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洛春水
冯清岁看着五花将赵必翔丢进砖窑,关上窑门。
又看着柴火熊熊燃烧,青烟直上,将窑里的一切化作灰烬,方带着五花离去。
没有立即回府。
而是去了江家坟地所在山头。
除掉江家坟地的杂草,清掉排水沟淤土后,她摆上贡品,点上香,三跪九叩。
“伯母、姐姐、姐夫、小与,抱歉先前人在河州,没赶上你们周年祭。”
“你们的仇,我都替你们报了。”
“你们……可以安息了。”
她抬起手,指尖抚过墓碑上的“冯惜”二字,声音微不可闻。
“姐姐,我很想你。”
离去时,她回头看了一眼。
纸钱燃烧的灰烬被风卷起,忽聚忽散,仿佛在和她告别。
“我会带着你们的份,好好活下去。”
她在心里默念。
旋即转头,一脚接一脚,坚定地往前走。
钟声一声接一声地在山间回荡。
——皇帝驾崩,每座寺庙都要敲钟三万响。
王公贵族、文武百官和命妇,每日都要入宫哭临。
所谓哭临,是指按礼制要求跪拜、举哀、哭嚎。
哭嚎只要象征性举哀三声即可。
不要求真哭。
但也有哭得情真意切的。
比如贺千千。
昨日她还是风光无限的皇子未婚妻,今日就成了未亡人。
落差如此之大,岂能不伤心?
更伤心的是,自己曾经狠狠打了一把脸的人的长兄,竟然成了摄政王。
让她情何以堪?
“呜呜……”
她泪水止不住的流。
一旁的礼官不得不提醒她:“贺小姐,您该移步了。”
下一批哭临的人可还等着呢!
长宁伯夫人赶紧将自家女儿扯到一边。
“你在发什么呆?”
她低声呵斥。
“眼下出风头对你没好处。”
贺千千挨着她的肩头,抽泣道:“娘,我以后可怎么办?”
长宁伯夫人朝远处的冯清岁看了一眼,低声道:“你可是有大福气的人,愁什么?当不成皇子妃,不还有摄政王妃吗?”
贺千千一怔。
“可……他不是娶妻了吗?”
长宁伯夫人一哂。
“抱着灵牌嫁进门的妻子可做不得数。区区一介孤女,如何当得起摄政王妃?纪长风说不定根本就不喜欢她,被她趁虚而入而已。”
贺千千眼泪凝住。
她绞了绞帕子,拧眉道:“可纪长卿看不上我,纪长风和他同出一胎,会不会也……”
“你没试过,怎么知道?”
长宁伯夫人宽慰。
“阅尽京城闺秀的三皇子都对你情有独钟,他一个莽夫见了你,能挪得开眼?”
贺千千想了想,觉得母亲说得不无道理。
“那……”她咬了咬唇,“女儿该怎么办?”
长宁伯夫人拭去她下颌的泪水,笑道:“都说要想俏,一身孝,你本就纤弱,如今一身素衣,更显三分俏,等会见着他,像方才那样,表情哀痛一点便是。”
贺千千顿时心中大定。
她挽着母亲的手,轻声道:“娘,我们往外走吧。”
纪长风方才就站在殿外。
长宁伯夫人意会,母女俩步履沉沉地走向殿门口,脸上一片哀戚。
纪长卿正和礼部、工部尚书商量早夭皇子下葬一事。
按大熙礼制,皇子未满十五岁,通常不按亲王规格下葬,也不单独修建陵墓,而是附葬于帝陵或妃园寝。
两位尚书拿不定是葬帝陵还是妃园寝,特来问纪长卿。
纪长卿道:“这次就不安排宫人殉葬了,为免陛下寂寞,把诸皇子都葬到帝陵陪他吧。”
第242章 定力
两位尚书点头道好,随即分头行事。
纪长卿举步下阶。
贺千千见他看都不看自己这边就要离开,急忙提裙跟上。
她故作匆忙地在玉阶上奔走,直走到纪长卿前面去,而后佯装踩空,“啊呀”一声朝后倒去。
满心以为纪长风定会接住她。
孰料纪长风就跟眼瞎了似的,从她身侧走过,头也不回。
贺千千:“?!”
她猝不及防跌坐在玉阶上,尾骨剧痛袭来。
“啊!”
这回是真的痛呼出声。
长宁伯夫人忙走下来,关切问道:“千千,你怎么样了?”
贺千千眼里蓄满泪水:“娘,我可能摔裂骨头了,好痛啊。”
长宁伯夫人:“……”
她长叹了口气,对身后丫鬟道:“去找御医。”
为防有人悲痛过度晕厥过去,哭临上安排了医官。
一个御医给贺千千看过后,道:“尾骨骨折,需得好好调养。”
说完开了个药方给长宁伯夫人。
长宁伯夫人找上太后,求了一顶肩舆,方将贺千千抬出宫,坐了马车回府。
回到自个院里后,贺千千将纪长风骂了个狗血淋头。
“两兄弟都是睁眼瞎!做了十世石头才投胎做人!%$#@~!”
骂到一半,丫鬟来通报:“小姐,您姑祖母过来了。”
贺千千拧眉:“她来做什么?”
丫鬟哪里晓得。
“请她过来吧。”
贺氏如今连进宫哭临的资格都没有,贺千千估计她是想来打听宫中哭临情形。
不曾想,贺氏见到她后,满眼心疼:“眼睛都哭肿了,我就知道,三皇子薨了,你定会伤心得不成样子。”
贺千千:“?!”
忙让丫鬟取镜子过来。
一看,眼睛果然肿得跟金鱼眼似的。
心里又骂了纪长风一顿。
面上却还是装出一脸哀戚:“三皇子对我情深义重,便是为他哭瞎了双眼,也是应该的。”
贺氏怜惜道:“人是活以后,不是活从前,你得往前看才行。”
她这话一开口,贺千千便知她要说什么,淡淡道:“您与其操心我的前路,不如多关心纪家的前程。”
纪长风都害她骨折了,她才不会再晃到他跟前去。
贺氏被她这话一怼,脸上笑容顿消。
“罢了,你心情不好,我就不叨扰你了,有空过纪府坐坐。”
说完和贺千千道别回府。
在府里候着她的纪鸿德问道:“那丫头怎么说?”
贺氏没好气道:“人家让我多关心纪家前程,少关心她的前路。”
纪鸿德拧眉:“三皇子在时,她都没这么张狂,怎么三皇子薨了,她反倒脾气见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