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美人 第104章

作者:深碧色 标签: 古代言情

  南云的眼泪尽数蹭在了他衣襟上,过了许久,方才抬手抹了抹眼,同他道:“这件事,多谢你了。”

  “才月余未见,你怎么又同我见外了?”萧元景叹了口气,开玩笑道,“若是我再晚来些,你是不是都要不认得我了?”

  “怎么会?”南云咬了咬唇,她将脸埋在萧元景肩头,闷着声音道,“我很想你……孩子也是。”

  萧元景顺势在她鬓发上落了一吻,随后将人给扶正了,看着她通红的眼,又是心疼又是无奈地:“不哭了。”

  他这语气又低又温柔,倒像是在哄孩子似的。

  南云下意识地抚了抚小腹,到如今,已经略微有些显怀了。打眼看去兴许看不出什么差别了,可摸起来,已经不是往日那般纤细到不盈一握的样子了。

  “再过些日子,等到京中诸事都安定下来,我就接你们回去。”萧元景小心翼翼地覆上她的手,明知道以现在的月份,孩子并不会有什么反应,但心中还是不由自主地雀跃起来。

  南云眉眼间的愁容褪去些,她抬眼看向萧元景,无声地笑了笑。

  夜色愈浓,南云心知萧元景怕是一早便要离开,她向里边挪了挪,留出一半枕头给萧元景,轻声道:“时候不早了,多少歇会儿吧。”

  萧元景应了声,和衣躺下,但却并没闭眼睡去,而是侧过身去看着南云。

  自打进门起,他的目光就没从南云身上挪开过,像是一刻都不舍得似的。南云垂眼笑了声:“不困吗?”

  “太久没见你了,睡一刻就少一会儿。”萧元景绕着她的长发,低声问道,“你的伤……可还好?”

  “伤口已经痊愈了。”

  只不过亏得气血,得慢慢养回来才行。

  “你安心修养,旁的事情都有我。”萧元景承诺道。

  南云点点头。她以往总是睡得很早,今日算是个例外,但到现在也已经有些撑不住了,再加上有萧元景在身旁陪着,不多时就倚在他怀中睡了过去。

  萧元景并没歇息,他又留了不足半个时辰,便轻手轻脚地起身,替南云盖好了被子,而后便离开了。

  更深露重,夜色浓得仿佛化不开似的。

  他出了门后,便没再犹豫,直接带着侍卫快马加鞭赶赴京城。墨色的衣衫几乎要与夜色融为一体,披风扬起,银线绣着的仙鹤在微弱的月光之下熠熠生辉。

  史家这案子牵连甚广,朝野上下为之震动。皇上沉疴在身,并没精力事事过问,太子又得避嫌,事情便自然而然地落在了萧元景与秦王身上。

  两人皆与太子有多年旧怨,查起此案来,可谓是毫不留情。

  这其中有些事情,倒也不独史家有犯,更像是世家之间未曾言明的默认规则,只不过一旦被揭出来,便成了清算的罪名之一。

  萧元景心中早就估量,着意使人深究细查,果不其然,续上了先前先前刺杀之案的线索。他就知道,当初怎么都寻不着指向太子的证据,就是因为有史家在其中经手。

  如果说,先前太子还能与史家撇清干系,暂时保住自己摇摇欲坠的太子之位,此事被挑出来后,他就当真是绝无翻身的可能了。

  萧元景并没着急,等到所有事情理清之后,方才将证据尽数摆到皇上面前,一声不发,等着他的决断。

  其实就算先前没有实质性证据时,皇上心中也有数,可如今真见着这些后,就连自欺欺人躲避的余地都没有了。

  他像是顷刻之间老了许多,半晌没能说出话来。

  纵然“天家无父子”,可虎毒尚且不食子,到了如今这个年纪,就更是难免更看重亲情。

  皇上遣退了萧元景,在那里空坐了许久,最终还是下了诏书——

  废太子,圈禁,永世不得出。

  诏书一下,众皆哗然。

  这下子,连傻子都知道朝局变动,原本不显山不露水的宁王极有可能要当储君了。各怀鬼胎,上赶着想要来巴结的人不计其数。

  可萧元景谁都没理,只吩咐顺子道:“准备车马,接娘娘回京来。”

