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月光码头
“小姐……”碧心有些担忧地轻唤了她一声。
她有些疲惫地伸手揉了揉眉心道:“我没事,天色不早了,你们都去休息吧,今晚不用值夜了,我想一个人静一静。”
碧心和碧水互看了一眼,轻应了一声,没有再劝。
两人离开后,夏浅语一个人呆在房间里,轻轻叹息了一声,今日发生了太多的事情,她直到此时才有时间来梳理自己的情绪。
她正在发愣间,窗边传来一声轻响,她先是一愣,然后大步走过去把窗户打开,窗边趴着一个约莫十来岁的少年。
少年和她的眉眼有三分相似,一双眼睛清澈明亮,长长的睫毛轻覆其上,看起来聪慧机敏,只是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的眼神和正常人是有些差别的,虽然灵动,却没有太多的内容,极其简单。
夏浅语的嘴角微勾,笑着把他拉进来道:“小五,你怎么来呢?”
少年是她的亲弟弟夏明轩,今年十岁,他自五岁起脑子受伤之后,就变得有些不太正常。
不喜欢说话,不喜欢和人亲近,经常一个人蹲在墙角看蚂蚁能看半天,忽哭忽笑。
说他傻吧,梅城最厉害的棋师也下不过他,他没学过一天画画,却能画出极精致的画来。
说他聪明吧,他跟着夫子上私塾时,每次考试都交白卷,一个字不写,别人骂他他不说话,打他也不会还手,在家里,他也只有在夏浅语的面前才会说上几句话。
夏父在世时,曾找大夫仔细为他看过,大夫说他得的是呆病,给他开了洗心汤,当时吃过一段时间,效果却不算好,他依旧是那副我行我素的样子,没有太大的改善。
而后他嫌药苦,不太愿意吃,治病之事也就渐渐搁置。
夏明轩也不知道在外面蹲了多久了,全身已经被雨淋得湿透,头发上全是水珠。
夏浅语忙从柜子里取来毛巾为他擦净头发,又拿出一套干净的衣服让他换上,他拿着衣服看着夏浅语道:“姐姐,不哭。”
夏浅语笑着道:“我没有哭啊!”
“这里在哭。”夏明轩指着她的心口说。
夏浅语听到他这句话只觉得鼻尖一酸,世人都管夏明轩叫小傻子,但是她知道她的弟弟一点都不傻,他只是不愿意说话,活在自己的世界里而已,若他愿意,他便拥有最敏锐的感官,最细腻的心思。
☆、第15章相依为命
夏浅语伸手一把将夏明轩抱进怀里道:“小五,姐姐答应过爹爹要照顾好你,便一定会做到,但是你也要快些长大,从自己的世界里走出来。”
说到这里,她一直憋着泪再也忍不住流了下来。
在夏家,她最需要保护的人就是夏明轩,同时,他也是她的精神支柱,姐弟两人,是真正的相依为命。
夏明轩由得夏浅语抱着,好一会后,他伸手把她推开了些,从怀里拿出帕子帮她擦眼泪:“爹爹说,哭好。”
夏浅语听到他的话后轻轻吸了吸鼻子,知道他其实是想说,哭出来就好了。
她抹掉眼泪后道:“我家小五长大了,都会照顾姐姐了。”
夏明轩朝她笑了笑,露出一对可爱的小虎牙,她伸手轻拍了一下他的后脑勺道:“快去把衣服换了,别着凉了。”
夏明轩点头,他去了隔壁的净房把衣服换掉后就直接爬到她的床上道:“姐姐,睡觉。”
夏浅语听他这么说就知道他今晚要和她一起睡了,她知道这是他亲近人和安抚人的一种方式,她微板着脸道:“你的头发还是湿的,这样睡觉仔细以后得风湿,我帮你再仔细擦干一些,一会再睡。”
她说完,拿着一块干净的布仔细为他擦着发。
在大明,男女十岁不同席,更不要说同房了。
只是在夏浅语的心里,他还是个孩子,而在他的心里,姐姐就是全世界最亲近的人,两人都没觉得有什么不妥。
夏浅语给他擦发时,他轻声道:“二叔,坏!”
