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深碧色
內侍被这语气吓得一哆嗦,连忙退了出去。
萧元景适时站起身来:“儿臣也没旁的事,这便告退了。”
皇上意味不明地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又道:“你既喜欢那丫鬟,让她当个侧妃也成,随你去吧。只是这正妃的人选,你还是要上些心,别再拖了。”
萧元景规规矩矩地应了声,而后便离开了。
他出门时,恰遇上了太子萧元睿,两人一向不对付,所以也懒得做什么兄友弟恭的戏,略一颔首便错身而过,出了宫。
他到宫中这一趟,虽也算是达到了目的,可却并没什么喜色。
及至回到正院,他见南云正抱着玉团在院中晒太阳,专心致志地替它梳着毛,眉目不自觉地便舒展开来,眼中也带上些笑意。
许是注意到他回来了,南云偏过头来,露出个温和的笑意,杏眼一弯,软声道:“回来啦。可巧,小厨房刚送来了鱼汤,我去给你端来。”
先前想着立南云为侧妃,是一时兴起想着许她个名分,也是为了“窃玉偷香”时更名正言顺些,免得她总是一副忐忑不安的模样,像是被登徒子轻薄了一样。
至于其他,萧元景并没有多考虑。
而就在这一刻,他忽而觉着,后宅中有这么个温温柔柔的美人时时等着他回来,也的确是件很好的事情。
第049章
南云原就是个温柔的性子, 少时因着颇受爹娘宠爱, 所以还有些跳脱, 可长大后经受了不少坎坷磋磨后,便算是彻底耗去了那些少不经事的稚气。
她并不爱与人相争, 许多事情只要是没触着底线, 也都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 不去计较。
也正因此,有时便显得像温吞水似的,有些无趣。
可浓墨重彩有其艳丽之处,留白也自有其韵味, 只要是入了眼, 便越看越喜欢。
萧元景如今看她, 便是这样的感受。
南云将雪团放在石桌上,起身去屋中将那盅鱼汤给端了出来,刚一出门, 就见萧元景正在拿着梳子逗雪团。
雪团便是当初西山行宫围猎之时, 萧元景“守株待兔”抱回来的那只胆小的兔子, 惯是会装死的。在这王府中呆了数日后, 才算是渐渐熟悉起来,不像先前那般战战兢兢,一有点风吹草动就要闭眼装死了。
它与旁的兔子不同,并不爱四处撒欢跑,纵然是不用笼子关着,也不用担心它会溜走。
平日里阳光好的时候, 它便会趴在廊下晒太阳,时时都有睡意似的。
被萧元景逗弄后,它偏了偏头,又调转了个方向,不肯理会。见南云过来后,便不着痕迹地向南云那边蹭了过去,仍旧要往她怀里钻。
萧元景随手将梳子丢开,评价道:“这小东西倒是喜欢你。”
南云将雪团抱了起来,顺势在一旁坐下,慢条斯理地替它顺着毛,耐着性子安抚着。
她先前在萧元景面前还多有拘束,但如今也已经习惯,不似先前那般执着于礼节,轻声笑道:“你方才欺负它,它自然是不同你亲近的。等赶明多喂它几次菜叶子,它也就同你亲近了。”
像雪团这种小动物,是没什么弯弯绕的心思的,一根筋,谁待它好它便同谁更亲近些。
萧元景瞥了眼正在拼命往南云怀里蹭的肥兔子,并没动那鱼汤,而是抬手将雪团从南云怀中一把捞了过来,随即又感慨了句:“我怎么觉着,它比先前还胖了不少?”
雪团突然离开温软的怀抱,一抬头,对上萧元景似笑非笑的眼神后,不禁打了个哆嗦。
南云还没来得及说什么,萧元景就在雪团身上捏了一把,似是在掂量它的分量似的,然后轻描淡写地说道:“这么肥美的兔子,到底是炖汤好还是烤了好?”
南云:“……”
雪团自然是听不懂人话的,但却像是莫名觉察到什么似的,先是往南云那边望了眼,见逃走无望,便又眼睛一闭一趴,装死去了。
南云看得哭笑不得,同萧元景道:“怎么突然同它过不去了?”
