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未妆
他一说,姒幽这才想起来,现在已经是十二月了,每个月的初一与十五,他们都必须一道进宫请安。
洗过脸之后,姒幽才清醒了些,任由赵羡牵起她的手,两人一同上了王府的马车,往皇宫的方向行驶而去。
先是去了慈宁宫,哪知宫人回禀道:“太后娘娘前日便去了护国寺听高僧讲解佛法,还未回宫。”
赵羡眼中闪过几分失望,又问道:“太后几时回来?”
宫人答道:“往日娘娘去佛寺听禅,长则七八日,短则三五天。”
赵羡只得道:“若是太后娘娘回宫,记得来告诉本王一声。”
“是,奴婢明白了。”
赵羡牵起姒幽,两人离开了慈宁宫,一路上,姒幽见他眉头微皱,似乎在思索着什么,问道:“你在想什么?”
赵羡回过神来,想了想,道:“我想问一问皇祖母,她既然也擅长蛊术,或许有办法医治你身上的蛊毒。”
说到这里,他叹了一口气:“只是万万没想到,皇祖母这几日不在慈宁宫。”
闻言,姒幽便道:“那就等她回来吧。”
两人正说着话,却见前面来了一行人,姒幽仔细一看,确实淑妃的仪仗,有些日子不见,她的脸色不知怎么很是苍白,不时发出低低的咳嗽声,神色萎靡。
姒幽与赵羡看见了淑妃,淑妃自然也看见了他们,一摆手,宫人便都停了下来,姒幽与赵羡也同时停下脚步。
淑妃坐在舆轿上,朝他们望来,道:“晋王、晋王妃二位这是要去给皇上请安么?”
赵羡一贯与她不和,听了这话,也只是淡淡道:“是。”
多余的一个字也没有,姒幽索性没有开口,气氛不免有些尴尬,淑妃的面色微微变了些,最后却什么也没有说,观其神态,竟然还算和气,道:“既然如此,那就快去吧,本宫才从皇后娘娘那里来,听说皇上已经准备上朝了,别耽搁了时辰。”
她说完,竟还吩咐宫人退至宫道一旁,给赵羡与姒幽让开了路,赵羡见她这番作态,不由抬头看了看天色,没错,今儿太阳是从东边升起的。
那就是淑妃有问题了。
赵羡的表情有些古怪,他轻扯出一点笑意,望了淑妃一眼,淑妃却别开了视线,目光落在了自己交叠的手指上,仿佛在避开一般。
赵羡随口道:“多谢淑妃娘娘了。”
直到两人的身影消失在宫道尽头,淑妃才掩唇重重咳嗽起来,许久之后,吩咐道:“回宫吧。”
……
冬天的傍晚,天色暗得有些早,散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灯笼一盏一盏地亮了起来,将未化的残雪与冰凌折射出细碎的光芒。
赵羡顺着宫墙往前走,不多时,他听见一阵轻微而急促的脚步声,小跑着过来,他抬起头一看,是一个小太监。
不曾想那小太监竟冲着他过来了,利索地行了礼,压低声音道:“晋王爷殿下,有人想见您。”
赵羡挑了一下眉:“谁?”
小太监小声答道:“是淑妃娘娘。”
这下赵羡更是诧异了,他与淑妃虽无新仇,却有旧怨在,今日淑妃的举止有些奇怪,但是这并不妨碍他厌恶对方,遂想也没想,便道:“本王与淑妃娘娘交情平平,如今时候不早了,若是有事,还是等明日再说吧。”
他说完便要走,哪知那小太监急了,一闪身挡住了他的去路,赵羡还从没见过这样的宫人,顿时变了脸色,冷声斥道:“放肆!”
小太监吓得腿一软,跪倒在地,连连叩首求饶,道:“奴才也是情急之下,一时忘了规矩,求王爷饶命,可是淑妃娘娘说了,一定要请您前去,说是与从前的贤妃娘娘有关。”
听罢这话,赵羡的神色倏然沉了下来,望着那小太监,语气没有一丝情绪:“是什么事情?”