第116章

  依着萧元景原本的打算, 是想等到彻底尘埃落定后, 再接南云回京来的。如今太子虽然已经倒台, 但秦王尚在,需要善后的事情也不少, 无论如何都算不上是清闲下来。

  可他与南云已经分开许久, 先前那夜匆匆一面, 非但没有缓解,反而让他愈发惦念起来。

  所以思量再三后,萧元景还是决定先遣人将南云给接回来。

  诸事缠身,萧元景并不便亲自去接, 但还是尽力腾出半日功夫来, 在家中等候着南云的到来。他正掐时辰算着, 门房那边却有人来报,说是徐知行到了。

  萧元景犹豫一瞬后,吩咐道:“请他过来。”

  若是旁人在这时候上门, 兴许是为了攀附拉关系的, 可徐知行却并没这个必要。萧元景很清楚他是为什么而来的, 虽说不大乐意, 但挪出点时间来见他一面。

  毕竟这件事情总是要有个交代的,倒不如趁此机会彻底料理清净了。

  这些日子来,徐知行为萧元景办了不少事情,两人虽算不上是私交甚好的知己,但在许多事情上还是能说上几句的。可徐知行这次过来,却是不敢有半分懈怠, 恭恭敬敬地行礼问安,姿态放得很低。

  萧元景将此看在眼中,端起茶盏来,漫不经心道:“坐吧,不必拘礼。”

  打了这么久交道,萧元景也已经将徐知行的性情摸得差不多。

  虽说他天性凉薄了些,但本事却是有的,只要能让他心悦诚服,倒也是个派得上用场的。

  徐知行觑着萧元景的神情,低声叹道:“我这次,是向您请罪来的……”

  他原也是个伶牙俐齿的人,平素里说起事情来头头是道的,可如今却像是被堵了嘴一样,说话磕磕绊绊,艰难得很。

  萧元景抬眼盯着他看了会儿,一哂:“此事说白了,跟你也没多大干系,用不着你来请罪。我并不是不分青红皂白就要迁怒的人,只要伯恩侯府给出一个交代,就够了。”

  徐知行虽还没道明来意,但萧元景很清楚,是为了太子遣人刺杀他之事来的。

  萧元景先前一直没想明白,为何好好的,太子会突然冒这样大的风险对自己下杀手?这些年来虽多有嫌隙,但若非是其中发生了什么,绝不至于到此地步。

  他回京后调查此事,倒是慢慢理清了来龙去脉。

  其一,是因为贤妃破天荒地探看见了皇上。她与皇上撕破脸后冷淡了这么些年,如今低头,是为了给萧元景增添些胜算。但落在旁人眼中,自然是会有所防备的。

  贤妃全然是好意,只不过当时的事态牵一发而动全身,并非一人能掌控。

  其二,则是要归咎于伯恩侯夫人秦氏了。

  当初伯恩侯在长街之上拦了南云,秦氏经嬷嬷之口得知了此事后,虽没敢多问什么,可私下里却一直想方设法地遣人去查。

  宁烟是她的心病,如今有容貌与宁烟相仿的人出现,她岂能不防?

  只不过秦氏的手段到底要弱些,一来二去折腾了许久,方才得知南云的身份。秦氏原本是怀疑,伯恩侯见着与宁烟相仿的人动了心,及至知道南云极有可能是宁烟当年留下的女儿时,便彻底坐不住了。

  没有人比秦氏更清楚,伯恩侯可以为宁烟疯到什么地步。

  更何况族谱之上,宁烟死后记的可是正妻的位分。秦氏当初认下,是想着保全自己的位置,毕竟宁烟死都死了,给她一个虚名又能怎样?若是早知道宁烟有女儿留下,便是再怎么说,秦氏也是不会让步的。