萧元景并没答,只是将雪团往地上信手一放,这才拿了汤匙,慢悠悠地喝鱼汤去了。
雪团在地上“挺尸”似的躺了会儿,而后方才偷偷看了眼,这次也不敢再往南云身边凑,迈着小短腿,一溜烟地往廊下跑了。
南云同雪团在一处呆了数日,倒还是头一回见它跑得这么干净利落,总算是像个兔子了。
萧元景瞥了眼,总算是放过了这肥兔子,转而同南云道:“去过风荷院了吗?”
他像是漫不经心地随口问了句,但有前车之鉴,南云却是不敢将这当做个寻常的问话信口敷衍过去了,不由得坐直了些身子,抬眼看向萧元景,认认真真答道:“里里外外的摆设布置都看过了,卧房中的衣裳看了,梳妆台上的首饰环佩也一一看了,都很喜欢。”
没料到她会这么认真地答,萧元景愣了一瞬,方才反应过来是什么缘由,忍不住笑了声:“倒是长记性了。”
南云见他这反应,便知道这次算是过关了,心下松了口气。
长记性是理所当然的,毕竟先前那件事着实很难让人遗忘,直到如今再见着萧元景,她仿佛都能想起他昨日那邪气的模样。
她倒也早就知道萧元景绝非是表面上看起来那样温润如玉的性子,可真到这种事情上,却还是很难立即接受。
只不过能不能立即接受,却还总是要面对的,初十便是定下来的黄道吉日,她需得搬到风荷院去,而一直有所抵触的事情也没法再躲避过去。
若是旁的姑娘家,嫁人前都是会有母亲或是旁的长辈来教导的,可南云并不曾将母亲接到京中来,与梁氏又只不过是面子上的关系,并不熟识,更没到这般亲近的地步。
所以随着初十的临近,她一日日地愈发紧张起来。
萧元景看在眼中,倒是也隐约猜到些,但并没多说什么,只是还是让顺子寻了位嬷嬷来。
初九这日,南云并没再到萧元景身旁随侍,而是独自在房中收拾着东西。其实若说起来,她虽然也在宁王府呆了两月有余,可身旁仍旧没多少东西,收拾起来也不费什么功夫。
她亲自动手收拾妥当,封存起来,准备等明日让人搬到风荷院去。
及至晚间,暮色四合,院中也纷纷亮起灯来,萧元景着人请来的嬷嬷敲响了南云的房门。
这位嬷嬷已经上了点年纪,看起来慈眉善目的,眼中精光并不外露,温和得很,让人见了便不由得生出些亲近之感来。
及至南云开了门后,她便自报家门,又道明了来意。
南云微微一怔,随后侧身让开来,请这位柳嬷嬷进了屋,轻声道:“那就有劳您了。”
柳嬷嬷是贤妃娘娘的乳母,在宫中留过二十余年,后来上了年纪身体不好,贤妃不忍她再在宫中伺候,便让她出宫来了萧元景府上。
名义上是宁王府的仆从,可实际上也就是挂个名,毕竟谁也不会支使她去干活,这两年来清闲自在得很。
她并没因着资历老就志得意满,反而总是会自己找些事情来做,如今好不容易萧元景指派了个活儿,让她来操持这次侧妃的事情,当即便应了,也打定主意要将这事给办得漂漂亮亮。
以萧元景的身份,如今这事情该怎么办都是有规矩在的,柳嬷嬷要做的就是将明日之事交代给南云,好让她安心些。
依着本朝的规矩,若是王爷立正妃,自然是要明媒正娶拜堂成亲的,筹备起来也会费不少功夫,半点疏忽不得。可若只是立侧妃,便免了许多折腾,尤其是像南云这般本就在王府的,就更是省了不少程序。
柳嬷嬷很是妥帖地交代了诸事,南云认认真真地听了,又一一应了,而后道了句谢。
其实南云的出身着实不好,若要柳嬷嬷说,当个侍妾就正正好,起初知道王爷要立她为侧妃的时候,她也难免诧异过,但这毕竟是主子的意思,她一个奴婢总不好指手画脚。
如今见了南云这模样,柳嬷嬷倒是有些理解王爷了。
毕竟这么个乖巧温顺的美人,懂规矩,又听话得很,看起来不争不抢没什么野心,可却是愈发能勾起男人的恻隐之心来,愿意将所有好的东西都捧给她。
柳嬷嬷交代完正经事后,又从袖中抽出本小册子来,递给了南云:“姑娘看看吧。”