“奴才不知。”
赵羡冰冷的目光紧紧盯着他,仿佛要把他的后脑勺给盯出一个洞似的,最后才道:“带路。”
小太监如蒙大赦,顿时狠狠松了一口气,连忙爬起来,道:“王爷请随奴才来。”
赵羡跟着那小太监一路穿过宫道与宫门,天气太冷了,路上几乎没有什么人,只有昏暗的宫灯映照下来,将他们二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直到到了一个园子内,赵羡见到了淑妃,她正坐在小亭内,桌上放着一个红泥小炉,上面正煮着水。
赵羡走过去,打量几眼,道:“听闻淑妃娘娘叫我前来,是有事?”
淑妃起身道:“是,晋王请坐。”
赵羡在旁边坐了下来,看着满桌子的茶盏茶壶,嗤笑了一声,道:“淑妃娘娘好雅兴。”
淑妃不理会他这带着刺的话,水正好开了,她示意宫人冲茶,口中道:“这是今年的明前龙井,算不得什么好茶,还请晋王莫要见怪。”
茶香袅袅,在清寒的空气中显得愈发淡,冲好的茶放在了赵羡面前,他端起来看了几眼,并不喝,又放下了,对淑妃道:“淑妃娘娘若是不想说,我这就走了,府里还有事情,耽搁不得。”
淑妃深吸一口气,低低地咳嗽起来,一旁的宫人连忙替她轻轻拍着肩背顺气,她摆了摆手,道:“都下去。”
于是大部分宫人都退下了,唯有她的贴身宫婢还站在一旁伺候,赵羡面无表情地望着她,就像对面坐的是一尊石像而已。
他与淑妃之间的积怨,由来已久,恐怕这辈子都不会消解了,今日会来,也只是因为事关他的母妃罢了。
淑妃的咳嗽渐渐停下,望着赵羡,道:“王爷如今大概是很不待见本宫了。”
乍闻此言,赵羡哂然一笑,道:“看来娘娘是眼明心亮,很有几分自知之明了。”
淑妃默然片刻,道:“当时你年幼,来我宫中,本宫确实是有做得不妥的地方,还望王爷海涵。”
若说之前赵羡还觉得她有些古怪,此时简直称得上是吃惊了,无他,淑妃从来都是傲慢而刻薄的,说起话更是冷嘲热讽,这种印象在赵羡年纪还小的时候,便已经根深蒂固了,有时候他甚至怀疑淑妃是不是一个锥子转世,说话喜欢往人心窝子里戳,一戳一个洞,极是刻薄。
所以她说了这话,赵羡好一阵没反应过来,下意识看了看天色,尔后笑了:“淑妃娘娘说的哪里话,往事具已,再提不过徒增烦恼罢了。”
他懒得再兜圈子,目光锐利地看着淑妃,道:“娘娘今日大费周章地请我过来,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
淑妃掩唇低低咳嗽一声,末了,才道:“实不相瞒,本宫是有一件事想告诉王爷,是……有关于寿王的。”
赵羡猛然站起,居高临下地看着淑妃,冷声道:“看来本王不该来这一趟,实在是浪费时间。”
他说完便要走,淑妃紧跟着站起来,开口道:“寿王是皇后所出,是正经的嫡子,王爷难道就甘愿屈于他之下吗?”
“如今贤王已废,寿王的下一个要铲除的目标,就是王爷了。”
第143章
“王爷难道真的一点都不担心吗?”
赵羡的步伐应声而止,过了许久,他才道:“娘娘此言,甚是有趣。”
“本王未敢肖想那个位置,娘娘若是想怂恿本王,恐怕打错了算盘,今日之事,本王就当没有听过,娘娘也只当没有说过,好自为之。”
赵羡说完,便不再停留,迈开步子,大步离去,他的身影很快便消失在花木之后,看不见踪迹了。
四周寂静无声,片刻之后,才响起一声低低的咳嗽,淑妃一手掩唇,压抑的咳嗽声自指缝间溢出来,她的眼底浮现出失望之色。
贴身宫女连忙替她顺气,一边埋怨道:“这晋王殿下实在是太冷淡了,娘娘都如此示弱了,他竟半点反应也无。”
淑妃闭了一下眼,摆了摆手,道:“这是自然,他心里是恨我的。”
“在某种事情上,赵羡算得上是一个很记仇的人,若他真的答应了,反倒奇怪了。”
宫婢面有难色道:“晋王殿下软硬不吃,现在该如何是好?”
