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深碧色
“王爷……”南云的声音很涩,才刚开口,就被萧元景按住了唇。
萧元景亲自去倒了杯茶来,而后同她笑道:“你可还记得,方才半梦半醒间是怎么称呼我的?”
南云的确不记得了,有些懵地看着他。
因着伤口尚未好的缘故, 萧元景并没扶她起来喝茶,而是拿了汤匙来,很是耐心地喂她。及至南云喝了些茶水润喉,方才悠悠笑道:“你方才叫我——阿景。”
南云满是惊讶地看了回去。
还好萧元景很有先见之明,喂完了水方才说的话,不然她八成是会被呛到的。
相识至今,萧元景在那次坦诚说开后,就已经转而开始称呼她为“阿云”,但南云却并没改口。她自己也说不清是什么缘故,可能是碍于身份,也可能是觉着太过亲昵……
“你心中既然想着‘阿景’,为什么还要口是心非,叫什么王爷?”萧元景含笑调侃道。
先前南云昏迷不醒的时候,他心急如焚,满心的缱绻情话,如今失而复得后,竟也什么都说不出口。只是像往常一样,调侃着南云,亲昵得很。
他压根不敢去回忆那时的心境,更不知道如何提起。
南云被他打趣得有些窘迫起来,抿了抿唇,掐了萧元景一把。
两人的手依旧牵在一起,但南云尚在病中,压根没什么力气,自然也不会疼。萧元景则是顺势拉起她的手来,低头落了一吻,低声缓缓地道:“真是太好了……”
能醒过来,真是太好了。
南云倒是无措起来,她愣了愣,轻声道:“我昏迷了多久?”
“快两日了。”萧元景道。
别说南云不敢信,连萧元景这个始终清醒的,都不大敢信。这两日于他而言,当真是度日如年。
震惊之后,南云渐渐地回过味来,轻声道:“你一定担心坏了吧……”
若易地而处,她只怕是要疯,压根不敢想萧元景这两日是如何度过的。
萧元景并没直接回答她这个问题,只是笑道:“你能醒过来,就够了。”
南云虽度过了最危险的时候,但病情依旧很重,精力也不济,说了这么几句话就显得很是疲倦了。萧元景轻轻地抚着她的鬓发,安抚着,不多时,她就又沉沉地睡了过去。
等她熟睡过去后,萧元景方才着人去将姚太医给找了过来。
姚太医这两日来劳心劳力,也没怎么休息过,但还是强打起精神给南云诊了脉,而后轻手轻脚地到了外间,向萧元景笑道:“恭喜王爷,侧妃娘娘已经撑过了最难的阶段,化险为夷。往后只要好好休养,便能慢慢好起来。”
总算得到了准话,萧元景长出了一口气,随后又问道:“她这伤能否痊愈?可会落下什么病根?”
“这……”姚太医倒是被问住了,为难道,“这不大好说,各人体质不同。但安心静养,总是要好许多的,应当没什么大的妨碍。”
萧元景也知道这问得太难为人,点头应了声,顿了顿后又道:“那她腹中的孩子?”
