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空相僧人
沈静萱落了座,屋里熏着香,淡淡的,地面铺着顶好的毛毯,踩着松软,她取过案几上的茶盏浅尝辄止,她多是猜到贾氏要说的话,大体会应同刘氏不相上下,不过这话她不好直说出来,毕竟若不是她这妇人家猜出那样的话,说出来怪没脸的。
贾氏一张脸憋得通红,好几次张口又咽了回去,活灵活现的将难以启齿挂在脸上,后一咬牙道:“大丫头,你同四姑娘说,我这大娘子下头未出阁的姑娘出了这样的事,实在没脸提起”
沈庆欢明白贾氏的难处,不推脱,应承下来:“我也不知四妹妹在外头是否有听到些闲言闲语,这次委实是三妹妹逾越了,家里原想着你才出门子不久,我们自压着料理了便是,可谁曾想到闹到今天这份上
母亲想还是不要瞒着妹妹了,这事闹起来,妹妹这位分顶高,里外不知多少双眼睛盯着,等着上来踩一脚,借题发挥寻妹妹的不痛快,妹妹若半点不解其中意,只管是会吃亏的,虽说难以启齿,姐姐今日也豁出这张脸了,我... ...”
“大姐姐,你且等等”沈静萱忽开口打断,她吩咐屋里的下人:“你们几个到外头去守着,莫要叫人近了这顶帐篷三尺之内”
屋里头的都是家生子,签死契的,靠得住。沈庆欢一张口沈静萱就能察觉接下来的话决计不容旁人听了去,特指人去外头守着,荒郊野外谁能知道会在哪里冒出双耳朵出来,守着稳妥些。待人皆退了下去,沈庆欢轻叹道
“还是四妹妹心细,瞧我险些酿成大错,这话传到旁人耳中,你我沈家皆是要大祸临头的”
“如今妥当了,姐姐只管说便是,外人是听不见去的”
沈庆欢面色一沉道:“这事未捅出来前,我万是不敢信的,三妹妹竟大着胆同林秀才定了亲的时候又同镇远侯四子不清不白。原以为是谣传,结果前些日子轩哥儿到翠香居听曲儿,正巧见大哥哥领着三妹妹去了一间厢房
那厢房的主人轩哥儿瞧得真真的--正是镇远侯家的四哥儿,这私会都私到酒楼里的,轩哥儿避着人往那厢房里一看,就见那屋里头只有两人,还搂在一起,原先的大哥哥哪还有影子在啊。”
沈庆欢说那酒楼没少做这些浑水摸鱼的事,厢房是前后两扇门通着,连着外院的小门,为的就是掩人耳目。京中不少王侯贵族想尝个鲜儿又恐被撞破,多会选在这家酒楼。
沈静萱却觉有疑:“既有小门,三姐姐为何要走正门,这翠香居白日素来生意极好,人来人往的。指不定遇上熟人,被撞破了可如何是好?”
“谁说不是?”沈庆欢道:“可偏三妹妹有大哥哥陪着,兄妹二人兴起想到翠香居听首曲子又有何不可?若不是轩哥儿先头就在楼里,知那间厢房早早是有人定下的,这事还真就神不知鬼不觉,珠胎暗结我们怕是还被蒙在鼓里。
轩哥儿这头茶不吃了,曲也不听不下去,连跌带爬的回了沈家,这事牵连甚广自当不能任由三妹妹长此以往,毕竟这事见不得人,一旦东窗事发,沈家的名声就完了。轩哥儿忍了忍,还是同大娘子说了这事。”
沈静萱彻底惊了,她全然不知三姐姐一介姑娘家竟真敢做出有损德行之事,大乾对未出阁的姑娘多有偏颇,京中设了几处女子学堂,为的是姑娘们能识文断字,但那也是排在德行之后,德行有亏,便是文采可比李杜一样会遭人唾弃。三姐姐这是明知故犯啊?!
“可... ...三姐姐整日都在闺阁里,哪能想出这种有伤德行的举动”
沈静萱紧了紧手中的茶盏,在堂上一直不开口的贾氏突兀的插嘴道:“有什么不能够的,三丫头自小养在卫氏名下,她生母那样的出身,若我猜的不错,这下流的手段定是卫氏那贱妇教的,想着先大了肚子到时候他镇远侯家不得不给个交代
我沈家为了名声总不能将姑娘送去与人做妾,只能多赔嫁妆,那可是侯府,沈家多少银两赔进去才能换来她三姑娘大娘子的名头,这一手如意算盘打得可真响啊!”
