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镜里片
韦太医先前给庄怀菁请过次脉,那时脉象很稳,为避免闲人起疑心,韦太医便只来了那么一次,开了安胎的药方,庄怀菁这样也是正常不过,他哪里想得到要在这方面上心?
庄怀菁的手指纤白,握住太子护她腹部的手,同他笑道:“这又不是大病,不需动怒。”
韦太医的头低得更下,不敢抬起,他先前便听过太子妃受宠,却不知道她在太子面前也敢说这些随意话。
太子那种性子,当真不是女子喜好的。
“即使喜脉,便是天大的喜事,”太子脸色舒缓一些,反握住她的手,“孤高兴还来不及,怎么生怒?”
他沉思了片刻,又道:“脉象虽说是弱了些,但你这反应也能说明不少事,来人,赏韦太医玉如意一柄,白银千两。”
韦太医忙道:“谢殿下恩典,微臣定当竭心尽力,保得太子妃与小皇孙安康。”
太医光明正大来了东宫,加上有人传庄怀菁的食寝不安的反应,众人也慢慢琢磨出些什么。
太子未娶妻前,几乎整日整夜待在大理寺,娶妻之后,每日踩点到按时走,这夫妻两个之间定是十分恩爱。只是没想到太子这般龙|精|虎|猛,成婚才短短一个月,太子妃这肚子就揣上了孩子,也是有福气的人。
谁都知道这两位是如仙玉姿,品性上佳,太子严正肃立容不了沙子,庄怀菁在世家贵女中也是出了名的,没人想过他们在此这前会有苟且,因为他们性子实在不像那种人。
宫里来了不少的赏赐,补药珠宝,样样都有,庄夫人特地递了拜贴进东宫。
外面天寒地冻,庄怀菁身子又不太受得住,便没怎么出去,躺在床上歇息。庄夫人来看她,见她脸色苍白,顿时心疼得厉害。
庄夫人要朝庄怀菁行礼,庄怀菁手撑着床,缓缓坐起来,笑着让宫女扶她起来,说:“母亲要折煞女儿了,这里没外人,不用行那些虚礼。”
庄夫人坐在床榻前的紫檀木圆凳上,对她说:“这是东宫,不比家里,纵使是虚礼也不能废。”
庄怀菁微微无奈,却也没说继续说这个,同她寒暄道:“前几天才见母亲,没想到今日又见到了。”
宫女端杯热茶上来,庄夫人接过,喝了几口暖身子,叹气道:“你父亲腿疾又犯了,轩儿陪着,来不了。若是那时知道你有了小外孙,我肯定得和你多说几句。”
“许是身子太弱,我总觉难受,忍不住想吐,”庄怀菁手搭在锦衾上,“不过喝了药后,好上一些了。”
庄夫人叹口气道:“你出嫁前我一直在怕你会同我以前一样,几年后才会有个孩子,还是个女孩。你现在是太子妃,以后要入主中宫,这要是像我,该怎么活?幸好你是好福气的。”
庄怀菁没敢说自己出嫁前就有了孩子,她脸微微红,道:“母亲现在也好,儿女双全,迟些也无所谓。”
“你可不能迟,”庄夫人把茶杯给旁边宫女,让人退下去些,随后才低声说,“你姨妈和我送的送子观音摆上了吗?我进来都没看见。”
庄怀菁手微微蜷起,捂口咳了一声,告诉她摆上了,还跟她说太子让人新建了佛堂,已经在供奉。
是太子亲自带着她去摆的。
也不知道他是真想要个儿子,还是想提醒她在浴池子那晚的荒唐,说不定两者都有。
庄夫人放下心来,同她道:“这嫡长子肯定是从你腹中出来的。”
庄怀菁有些无奈了,她揉了揉额头,问道:“若是女孩母亲就不喜欢了吗?”