夏浅语温声道:“他也不是坏,只是心里有贪念罢了,小五,你以后长大了,要做一个简单而又快乐的人,不要贪心,那样自己会不快乐。”
夏明轩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看着她,似乎并不懂她话里的意思。
夏浅语却不管他是否听得懂,继续道:“人生在世,知足者常乐,**是无止境的,当一个人被自己心里的**支配的时候,他就成了**的奴隶,拥有这个,还想拥有那个,永远都不会开心。”
“不开心?”夏明轩看着夏浅语道。
夏浅语知他问的是她为什么不开心,她幽幽叹息一声道:“姐姐不是不开心,只是有点累而已。”
夏明轩拍了拍自己的肩膀道:“给姐姐靠。”
夏浅语看到他稚嫩的肩膀鼻尖一酸,她曾在夏明轩的面前抱怨过自己好累,想找个人靠一靠,她当时不过是他的面前随意说了句,没料到他竟记在了心里。
她红着眼睛笑着道:“小五现在还小,等你再大一些啊,就是姐姐的依靠了。”
自她记事起,就跟着夏父做生意,幼时父亲是她的依靠,父亲去后,她曾幻想过沐子良会是她的依靠,而今夜,沐子良用他的行动断了她依靠他的念想。
她想起今日景渊把婚书递给她的场景,她觉得她今日必定是受了极大的打击,否则此时断不会在心里生出依靠他的念想。
她这一生,只怕注定是孤独的。
她在出神间,依稀听到夏明轩在念:“……景……渊……”
夏浅语听到“渊”字时突然回过神来,扭头一看,见夏明轩竟拿着景渊给她的所谓的婚书在看!
她不由得大窘,这才发现她刚才从夏明轩擦头发的时候,一不小心把景渊的婚书掉了出来,她忙从他的手里把婚书抢过去道:“不许看!”
夏明轩睁着一双眼睛好奇地看着她,她的脸微微泛红,然后发现了另一件事情,她满脸惊喜地看着夏明轩道:“小五,你识字?”
夏明轩点了一下头,夏浅语想起了什么,立即下床拿起一本千字文递给他道:“这上面的字你都认识吗?”
夏明轩拿起那本书翻了一下,有些不高兴地道:“太简单!”
夏浅语的眼睛立即就亮了起来,她看着他问道:“所以以前考试的时候,不是你不会做上面的题,是你觉得那些题太简单,所以不做?”
夏明轩点了点头,夏浅语看到他这个举动只觉得压在她心中的巨石轰然落地,今日里所受的那些委屈也在倾刻间化为乌有,她一把抱住他道:“我就知道我家小五不是个傻子!”
夏明轩不知道她此时为何会如此激动,却也能感觉得到她的好心情,于是他也跟着她笑了起来。
这个发现让夏浅语兴奋不已,只要夏明轩不是傻子,那么后续的一切事情都变得可期,。
而她从今往后,不再是一个人孤独奋斗,她还有弟弟相伴!
沐子良离开夏府之后,直接回了驿馆,他回到驿馆的时候见景渊正坐在廊下就着满城烟雨在喝茶,他略有些意外。
景渊见他回来,对他轻招了一下手。
景渊虽是武将,这些年来杀伐颇多,但是他本人看起来似乎有些文弱,和朝中其他五大三粗的武将是完全不同的,此时这般坐在烟雨霏霏的烟雨旁,竟有几分谪仙降世之感。
此番南下,景渊是钦差正使,他是副使,在朝中,就算是他攀上了首辅,而首辅平素看到景渊都客气有加,他初入官场不愿与人为敌,故纵然此时心情极差,也挤出笑脸走到景渊的对面坐下。
景渊看到他的样子也不说话,只拿起白瓷小茶为他沏了一杯茶。
他道了声谢,拿着茶盏一闻,竟幽香扑鼻,他的眼里有些意外,再看了一眼茶汤,清碧透彻,再一尝茶味,竟甘冽醇厚,他看着景渊道:“真没想到,将军竟是茶道高手。”
“我这泡茶的手法比起夏家的那位大小姐差了可不止一星半点。”景渊淡淡地道:“你今日没来茗香楼,没看到她泡茶。”
沐子良的面色微僵,夏浅语精于茶道的事情他是知晓的,在幼时,她还曾亲手给他泡过茶,只是这些年来两人越行越远,她便再也没有替他泡过茶。
他想起今夜之事,心里终究有些羞恼,淡声道:“她再精于茶道,也不过是一悍妇罢了。”
☆、其他类型一品茶美人
景渊的眉毛微挑,眼里有些不快,问道:“她今日让你难堪呢?”
这个问题沐子良不好回答,不答反问:“将军今日去了茗香楼?”
景渊扫了他一眼道:“你上次写给她的退婚书我今日替你给她了。”
沐子良先是面色一僵,继而胀得通红,他立即想起夏浅语今日在他向她提出退婚时冷静淡定的表情,他之前还有些奇怪,此时终是明白她之前就知道他要退婚,所以才能如此淡定从容。
他此时不由得想,如果景渊不多事把退婚书给她,她心中必无所备,也许他今日就不会受她的折辱了。
他有些恼怒地道:“退婚之事是我私事,将军没经过我的同意便将退婚书给到夏浅语,会不会有些不妥?”
