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何甘蓝
今日是皇帝娶皇后的日子,虽然这个皇后已经是第二次从宫门外被迎进来了,但仪式依然隆重盛大, 仿佛整个京城都在为这位新皇后庆祝。
许妃执拗地站在门口,认真地去听鼓乐的声音, 强迫自己去想象那个场景, 帝后携手走过太和殿, 百官叩首, 万民臣服……那该是多么荣耀的时刻啊, 如果一个女人此生能有这样的时刻,就算下一刻死去也是含笑而去的吧。
“月华,你听啊,很清楚啊——”许妃催促道。
月华知道自家主子所受的刺激太多,所以才会做出这一系列不正常的举动。她不会嘲笑她,她知道这深宫是如何将一个个言笑晏晏的女人逼疯的,或许她主子就是其中一个。
“主子,你还有机会啊,现在后宫没有皇子,你若是比皇后先一步诞下皇子你就赢了她一步啊。”月华全力安慰她,想给她找一个新的目标,“你想啊,皇后初立,她肯定要忙着整顿后宫,没有时间跟主子争夺圣宠,这就是主子的大好机会啊。”
许妃落下了踮起的脚尖,转头看月华,一脸平静地道:“圣宠?我能和皇后争宠吗?”
“为何不能,主子也是貌美如花啊……”
许妃轻笑了一声,是此生前所未有的清醒,她收回目光落回自家孤冷的宫墙上,道:“陛下能力排众议立一个前朝皇后为皇后,你认为在他的心中还有其他女人的位置吗?”
她是有野心,可她也不傻。能在齐王府待那么多年,熬死了王妃,熬到陛下登基她封妃,她又岂是草包一个?
“回吧。”她落寞地转身,背影萧索。
月华转头看她,仿佛看到了一朵盛开在墙角却无人怜惜的花儿,转眼间就会枯萎。
——
正如许妃所想,当六架马车拉着姚玉苏走过宫门的时候,她的人生重回辉煌。
所有人都说她命不好,不知是几世修来的福分才当上了皇后,没想到半路却杀出个齐王,改换了天日,以至于她这个皇后也贬值成了国公夫人,极其讽刺。于旁人来说,国公夫人是一辈子都企及不到的荣光,但于姚玉苏来说,是虎落平阳。
如今,这个削去她凤冠的男人正亲手将凤冠戴回她的头上,稳稳地。
蔺郇牵着她的手站在太和殿的门口,面朝百官,两人俱是一身的紫红,那是帝后才能穿着的颜色。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皇后娘娘千岁千岁千千岁!”百官叩拜,整座宫城回荡着他们的呼喊声。
透过珠帘,姚玉苏看向眼前的这些人,有维护她的,有恨她入骨的,有事不关己无关痛痒的,这些人都将是她以后的战友或敌人。再转头看向她身旁的男人,长身玉立,气宇轩昂,拉着她的手向天下人宣告,从此往后,休戚与共、生死相随。
这一次,她隐约有种感觉,她会和这个男人白头到老。
典礼结束,夜幕也完全覆盖了下来。
重新修缮过的泰元宫比她之前住的时候更生机勃勃,不见露骨的奢华,倒是随处可闻沁骨的花香。
而旁人所想的那般火热的洞房花烛夜的场景并未出现,暖帐后面,一人坐着一人半跪。
“这里,如何?”
“嘶,轻点儿——”
“重一点才舒服。”
“痛,痛——”
“痛完了就畅快了,先忍一忍。”
“啊——”
在外间伺候的宫人们个个面红耳赤,要笑却不敢笑。苏志喜抱着佛尘走来,一瞪眼,个个收敛了了起来。
“苏总管。”
“都下去,外面伺候着。”
“是。”宫人们惴惴不安地退下去了。
苏志喜亲自守在外间,揉了揉耳朵,悠哉悠哉地想道:这般孙子定然想不到皇后娘娘已经怀了龙种,哪能侍寝,现在里面是陛下在伺候皇后呢!