姚太医如实道:“娘娘吉人天相,孩子也算是保住了。只是这伤太过严重,也不可能毫无影响,后续还得卧床好好休养才行。”
为了保住这孩子,他施针下药的时候都格外费心,不过如今能撑过来,的确也是运气。
萧元景先是一喜,随后又略有忧色,但最后还是正儿八经地同姚太医道了谢。
“王爷太过客气了,”姚太医连忙道,“这原也是我分内之事,您不必如此。”
虽说过程格外坎坷了些,但好在化险为夷。
萧元景心中一直紧绷着的那根弦松了下来,不多时,就也随着南云睡了过去。
他在这小镇上守着南云,宫中却已经因着此事乱了起来。
萧元景并没到皇上面前去喊屈,可他从太医院要了姚太医过来,火急火燎的,加之这两日并没有像往常一样进宫去给皇上请安,皇上觉出不对来,着人去查了详情。
等到得知事情的来龙去脉后,皇上又是急又是气的,立时就遣了人来,传萧元景入宫去。
內侍在皇上身边伺候多年,还是头一回来这地方宣旨,可对着萧元景,也不敢多说半句,反而赔笑道:“皇上得知您遇刺之后,担忧得很,殿下还是快些随我回宫吧。”
南云才醒没多久,可圣旨总是不能违逆的,萧元景颔首应了声:“知道了。”
他并没有急着立时回去,而是先进屋去见了南云,解释了一番。
“既是皇上传召,你只管去就是。”南云露出些笑意,“我已经好了许多,你不必担忧。”
南云虽熬过了危险期,但这伤绝非是几日就能好的,如今尚不能下床走动,就更别说是乘车回京了。萧元景此番回去是要处理掉那些障碍的,也没准备带南云回去,虽不舍得,但最终还是决定让她留在这边修养,除却姚太医外,还指派了暗卫来守着。
将诸事安排妥当,萧元景这才随着那內侍回了京。
及至萧元景离开后,南云脸上的笑意褪去,疼得皱起眉来。
那一箭太深了,就算是有再好的金疮药,也止不住疼。南云知道萧元景这两日必定是担心坏了,如今但凡能忍的,总是不想再表露出来,让他担忧。
白芷见着她这模样,连忙问道:“可是伤口裂了?”
南云摇了摇头,转而又叹了口气,感慨道:“我竟昏迷了这么久。”
“好在您吉人天相,得以化险为夷,”白芷至今心有余悸,“您昏迷的这两日,王爷一直在旁边守着,几乎都没合过眼……”
南云先前昏迷,自己倒不觉得如何。
如今听白芷讲这两日种种,方才知道自己曾经历过多凶险的状况,真真是生死线上走了一遭。
分明萧元景才走了没多久,可她却已经有些想念起来。
第111章
萧元景走时, 特地叮嘱南云安心修养, 不必担忧, 等到京中的事情料理妥当后,便会亲自来接她回王府去。
他虽未讲明自己的打算, 南云多少也能猜到。
以萧元景的性情, 兴许不会主动去争, 可被摆了这么一道后,是绝对不可能坐以待毙的。
此事凶险,虽说萧元景让她不必担忧,但南云却是做不到半点不想的。不过她如今气血有亏、精力不济, 整日里清醒的时候并不算多, 仿佛怎么都睡不够似的, 昏昏沉沉。
萧元景走后第二日,桑榆便来了。
她如今大多时候都是在京中,偶尔会回家一趟, 听闻南云受伤的消息后, 便急急忙忙地赶了过来。
桑榆来时, 南云刚由白芷喂了药, 昏昏欲睡的,见了她之后总算是打起些精神,露出点笑意。
“你……”桑榆过来时就知道南云受了伤,可真等到见着她这模样后,却还是吓了一跳,连忙上前问道, “好好的,你这又是怎么了?”
南云先前中箭之后,由萧元景一路抱了回来,后来又请大夫来看过,几日下来,总是会有消息传出的。桑榆起初还以为是传来传去难免有所夸大,如今方才知道竟是真的。
而且她如今尚是这样,桑榆压根没法想象,前两日该是如何?
“你别动弹,”见她想要起身,桑榆连忙上前去,小心翼翼地将人给按了下来,“外边传得风风雨雨,说你受了重伤,你……”
南云见她满脸焦急,连忙解释道:“都已经好了。”
“你这哪里像是好了?”桑榆瞪大了眼,因不知究竟伤在了何处,也并不敢随便碰她,顿了顿后问道,“伤着哪儿了?大夫怎么说?”
南云指了指心口,而后道:“已经熬过了最凶险的时候,以后只要安心调养,自会慢慢好起来,没什么大碍。”
南云说得倒是轻描淡写,可桑榆听得却是心有余悸。
等到再三追问,确准南云没什么妨碍之后,她方才松了口气,可又后知后觉地想起南云腹中的孩子来,愣是吓出了冷汗,连忙又问。
“孩子保住了,”南云轻轻地拍了拍她的手背,含笑道,“你还是能当干娘的。”
“那就好,那就好……”桑榆长舒了一口气,哭笑不得道,“还有心思说笑,看来你是真没什么大碍了。”
话虽这么说,可桑榆却还是压着南云,将那日的来龙去脉都问了个清楚。
及至听到南云给萧元景挡箭之时,桑榆不由得皱起眉来:“你怎么这么傻?什么把握都没有,就敢去给他挡箭。万一若是再偏上那么些,你怎么办?”