南云隐约有所猜测,她脸颊微红,将那册子接过来,只翻开来看了一眼,就又连忙给合了上去,眼神飘忽不定着,脸颊更是像是涂重了胭脂似的,绯红一片。
耳垂红得仿佛滴血一般,眼睫微颤,像是振翅欲飞的蝶。
柳嬷嬷将此看在眼中,不由得生出些感慨来。
她这样的年纪,又在宫中多年,是什么都见识过的,自然清楚,像这样美而不自知的,反而愈发能勾起人的欲望来,让人忍不住想要揽在手心中,肆意揉捏。
“我知道姑娘难为情,”柳嬷嬷温和地笑了声,又劝道,“只是到底还是要看看。若是什么都不知道,到时候侍奉不好王爷,你自己也是要遭罪的。”
南云也知道这话是为自己好,所以犹豫之后,还是应了声,而后硬着头皮翻开了那册子。
她从没看过这样的。
虽说她少时是爱看闲书的,可这种却断然不在涉猎范畴,更别说如今这还不只是字,更多的都是画,冲击力极强,看得人面红耳赤。
整个人像是被放在了火上烤,脉搏都不受控制快了许多。
可偏偏柳嬷嬷像是怕她不懂一样,还会帮着指点两句,来教她怎么能侍奉好萧元景。
南云在不熟悉的人面前,是不会撒娇耍赖推脱过去的,所以如今再怎么惶然,也只能硬着头皮听了,而后点头应着。
她这模样,看起来乖巧极了。
柳嬷嬷看在眼里,很是满意,可另一方面却又忍不住为她担心,毕竟这乖巧的模样实在是可怜可爱,平素里倒还好,可明晚却极可能是要遭罪的。
等到半本册子翻完,柳嬷嬷也将能讲的都讲了,她想了想,又同南云道:“能教的都已经教了,姑娘可有什么想问的?”
南云如释重负地将那册子合上,扔在了身后,像是抛开了个烫手山芋似的。
她有些无措地揉捏着衣袖,犹豫了会儿,小声问道:“届时会疼么?可有什么法子?”
柳嬷嬷被她这问题给问住了,斟酌着措辞,同她讲道:“这种事情因人而异,但也是在所难免的,姑娘不能总是想着……若是如今就怕了起来,届时就更是难办了。”
南云点点头,表示自己已经听了进去,又追问道:“那有什么法子吗?”
“这……”柳嬷嬷想了想,“我会备下些膏脂,届时或许可缓缓。”
南云并没留意到她话中这“或许”,只当是个法子,连忙应了下来,又谢过了柳嬷嬷。
“姑娘早些歇息吧。”柳嬷嬷像是个慈爱的长辈,抚了抚她的鬓发,轻声笑道,“明儿一早,我陪着你到风荷院去,届时你就是这宁王府的侧妃了。”
第050章
听了柳嬷嬷这一番“教导”后, 南云心中起了波澜, 久久难以平静下来。等到将人给送走, 她大略收拾了一番,便躺下准备歇息了。
柳嬷嬷并没将那册子给带走, 而是给她留了下来, 让她可以自行揣摩。
南云含糊地应了声, 但却是没敢再看的,眼不见心不烦地将那册子压在了枕下。可一合眼,却还是难免会想到那册子中的图画与内容,辗转反侧, 翻来覆去地睡不着。
等到实在撑不住睡过去时, 已经是深夜。
因着这个缘故, 第二日她醒来时,便已经有些晚了。
好在已是初十,不必再到前院去服侍萧元景穿衣束发, 所以就算是起晚了也无妨, 没什么可担忧的。
如今算是木已成舟, 断然不会再改, 可南云仍旧充满了不真实的感觉,像是在梦中似的。
她仰面躺在床上,盯着那帐勾看了会儿,方才起身来准备梳洗。
说来也巧,她才刚起身,门外就传来了敲门声, 随之而来的便是柳嬷嬷的声音。
南云愣了下,后知后觉地想起昨日柳嬷嬷的话来,连忙披了外衫,踩着绣鞋去给开了门。
较之昨夜,柳嬷嬷的态度中已经带上些许的恭敬。
昨夜的南云还算是个侍女,可今日,便算是宁王府的侧妃了,她自然得拿捏好分寸。
柳嬷嬷手中端了个托盘,其上放着的是一套杏红色的衣裙,并着一套镶宝石的头面。南云昨日里听柳嬷嬷提过,这套宫装衣裙是尚宫局的手笔,用的料子极好,其上的金线海棠纹更是精致得很,耗费的人力物力都非比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