淑妃睁着眼,望向漆黑的夜空,喃喃道:“没关系,本宫还有时间,只要……只要寿王未登基,一切都来得及。”
她虽是如此说着,眼底的忧色却半点都不曾少,冰冷的夜风自远方吹来,寒意如刀一般涌入肺腔,生痛无比,令她止不住再次轻咳起来。
细碎的雪花纷纷扬扬从天上飘落下来,时隔几日,又开始下雪了。
……
赵羡才出了宫门不久,天上就飘起了雪,一直等他回到王府时都没有停,他披着风雪回了主院,推开门时,温暖的空气迎面而来,将他满身的寒气一扫而空。
一名丫鬟连忙过来将他身上的大氅脱下来,赵羡的目光在屋子里逡巡一遍,不见姒幽,便问道:“阿幽去哪里了?”
丫鬟恭敬答道:“娘娘在书斋,乐阳公主来了。”
赵羡听罢,二话不说,又转身往门外走,那丫鬟立即跟上,抖开大氅再次替他披上。
书斋里很是温暖,白铜云纹盆里燃着炭,烧得旺旺的,赵玉然一手托着下巴盘腿坐在榻上,另一只手里捏着一粒白子,想放又不敢放,眉头紧皱,深思的神色仿佛在做一件什么大事一般。
姒幽坐在她对面,姿态悠闲,甚至还一手拿着书,不时抽空看几眼,正在这时,她听见外面传来了熟悉的脚步声,紧接着,书斋的门就被推开了,冷风卷了进来,赵玉然吓了一跳,扭头去看,心有余悸地埋怨道:“你怎么说进来就进来,也不敲个门?”
赵羡嗤笑一声:“我在我自己的府里,要敲什么门?倒是你,怎么这么晚了还不回宫,莫不是皮痒了?”
赵玉然撇了撇嘴,道:“我今日不回宫了。”
“不回宫?”赵羡正在解开大氅的细带,听了这话,诧异地一挑眉,道:“不回去你准备睡街上么?”
赵玉然却小声嘀咕道:“我就睡这里。”
“你说什么?”赵羡手上的动作一顿,仿佛是没听清楚似的,问姒幽道:“她刚刚说了什么?”
姒幽瞟了一眼棋盘,然后将目光再次挪回书上,淡淡答道:“她说,她今晚要睡王府。”
听了这话,赵羡简直要笑了:“好胆量,不知你今日是吃了什么熊心豹子胆,竟然连这样的话都说出来了,你就不怕父皇教训你?”
赵玉然气鼓鼓道:“我已派人回宫去说了,父皇必不会责怪。”
赵羡讥嘲道:“你派去知会的人回来了吗?”
赵玉然的气焰一下子就弱了,人是派出去了,就是没回来通禀情况。
赵羡懒得与她纠缠,扬声道:“来人,去备车马,将公主送回皇宫。”
闻言,赵玉然反应极快,立即往榻上蹿,口中叫道:“我不回去!你别逼我!”
赵羡充耳不闻,只是道:“我不逼你,明日父皇就要来逼我了,你敢留,我却是不敢的,你快下来!”
“我不!”赵玉然死死抓住窗棂,向姒幽求助道:“阿幽,快救救我!”
姒幽的目光终于从书上移了开来,淡声道:“别吵了。”
空气一下子就安静了,赵羡倒是没再逼迫赵玉然,只是语气里带着深深的怀疑:“你莫不是闯了什么大祸,才躲到我这里来的?我这庙小的很,恐怕接待不了你。”
赵玉然反驳道:“我可没有闯祸。”
赵羡不信:“那是因为什么,让你这样死皮赖脸也要待在我这府里的?”
赵玉然一双眼睛骨碌乱转,支吾道:“你让我待几日就好了。”
赵羡冷笑道:“你若不说,我现在就把你送回去。”
赵玉然又去看姒幽,眼中带着几分哀求之意:“阿幽,你管管皇兄……”
姒幽看她表情可怜,想了想,道:“你要留下也可以,不过先说说缘由,我们也好有些头绪,免得皇宫里派人来,不知如何应对。”
“好吧……”赵玉然妥协了,道:“是皇后娘娘,她近日不知是怎么了,突然对我的亲事热衷起来了,今日叫了我去,问我喜欢什么样的人,还问这家公子那家公子怎么样?”
她说到这里,苦着一张脸道:“我哪儿知道那些公子是圆是扁啊?碍着面子,我不好直接回绝了,只推说不清楚,她便将一大堆画像送到我宫里来,叫我好好看,若有看中了便告诉她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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