“昨夜你将退婚书落在我的房间里,难道不是想让我帮你退婚?”景渊浅抿了一口茶后问道,扭头睁着一双似笑非笑的眼睛看着沐子良。
沐子良的脸再次胀得通红,昨夜他之所以会把退婚书落在景渊的房中,不过是因为他喝多了,根本就不记得他将退婚书落在景渊的房中,今日出门前他将屋子翻了一大圈没有找到那封退婚书,去夏府前他不得已重写了一封。
景渊看到他的样子眸光浅淡:“我还以为你们这些读书从做事委婉,如今看来却是我会错了意,看来这忙我是白帮了。”
沐子良心里又羞又怒又窘,只得道:“多谢将军好意,我昨夜醉酒无状,还请将军见谅。”
景渊的手指轻扣了一下桌面道:“我是武将,学不来你们文人的那些弯弯道道,处事一向直接,今日既说起此事,那我便直说了,我今日帮你退完婚后,便求娶了夏浅语,往后你在我面还是少说她一些坏话得好,毕竟她以后会是我的女人。”
沐子良原本为了掩饰心里的不快正拿着茶盏在喝茶,此时听到他这句话顿时呛得直咳嗽,他取出帕子将唇边的茶水拭去后满脸吃惊地问:“将军方才说什么?”
“我求娶了夏浅语,她以后会是我的女人。”景渊淡淡地道。
沐子良顿时觉得心头一梗,愕然地看向景渊:“将军不是在说笑吧?”
景渊冷冷看着他道:“我的样子像是在说笑吗?”
沐子良和景渊一路南下,两人因为性情相差太远,平素就有些话不投机,此时四目相对,景渊面色清冷,沐子良只觉得内心犹如万马奔腾,他终于明白今日夏浅语为何那般有底气了,原来是傍上了景渊这根高枝。
他素有城府,方才太过吃惊所以有些失态,此时怒意上涌反倒冷静了下来,他冷冷地看着景渊道:“将军好魄力,好胆色,我自愧不如!天色已晚,我先回房休息!”
他说完便准备起身离开,景渊将他喊住道:“沐大人稍等,你我奉旨南下采买茶叶,欲从梅城选出一家皇商来,明日我欲去秦府的茶园看看,沐大人和秦府少爷相熟,就由你来安排吧!”
沐子良听到他这句话心里不由得一凉,他与秦时月相熟的事情知道的人并不多,他这次回到梅城后也只见过秦时月一回,他本以为那件事情做得隐秘,却没料到景渊已知晓。
沐子良早前就听说过景渊虽然交出了兵权,但他手里尚有八百府卫私兵,个个都是精英中的精英,有擅长刺探情报的斥侯,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的勇士,还有一些或耳力、目力奇佳或擅长制做各种器械的奇人,和景渊在一起,怕是什么事情都瞒不过他。
他许以秦时月的好处,以及想要谋夺的利益,只怕景渊也已经知道了。
早前他一直觉得景渊虽被封了王,却也不过是个有勇无谋的武将罢了,如今才知是自己看轻了景渊。
他听景渊的这句话里颇有敲打的意思,他的心里顿时有些七上八下,他扭头朝景渊看来,景渊已低头饮茶,不再看他,他有些忐忑的应了一声道:“是。”
沐子良离开之后,景渊挑了一下眉,拿起杯中茶一饮而尽,嘴角边绽出淡淡的讥讽之色。
秦府里此时前院灯火通明,梅城最好的张大夫此时已为秦时月包扎完毕,秦家家主秦仁山取出一锭十两大元宝递到张大夫的手里道:“今日有劳张大夫了,这是诊金,请笑纳。”
秦时月的小指已断,已无接续的可能,包扎是用不了这么多的诊金。
张大夫常出入梅城豪门大族,知秦家不想让人知道秦时月手指被切之事,他将于银子收下后道:“多谢!”
他离开之后,秦时月忿忿地道:“父亲,夏浅语真是太嚣张了!居然直接将孩儿的手指切了下来,这仇我们秦家不能不报!”
“没用的东西!”秦仁山怒斥道:“连个女人都对付不了,还被她给切了手指,我们秦家的脸都被你丢光了!”
秦时月被骂得灰头土脸,悻悻地道:“我哪里知道那个女人那么狠,说动手就动手,眼睛都不眨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