丧锣开道,铭旌引魂。
捧着黑底金字牌位的年轻男子领着一副由十六人合抬的黑漆棺木缓缓走来。
棺木右侧,跟着一个年轻女子,手扶棺盖,神情哀戚,脸色苍白。
大街两侧宅院,听见锣声挤在角门探头探脑张望的下人,瞥见牌位上描金的“纪氏二房长卿灵位”八字,瞳孔巨震。
被任命为钦差大臣,去河州赈灾平叛的丞相大人……殁了?
怎么可能!
一定是他们开门的姿势错了。
将门合上,重新打开后,见还是同样场景,同样灵牌,他们咽了口唾沫,彼此对视了一眼。
天呐!
纪相真的死了!
震惊过后,他们拔腿跑向内宅。
“老爷,夫人,出大事啦……”
扶灵队伍在纪府正门前停下,冯清岁转头看向棺木,摩挲着漆黑棺盖。
“二爷,我们到家了。”
纪府大门打开,顺子兴高采烈冲出,刚要热烈欢迎自家二爷回府,漆黑棺木映入眼帘,表情瞬间凝固。
“这、这……”
他倒退了两步。
“二、二爷他……这不是真的吧?”
他满脸惊恐地看向冯清岁。
冯清岁垂眸。
“二爷他,殉职了。”
“扑通”一声,顺子跌跪在地。
“二爷——”
闻声赶来的下人看到这一幕,也都惊惶跪地,痛哭流涕。
“你们回来啦?快让我看看瘦了还是黑了。”
戚氏领着福嬷嬷从二门出来,脸上写满惊喜与期待。
见下人跪了一地,哭声震天,疑惑地停下脚步:“大好日子,你们哭什么?”
下人们闻言,哭声愈发凄烈。
“呜呜!老夫人,二爷他……”
戚氏猛然抬头,朝大门看去,脸色瞬间苍白。
福嬷嬷赶紧扶住她。
“我怎么又做梦了?”
戚氏扭头看向福嬷嬷。
“长风都走了大半年了,我怎么又梦见他被送回来了?”
福嬷嬷眼里的泪水瞬间喷涌而出。
戚氏挣脱她的手,朝大门走去,边走边道:“这次的梦也太假了,竟把长卿的名字给写到了牌位上。”
她径直走到冯清岁跟前,拉着她的手道:“清岁倒是提前上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