她生的孩子庄夫人自然是喜欢,但这后宫诡谲多变,庄怀菁日后是要做皇后的,有嫡长子在膝下,便是失了太子的宠爱,也不用太过担心,总归动不了位置。
“不管生男孩还是女孩,首先都得养好身子。”庄夫人说,“记得多走走,有孕的女子不能躺太久。现在虽是天寒地冻,但屋里暖和,在屋里走几圈就行。”
现在一天天冷下来,庄怀菁在殿内待久了,还真没什么感觉,她应了庄夫人声,随后道:“母亲这几天也少出来,我听人说会下雪,摔了又该坏身子。”
她说完话后,宫女突然进来请安,说韦太医到了。
韦太医每日都来请脉,小心翼翼,十分谨慎,见庄夫人在这,不敢说多说错,怕引起她怀疑。
宫女端来药,庄怀菁喝了那些药后,身子的难受果然缓了许多,人一放松就想歇息,庄怀菁累了,庄夫人也不便久留,嘱咐几句后就回去了。
庄怀菁怀的这胎虽说表面折磨了些,但脉象却十分好,旁人要几个月才能稳下胎气,她却只是一个多月,韦太医还特意问她是不是吃过什么药。
她除了平日太医开的那些安胎药外,什么药也不敢吃,成婚前倒是吃过一颗太子私下递过来的药,或许是那药的作用。
那个药丸庄怀菁吃过好几次,心中虽觉药效极好,药丸珍贵,但却不知道珍贵到哪一步——这药异常难制,药材稀少,是皇帝现在用来活命的。
魏公公给他下的药照着剂量来,只要稍重一些便能要命,若没这药,皇帝现在不一定活着。
太子仅得一瓶,旁人手上甚至没有,好几颗都当做无味的糖样喂给了她,也不怕以后自己遭罪。
等庄怀菁醒来的时候,外面已经飘了一段时间的小雪,太子还没回来,约摸是在商议什么事。
皇帝的病情好像加重了些,将近年关,事事繁杂。
她已经许久没出去,这几天一直待在殿内休息,有精神了便起来走两步,走累了就吃些东西,觉着手冷了后又回床上歇息。
今天这场雪是今年的初雪,庄怀菁躺得骨头懒了,便叫来宫女为她更衣,想去殿外看看。
漆黑的晚上比白天要凉许多,宫女怕她冷着了,给她随意挽了发,穿了好几层衣裳,披上厚重的斗篷衣。
庄怀菁只是想出门看看雪,顺便等太子回来。
照往常来看,太子就算再怎么迟,这时候也该回宫往这边走。
庄怀菁出门一会儿便看见有太监提灯笼过来,后面跟着太子。她只是想上前接他,没想到地湿路滑,才迈出一步便摔了一跤。
作者有话要说: 孩子没事
第74章
庄怀菁这一摔把旁边人都吓到了, 她身子往前倒, 膝盖直接磕地上, 当场嘶疼一声。
寝殿外的地板光滑坚硬, 冷得透人心, 凉风吹在脸上, 如刀割般。旁边的宫女更是一惊,手忙脚乱搀着她起来。
她紧皱着秀眉, 咬唇轻呼气, 也没想到自己竟会滑倒了, 膝盖疼得厉害, 一动脸就白,太子面色铁青,大步上前抱住她,进了殿内。
他厉声道:“宣太医!”
旁边的太监赶紧应是。
庄怀菁实在疼, 脸都有些白了,太子稳步将她放在床榻之上, 脱了她的鞋袜, 看她膝盖上的衣物都渗了血迹,眼眸倏地一缩, 又立即转头, 让人拿药过来。
他剪开庄怀菁的衣物, 拿干净的帕子浸水,拧干后给她擦掉上边血迹。
宫女拿来应急的药,太子沉着脸, 挑出一釉色瓷瓶,一言不发给庄怀菁上药,不敢太过用力。庄怀菁背后垫着枕头,咬唇靠床,她身子娇,四处都是嫩|白的,这一跤当真是摔到了。
殿内忙成一团,换水的换水,拿药的拿药,没人敢发出太大的声响,生怕惹怒了太子。
明明殿内有不少人,氛围却冷清吓人,庄怀菁看太子的脸色都觉怵得慌,耳边仿佛能听到自己的心跳声,后背隐隐发凉,忍疼开口道:“我没事。”
太子没回她。
几个太医和医女拎着药箱跑过来,听太监说太子妃摔了一跤,吓得魂都没了,放下手中的活就赶过来。
这好好的,怎么会摔了?
太医背着药箱刚踏进门,太子就让人过来。他挪了位置,坐在庄怀菁身边,扶住她的背,问太医:“可有大碍?”
太医的药箱都没放下,哪知道有没有事?
他们只能先硬着头皮给庄怀菁诊脉,又看了她的伤口,发觉已经上了药,便让医女拿白纱布给她包扎,对太子道:“娘娘身子无碍,胎气虽惊到了些,但也还算好,得喝药补补,这几日先别碰水,等伤口结疤后再碰。”
庄怀菁腹中的孩子没出事,也算是好事一件。屋内的宫灯发亮,医女小心翼翼帮庄怀菁包扎,方才伺候的宫女跪在一旁,身子颤抖。
庄怀菁抬手牵了牵太子微颤的手,抬头和他说:“只是有点疼,孩子和我都没事。”
这怎么能说没事?太子紧紧握住她的手,万一日后落下病根怎么办?