卫姨娘如此手段可谓是火中取栗,稍有不慎不仅三姐姐的名声尽毁连同沈家的名声皆会一并赔进去,都说拔出萝卜带出泥,娘家出了泼天的大事
沈家两个嫁出去的姑娘岂能独善其身,不说其他,光是有这样不知检点的姐姐妹妹,沈家外嫁的姑娘不得被人戳脊梁骨耻笑,况且沈家六姑娘还不到议亲的年纪,出了这样的丑事,还怎的许好人家?
卫姨娘这是将沈家大大小小全都算计在里面,这心思,沈静萱止不住打了个寒颤。
“好在轩哥儿早先通报了我,那对兄妹自外头一回来,我就命人请到院子扣了下来,我那好三姑娘还梗着脖子和我硬气,我请了你父亲来,他二人朝你父亲二人哭诉,轩哥儿将事同你父亲仔仔细细的说了
。说是不信可寻酒楼 掌柜的过来问话,一问便知,他兄妹二人登时白了脸,你父亲登时大怒,打了好几巴掌,如今人压在柴房里,连着关在卫氏一起。
本想着私下处理了便是,谁知我们防住了家里没防住外头,镇远侯家四子在一场酒宴上喝大了,支支吾吾将他同三丫头的事抖了出来,那污言秽语,简直不堪入耳,如今那误污言秽语在京中富家子弟传得人尽皆知,我这慌了神......请你同大姑娘一齐来商量商量”
沈静萱算听明白了,只是那有这么巧合?先是三姐姐撞见轩哥儿,东窗事发?后又是镇远侯家四公子酒后胡言乱语,且这挑的日子太是时候了,围猎开始,京中数得上尊贵的夫人都会聚在猎场,这时候捅出事来不是要闹得满城风雨吗?
其中定不会这么简单,这一切好似有只手在布局,这局布的很大,大到将沈家,王府,镇远侯家,甚至还有侯家都算计在里面。
“坏了”沈静萱忽地心惊肉跳,若真如她所猜测,那今日就是最好的收网的时候。
第41章
围猎场各大世家都聚在一处,只要有任何风吹草动,沈家便是校场上的靶子,场上多少双眼睛盯着,沈家就算有心作为也无济于事。三姐姐的丑闻这个节骨眼上捅出来,满心算计沈家的人,定是喜闻乐见。
到底还是猜测
“母亲,镇远侯家的四公子今日可来猎场了”贾氏一愣,似没想过五丫头会突兀问那人作甚:“未曾,这事到底还未东窗事发,沈家和镇远侯郑家恨不能将这事藏进棺材里,哪里会把人放出来。
你父亲同镇远侯商议过,我们家压着三姑娘,他们压着四哥儿,只要这两人不见面,等外头的风声小了,到时候我们将三丫头送出门去,这事就算过去了。”
按理这样是最好的,京城本就乱,世家里谁还没些龌蹉事,只要过了那段风声,日子长久谁会没事穷惦记未知真假的谣言。可沈静萱心总悬着,她觉着这事过于蹊跷,没有这么简单就会平息。
“今日来的可是四哥哥?”沈静萱没头理的将话突地扭转
“怎么忽问起这个”贾氏理不清,五丫头是个有主意的,女婿府里邋杂事料理的头头是道,她听了都很诧异,今日唤人来也有几分缘由在里头,她解释道:
“是你四哥哥,你大哥哥和三姐姐如今压在府里,你父亲因这事险些背过气去,脸色青的吓人,不宜见人,你祖父祖母上了年纪身子骨不大爽朗也没来,今日这围猎场我沈家若闭门不出,不正应了外头的流言蜚语,还不知会怎么传呢”
沈静萱深知四哥哥的没心没肺,牵扯进沈家的名声,四哥哥的嘴还是牢靠的。现在离上半场围猎落幕也就几口茶的功夫,沈静萱想着叫四哥哥亲回一趟沈家,母亲方才说沈家为的避免沈家落人口实强要四哥哥来,那自己定不能再支使四哥哥回去,如此一来前头做的都白费了。
“海棠,你拿着我的玉佩去寻刘随侍,要他亲去沈家一趟,务必要见到父亲,便问三姐姐如何了?速去速回,切记亲来报我”沈静萱从腰上取下配饰双鱼佩
刘随侍是王爷的亲近随侍,骑射之术习得不错,身手灵活,半个时辰应就能跑个来回,王府这回带了不少亲随,留了几人守着马车,这刘随侍正是其中一位,独有单骑。