一想到自己很有可能再也见不着南云,她就觉着后怕。
南云摇头笑道:“那种时候,哪顾得上去想那么多?心中想着,下意识地也就做了。”
如今再想起来,南云自己也怕,她自己是在生死线上走过的人,切身体会过,更知其中恐怖。然而就算如此,若是再选一次,她还是会这么做。
“那种情形下,我不会武功,原本就是拖累。”南云很是理智地分析道,“若是他中了那一箭,我断然是没法子牵制刺客的,兴许等不到侍卫来救,我二人就都折在其中了。”
这话倒也没错。
桑榆叹道:“你对宁王殿下,的确是动了真情。”
“这不是挺好的吗,”南云抿唇笑了声,又轻声道,“更何况,他也值得。”
桑榆沉默了会儿,总算是笑了起来。
以南云与萧元景的感情,的确也没必要去细究什么值不值得,那就太见外了。能寻着个两情相悦,全然信赖的人,厮守一生,的确也是件幸事。
作为好友,桑榆心疼南云受此重伤的,但也高兴南云能遇上个相知相许的人。
见南云想要起身,桑榆很是小心地将她给扶了起来,又妥帖地调了迎枕,让她安稳地倚在那里,而后方才问道:“宁王殿下呢?”
“皇上传召,他回京去了,”提起此事来,南云眉间微皱,“毕竟刺杀之事得查清楚……”
桑榆愣了下,随即理解了南云的担忧,沉默片刻后安慰道:“以宁王殿下的本事,料理这些事情想来不在话下,你倒也不必担心,安心修养就是。”
南云抿了抿唇,垂下眼睫道:“我明白。事到如今,我并没什么能为他做的,只能快些养好身体,不拖累他就是。”
她说这话时,语气中不自觉地就带出些失落来。
若是旁人,兴许不会察觉到什么异样,可桑榆对她是再了解不过的,很快就觉察出不对劲来。
“阿云,可是谁又同你说什么了?”桑榆皱起眉来。
南云不解道:“什么?”
桑榆没兜圈子,直截了当道:“是谁同你说了什么,才会让你总是觉着亏欠宁王,对不对?”
南云掩在袖下的手微微攥紧,她并没直接回答桑榆这个问题,而是低声道:“旁人说也好,不说也罢,这都是事实……不是吗?”
桑榆眉头拧得愈紧,她强压下情绪,努力心平气和地同南云讲道理:“事情不是这么算的。感情之事原就难细论清楚,难不成你还要拿着尺规去一分一毫地量清楚,算算谁欠谁的吗?”
“若是如此,在一起还不够累的,图个什么呢?日子还怎么过?”
南云沉默不语。她知道桑榆这话没错,可却又总是不由自主地想起贤妃所言,左右为难得很。
“情之所至,有几分给几分就是,何必要因着旁人的闲言碎语自轻?我认识你十余年,从未见过你如此模样……”桑榆觑着南云的神情,将话音放软了些,叹道,“更何况,宁王殿下都未曾说过什么,何曾轮得到旁人来苛求?他若见着你这模样,怕是也不会高兴。”
南云愈发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贤妃那番话,实在是诛心,时时缠在她心上,每每想起来都觉着心梗。
“你连命都险些赔进去了,若这还不够,我当真是不知道还能做什么。”桑榆摇了摇头,又叹了口气,“我过去曾听老人们说,女人一旦怀了孩子,就难免会格外敏感些,也容易想偏,你兴许就是如此……但我必须得说,这样不好。”
南云眼睫微颤,点了点头。
“阿云,你很好很好,在我看来如此,在宁王殿下看来必定也是如此。至于那些别有用心之人怎么说,并不重要,你不要放在心上。”桑榆凑近了些,小心翼翼地避开伤口,抱了抱她,“你方才说宁王值得,那你也值得,不要妄自菲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