  秦氏知晓此事后,辗转反侧,始终放心不下。

  若伯恩侯真将南云给认回,届时她可就真是颜面无存,成了别人的笑柄,连带着女儿在东宫的处境也会愈发艰难。

  在秦氏看来,南云必定会上赶着想要认回伯恩侯府,抢占这个高贵的出身,自己不得不防。她并不知道南云已经回绝,而是自顾自地忧虑着,又自以为聪明地想出个对策来。

  事到如今,秦氏与伯恩侯早就没什么夫妻情分,更不会顾忌他的想法。她越过了伯恩侯,指使着徐知音,将此事描补之后透露给了太子。

  她知道太子并不会为了这些家长里短的事情下场,便着意夸大,阴差阳错地竟真懵对了六七分。

  再加上太子也隐约觉察出不对来,这一年来他诸事不顺,绝非秦王一己之力能办到的,便将矛头对准了萧元景。

  这件事情牵扯颇多,繁复得很,萧元景也是直到近几日方才彻底理清楚的。

  刺杀之事归根结底自然是太子的罪,但在这其中,秦氏与徐知音也脱不了干系。徐知行正是清楚这一点,所以才会特地上门来“请罪”,既有表明立场的意思,也有些许回护的意思。

  毕竟若是装傻充愣,等着萧元景来收拾,届时再说什么可就晚了。

  见萧元景并没有要她二人性命的意思,徐知行心下松了口气,再三谢过。

  正说着,又有小厮来传话,说是侧妃娘娘快要到府中了。

  萧元景立时站起身来,他也没工夫再同徐知行磨牙,商议如何处置秦氏与徐知音,只说道:“这件事情你看着办就是。”

  徐知行并不是那等不知分寸的人,是能拿捏得准的。萧元景吩咐之后,便快步出了门。

  马车缓缓地在王府门口停下,白芷掀了帘子,小心翼翼地扶着南云下了车。

  虽说修养月余之后,伤口已经愈合,可南云身体虚弱,更别说腹中还怀着孩子,自是不能有半点闪失。

  时隔月余,再见着这熟悉的门庭,南云不由得有些感慨。

  她扶着白芷进了府门,才走没几步,就远远地见着快步赶来的萧元景。

  那夜萧元景来去匆匆,也就留了一个多时辰,南云甚至不知他是何时离开的,睡醒之后看着身侧空了的地方,怅然若失许久。

  兴许是有孕在身的缘故,她如今的情绪总是不稳,也格外容易惦念。

  如今总算是不必再分隔两地。

  见萧元景过来后,白芍便知情识趣地让开来,落后了几步。

  萧元景亲自扶着南云,低声笑道:“总算是将你给盼回来了。”

  南云半开玩笑道:“你总算是来接我了。”

  她这话并没抱怨的意思,更像是随口撒个娇罢了,萧元景还是略带歉疚道:“是我不好,劳你久等了。”

  南云摇了摇头:“你做得已经很好了。”

  不过月余,局势就已经天翻地覆。

  朝臣们以往的注意力都在太子与秦王身上,直到前不久,方才发现原来所谓的闲散王爷也非同一般。这一个多月下来,众人算是彻底开了眼,任是谁都没法否认萧元景的能耐。

  “只不过,我也并没那么脆弱。”南云顿了顿,还是将心中藏了许久的话说了出来,“若是再有什么事,你不必这样小心翼翼地护着我……我想同你站在一处,不管是好是坏。”

  这些日子,南云留在家中休养,心中就始终在想这些。

  只不过这是萧元景的决定,他如今忙得厉害,南云总不好闹着要回京,那就全然是给人添乱了。如今诸事平歇下来,她便趁着这个机会,将近来所思所想尽数说了出来。

  “我这个人,在许多事情上皆是随波逐流,兴许有些小聪明,但本事并不算大。”南云小声道,“故而我总是觉着,自己帮不上你什么忙,索性就不管也不问……”

  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一旦出了什么大事,萧元景首先想的就是将她稳妥地护起来,而不是同她商议。

  这家中休养的期间,南云想了又想,终于还是决定改掉自己以往的作风。

  “今后我会慢慢学,不会总想着躲避,”南云仰头看着萧元景,“不管旁人怎么说,不管今后如何,我都要同你站在一处。”

  她并不在意旁人如何议论,也不在意背上软糯无能的名声,但却不想再躲在萧元景身后,由他帮自己承担。

  萧元景怔了怔,低声笑道:“好。”

  虽然南云这些日子不在,但风荷院仍旧是井井有条,得知她要回来后,侍女们更是早就将一切都安置好。院中栽种着新移过来的各色秋菊,屋中也已经点上了她常用的香,尚未落座,白芍就已经沏了茶来。

  萧元景挪出了半日空闲来,陪着南云闲谈叙旧,将近来的事情大略讲了,又一道用了晚饭。

  及至天色暗了下来,便该安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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