姚玉苏早已摘了沉重的凤冠,繁复的外袍也被脱了去,只着一身紫红色的襦裙坐在床边,脚袜早已被剥去,白嫩的双脚落入了面前人的手掌心。
“揉一揉才好睡觉,你看你这脚都肿成什么样子了。”蔺郇怨怪地说道。
姚玉苏双手撑在大床上,仰头朝后,额头沁出香汗:“可你也别往死里按啊,真的痛——”
蔺郇无奈,他才使出了三成力,这个娇滴滴的女人便这般模样了,以后要是——
停,打住!他喝令自己不要有那些危险的想法,如今她正是非常时期,实在是不敢折腾。
“好了好了,不揉了,你坐起来,朕让人打盆热水来给你泡脚。”蔺郇松开手,放她自由。
姚玉苏长舒了一口气,不夸张地说,她恐怕后背都已经打湿了。
“不用了,我要去沐浴。”她摆摆手道。
蔺郇微微思索道:“孕妇不是不能沐浴?”
姚玉苏撑起身子来,面色红润得像是刚刚从枝头摘下来的红果子,透着一股诱人的芬芳,她笑着道:“这些你都知道?陛下涉猎挺广的啊。”
蔺郇站起身来,放下刚刚卷起来的衣袖,漫不经心地道:“初为人父,自然要多加了解。”
他说得随意,但政务繁忙,他又是一个精益求精之人,哪里来那么多闲暇的时间去了解孕妇的注意事项呢?恐怕只有从吃饭睡觉当中挤时间了。
姚玉苏抿唇,忍俊不禁,不得不说被人在乎重视的感觉真的很好,像是在大冬天洗了一个热水澡,浑身都暖呼着。
“陛下。”她轻声喊道。
“嗯?”他埋头宽衣解带,毫不避讳。
“我这肚子是藏不了多久的,到时候彤史怎么记录呢?”
蔺郇道:“这个你不用担心,就说是在新婚之夜上命中的,到时候孩子足月出生咱们就说成早产。”
“命中?”她挑高眉毛,似笑非笑。
他脱了外衫扔在一旁,笑得十分得意:“难道不是吗?朕就幸了你一次,你这肚子不就大了起来。”
姚玉苏:“……”得意的男人真欠扁,即使他身处高位,幼稚起来依然想让人解了腰带抽他。
而他果然擅长体察人心,抽了自己的金缕带扔在她手里,道:“打吧,你看你都快将牙齿咬出水了。”
“我不打你。”她挥开带子,抬手拍向自己的肚子,“我打这个——”
“别别别!”即使知道她下不去手,他还是匆忙阻止。
他搂紧了她的肩膀,连连认错。在他怀里的她眼尾上挑,眼波流转,媚骨天成。
“这样的玩笑开不得。”哄了一番后他又严肃地批评她,“咱们怎么闹都行,别欺负孩子。”
姚玉苏:“……”
说到孩子,她这才想起了玄宝的安置问题。
“陛下,玄宝今日未同我一起入宫,我想着等打理妥当了还是让他住在泰元宫的东厢,他还小,应该无妨吧?”她仰头看他,询问他的意见。
蔺郇迟疑了一下,道:“他毕竟是朕封的慎国公,住进宫来于理不合。”
姚玉苏眼中蒙上了一层疑惑之色,她微微推开他,道:“难道你要我们母子分离吗?”
“他过了年就是七岁了,也该独立了。”他硬着头皮说道。
不出所料,她的脸色渐渐灰尘了下来,眼底也氤氲了一层雾气。
“所以,他不能跟着我了吗?”