海棠应声急急的往帐篷外跑
“妹妹这是何意?姐姐有些糊涂了”贾氏也不禁摇头,不解其意。
沈静萱不过是猜测,可不知怎的越发不安焦灼,似有只手不断的搅乱思绪,浮空行走缰绳般坐立不安,大姐姐和母亲问了,她定了定神,觉着还是先同她们留个心眼,免得真发生差池,她们自乱了阵脚。她不敢危言耸听,只好将其中厉害疑点,翻出来摆在眼前。
“所以,母亲细想三姐姐如何同镇远侯家公子相识的?大哥哥或许会在其中搭桥,但依我平日所见,大哥哥不会如此混账,亲手把自个儿亲妹妹送去与人做外头情人?这是要遭雷劈的,因而依女儿所见,大哥哥是不得不搭桥而非主动搭桥。”
她这一点拨,贾氏忽地开朗,她是沈家当家大娘子,沈家庶长子的脾性多少她比五丫头要知道的多些,之前因四哥儿来报她,她气糊涂了
沈家大哥撞火铳口子上,贾氏哪里还会想他平日怎样,支使亲妹勾搭外人的高帽就盖了下来,如今在一细想,他还真没这胆。
“定是卫氏那贱妇”贾氏指甲深深扣进肉里,五官扭曲,一副恨不能活剥了卫氏的模样。
小辈许是不知卫氏为何能抢在大娘子未过门前怀上庶长子,贾氏自个门清,卫氏当年就是仗着伺候主子的名头献媚,伺候笔墨都伺候到床上去了,那些个狐媚手段勾得沈父流连花丛,生是弄大了肚子逼得沈家大娘子吃了她的敬酒茶。
如今镇远侯家的四公子可没有正头娘子,尚且也没有风头传与那家姑娘相对眼,若是三丫头与人早早珠胎暗结
三姑娘不比卫氏奴婢出身,正经儿的世家小姐,他沈家丢不起这人,镇远侯府更丢不起到时候两家只能结为亲家,外头还要宣扬两人是情投意合
卫氏这是挖箱底的教自个姑娘不要脸啊!摊上这样的母亲,也是祸害。
沈庆欢道:“这能说透什么?三妹妹才是先算计的,他镇远侯府更应忧心”
“他镇远侯府忧心什么?”贾氏到底多活了几十年,眼界见识非沈庆欢可比,她冷笑道:“卫氏以为捏着镇远侯家四哥儿,女儿就能稳稳当当进侯府了?大乾姑娘比不得小子,这事东窗事发
郑家四哥儿撑死落下个浪荡子的名头,他执意不娶三丫头过门,沈家一点儿办法都没有,名声臭了往后不好相得好亲事?别忘了人家堂堂侯府,真要是想抬大娘子还能短了不成?
镇远侯爵家的大娘子厉害着呢,不定倒打一耙,说是三丫头先勾引的他家哥儿,姑娘家的总归是先吃的亏,名声毁了这一辈子就毁了,沈家能养出这样的姑娘,还有什么好名声?”
沈静萱点了点头,贾氏这番话点在了要处:“我们知道这理,卫姨娘更是知道,三姐姐生在局中更是谨慎又谨慎,可为何偏偏会光明正大去酒楼?酒楼人多眼杂,三教九流数不胜数,在哪里私会可不聪明,还如此巧合叫四哥哥瞧见?大姐姐不觉蹊跷?”
沈庆欢道:“是蹊跷”
沈静萱眉头紧锁:“以三姐姐的谨慎是不会应允,然她却去了,若我没猜错,只能是有人给她信心,酒楼必定稳妥,且这人比她还谨慎,七成是镇远侯家四哥儿,三姐姐并未全然放松警惕,她带上大哥哥就是最好的依据。他们身在局中许是会认为是巧合,可我们在局外,这些巧合太是时候,大姐姐觉得像什么?”
沈庆欢绞尽脑汁,忽地灵光一闪,却浑身刺骨的寒:“像有人故意的”
这一环扣一环,要是有人故意算计,藏在背后的手就骇人了,那就不止是要沈家身败名裂。不知者无畏,知道真相的时候,周身的血液那一刻都会冰凉,因发现死亡的利刃就悬在自己的头上,离额半寸,不知下一刻会不会鲜血飞溅,命丧黄泉。
心忧沈家出差池,沈静萱索性留在母亲的帐篷,王爷处她派了丫鬟去请人过来。闻得冬强捷报,王爷箭无虚发猎得猎物最多,沈静萱惊了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