太医看出他在想什么,忙道:“娘娘这伤看着虽吓人,但并未伤到根骨,殿下不必担心,养养便好了。”
太子皱眉道:“孤怎么能不担心?天寒地冻,庄丞相有先例在身,若是治不好,岂不是废了身子?”
庄丞相的腿疾谁都知道,刮风下雨就疼得厉害,有时候要是严重,连床都起不来,什么事也不能做。
太医擦额上的汗,心想太子妃这么年轻,又没出去遭过什么苦,太子未免想得太多。与其担心这个,还不如想想太子妃腹中的胎儿,那才几个月,太子妃跌了跤,孩子也会受些罪。
庄怀菁也觉他想过了,无奈道:“没那么严重,父亲是以前操劳过度,又不好好调养这才坏了身子,我刚只是想出去接殿下,不小心滑了一跤。”
太医也忙应了句:“殿下放心。”
太子将她紧紧搂在怀里:“以后不许再这样。”
方才被她吓得心跳都要停了。
庄怀菁自知理亏,只朝他一笑,应他道:“我下次会注意些。”
她往外看了眼,让刚才伺候的宫女下去,太子沉默着,没说一句话,显然还想罚她们照看不利。
“我累了,想歇息。”庄怀菁叹声说,“人太多我睡不着。”
太子沉着脸,让人滚出去,宫女额上都冒了汗,赶忙谢恩。
……
庄怀菁要休息,寝殿内的人很快退了出去。
殿外的寒风吹过枝杈间,发出呜呜的凄厉声,榆木宫灯灯罩描细纹,幔帐绣云海纹。太子脱下外衫,挂在花梨木架子上,抬手放下幔帐,遮住光亮,上了床榻。
“怎么如此不小心?”他微掀开被子,都不敢碰她的伤口,只是轻轻搂住她的腰,“下雪的天怎么能出去?”
“本是躺得久了,你又没回来,算着时间也快到了,便想出去接你,没想到一时脚滑。”庄怀菁膝盖疼,不太敢动,“幸好孩子没事。”
“以后不用等我。”他的头埋在她脖颈间,大手禁|锢住她,“大抵是天冷了,父皇这几日病情重了些,去了一趟宫里,所以回得迟了。”
庄怀菁脖颈都是他的热气,痒痒的,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却也听得出他的害怕,她想不过是摔一跤,怎么到太子这儿,就变得生离死别了?
她不想再谈今天的事,便道:“父皇的病情有御医看着,不会有事的。”
太子声音很淡:“他自找的,费不着为他担心。”
庄怀菁顿了顿,没想到太子会说出这种话,只问:“夫君从前不在宫内长大,那你以前是住在哪?离京城远吗?似乎都没人说过这些事。”
没人知道真相,但倒是有各种各样的谣言传来传去,庄怀菁也有些好奇。
“或许算远吧。”太子闭着眼说。
庄怀菁问:“殿下是出去治病吗?”
“先祖帝膝下有好几个皇子,父皇只是其中之一,当年嘉朝才刚立,父皇得了宠爱,便惹来了灾祸,不少人都盯着孤,父皇怕危险,便不让孤在宫中留着。”
庄怀菁倒是听过这件事,先祖帝励精图治,后宫虽纳有妃子,但极少涉足,膝下只有未当皇帝前生的几个皇子。
当年的大皇子是侧妃所生,皇帝年纪虽小一些,却是正统的嫡系,两人面上关系过得去,但私下却是你死我活。
太子生母出身世家,身份高贵,早早诞下长孙,先祖帝对皇帝便又偏爱几分。那时还没成立嘉朝,正在打仗,到处是兵荒马乱,大皇子嫉恨,趁机设下毒计,追围先皇后。
先皇后因此还去过灵佛寺避难,她刚生下孩子没多久,身体又一直不太好,回来之后便病了许久,后来没两年便去了。
旁人皆知皇帝宠爱太子,但皇帝和太子间关系并不像别人想象得那么好,庄怀菁听庄夫人说过一些。
嘉朝初立,先皇后回来后没多久,卧病床榻,而当时还是皇子的皇帝,却以侧妃礼仪纳了现在的柳贵妃。
柳贵妃出身亦是不凡,柳家当初也是一大世家,对皇帝是助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