蔺郇握着她的手,道:“朕会照看他的,他要是愿意可以回姚国公府去住,那里都是他的亲人,他会受到最好的照顾。”
“有他亲生母亲照顾得这般好吗?”睫毛一颤,那双美丽的眼睛留下了哀伤的眼泪。
蔺郇慌了手脚,徒手拭泪:“别哭啊,你别激动,是朕不好……”
“陛下哪里不好?给我尊荣,许我后位,让我这个失败者重新站到了胜利者的一方,陛下没有哪里不好。”她一动不动地看着他,任由他手忙脚乱地擦去她的眼泪,她却只是直愣愣地盯着他。
“玉苏,在这件事情上你要理解朕。这后宫只有朕一个男人,他是外男,不能住在宫里的。”
“外男?她是我的儿子。”她嘴角一动,扬起一个苦涩的笑容,“是了,她是我的儿子,不是陛下的。”
蔺郇的手一顿,惊讶地抬头看她。
她拍开他的手,转过头去,道:“我累了,陛下回自己的宫里去吧。”
他是第一个娶前朝皇后为妻的帝王,也是第一个在新婚之夜被皇后开口赶走的帝王。
“玉苏,你知道朕是很疼玄宝的。”蔺郇握紧了拳头,同样陷入了两难的境地,“你能不能理解一下朕?”为了娶她,他已经耗费了很多心力了,他不想在这么一个愉悦的日子里跟她争吵起来。
“以后的事情咱们以后再说,好吗?”他主动退让一步。
姚玉苏偏着头看着寝殿的屋顶,留给他的是一个高冷倔强的侧颜:“陛下请回吧,我不舒服,不能侍寝。”
谁让她侍寝了?蔺郇有时候觉得女人说话真的很没有良心。
“你还怀着孩子,不要动气,一切咱们都可以商量着来。”这是平生他第一次这么卑躬屈膝地和人说话,几近祈求了。
可他已经碰触到了她的逆鳞,她暂时还不能心平气和地和他说话。
“将心比心,陛下担忧这个孩子,我岂能不担忧我的玄宝。”她偏着头仰着,眼泪顺着下颌角流入了衣襟里,湿了一片。
蔺郇脸色忽变,他难以置信地看着姚玉苏,整个人像是吞了一只苍蝇一样。
“姚玉苏,你没有良心。”他瞪着眼说完,然后袖笼一甩,转头离开。
在她脸上,眼泪哗哗地在流,而在心里流的眼泪只多不少。
“玄宝……”她捂着脸,缓缓地蹲在地上,眼泪从指缝中流了出来。
——
苏志喜不是没有听见里面的争吵声,但也只得缩着脖子装鹌鹑,什么都不知道的人活得最久。见蔺郇怒气冲冲地走出来,他赶紧扶稳帽子跟了上去。
“陛下?”走到宫门口,他见蔺郇又停下了脚步。
“朕在外面站站,你去里面看着。”明明已经气到不行,但还是离不开她,最多也只能是离她一扇门的距离,并且还要人去盯着她,免得她有个好歹他不悔得肠子都青了么。
苏志喜了然,一边往里面走去一边想着日后如何为皇后娘娘效忠。
第75章 僵持
帝后大婚的第一晚, 皇帝便睡在了偏殿,若不是苏志喜三令五申宫人们将嘴守严, 恐怕这样不利的消息早已飞向宫城的各个角落了。
次日一早,本该是皇后接受嫔妃谒见的日子, 等到各宫娘娘都等在了泰元宫的门口之后,皇后的大宫女突然出来说皇后突感身子不适, 请各位另择他日再来。
“主子,奴婢看外面的娘娘们又有得猜了,你何必留给他们口舌呢?”红枣回了寝殿,接过宫女的梳子,继续为梳妆桌前的女人梳发。
姚玉苏昨晚头疼了一晚,今早精神着实不济, 她揉了揉额角,道:“让她们猜去吧, 越摸不着本宫的路数才会让她们越不敢擅动。”
红枣为她梳好了头发, 见她脸色苍白,道:“主子躺到榻上去吧,奴婢为你按一按。”
“好。”姚玉苏睁开眼, 起身朝软榻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