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深碧色
可萧元景却像是没感觉到似的,松开了她的手,神情自若地同桑榆颔首道:“桑姑娘,许久不见了。”
“见过王爷,”桑榆行了一礼,看了看神色如常的萧元景,又看了看气呼呼但又要强壮淡定的南云,迟疑道,“这是……”
“她同我闹脾气呢,”没等南云说话,萧元景便抢先一步道,“可巧桑姑娘来了,也好替我劝劝她。”
他说这话时甚至还带了些笑意,再没方才的阴郁。
这人恶人先告状!南云忍不住又瞪了眼萧元景。
桑榆的目光在他二人中间转了转,笑盈盈到:“好。”
“我还有事,晌午就不过去了,你同桑姑娘好好叙旧,缺什么尽管要就是。”萧元景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嘱咐完之后,又低头凑到南云耳旁,以只有两人能听到的音量说道,“方才着急吗?生气吗?这就是我近几日的状态。”
南云原本还气着,听着他这话后,却霎时愣了下。
萧元景压低声音道:“记着你说的话。等送走了桑姑娘,咱们好好算一算。”
说完,他直起身来,向桑榆颔首一笑,便离开了。
第064章
萧元景走得干净利落, 仿佛方才死死地攥着南云手腕, 认她好说歹说都不肯松开的人不是他似的。
南云先前被逼得几近羞恼, 可听他轻描淡写地说了那么几句后,一怔, 心中的怨气倒是霎时烟消云散了。
这几日来萧元景总是阴晴不定的, 南云弄不明白他究竟在想些什么, 索性也就抛开不去多想了,断然没料到他竟会是这样的心情。
他竟真的在乎至此地步?
南云不由得出了神,犹自思索着。
桑榆将南云这模样看在眼里,又偏过头去看了眼萧元景的背影, 抬手在她眼前晃了晃:“人都走没影了, 还在愣什么呢?你若是有什么话, 大可追上去同他说嘛,我等一会儿就是。”
被桑榆这么一打扰,南云方才回过神来, 她莫名心虚地挪开了视线, 也没敢同桑榆对视, 只含含糊糊道:“没什么事。”
说着, 她又挽了桑榆的手:“走,去我那里吧。”
遇上这种事情,白芍她们自是不敢多问的,可桑榆却是没半点顾忌,一边走一边同她笑道:“你别瞒我,究竟是有什么事?方才宁王殿下说你在闹脾气, 这倒是个稀罕事。”
以南云的好性子,桑榆这么些年,也没见她闹过几次脾气。
“才不是,”南云忍不住辩驳了句,但声音随即又弱了下去,抱怨道,“分明是他不讲道理,如今倒是尽数甩到我身上了。”
桑榆含笑听着,她并不知此事的来龙去脉,只今日所见,倒像是对新婚的夫妇打情骂俏似的。
倒也不能怪她眼力差,只是方才萧元景那表现太过从容,语气也如同开玩笑似的,着实看不出来是动了怒的吵架。
“那你同我说说,宁王殿下是如何不讲道理了?”桑榆抬手遮了遮日头,眯着眼笑道。
南云只听这话音,便知道桑榆八成是误会了。
只不过她的确还没想好要如何来说这桩事,再加上桑榆刚来,她也不想那这件事来坏心情,便将错就错,由着桑榆误会了。
等到了风荷院,南云吩咐人摆了各色点心来,便尽数将人给遣了出去,亲自给桑榆沏了茶。
“你怎么想到来我这里了,可是有什么事?”南云将茶盏推到她面前,又挑了桑榆喜欢的糕点递了过去,关切道。
“不用担心,并没什么事。”桑榆摆了摆手,先让南云安了心,而后方才细细解释道,“你知道我大哥的事情,他因着先前干的那些个混账事,将元盛绸缎庄的活给丢了。我爹倒也又托人去问过,人家说是不缺人,不肯再收他。”
先前桑朴这件事,南云算是从头看到尾的,自然也清楚。
桑榆喝了口茶,继续道:“可他一个大男人,总在家中呆着也不算事,我爹便想着将家底都拿出来,让他正经做个生意试试。”
桑父原本就是个货郎,除了农忙时节脱不开身外,其他时候都会出门去走街串巷做生意,多少也能赚些银钱,这些年来或多或少也算攒下些家底。
他见独子已经改过自新,心思便活络起来,生出这么个主意来。
“不过我爹还没告诉大哥,只同我商量了,”桑榆虽是个姑娘家,但打小就强势得很,比桑朴这个大哥还要靠谱许多,所以家中有什么大事也都会问过她的意思。她咬了口点心,又说道,“可做生意又不是什么容易事,我便没立时应下来,想着来京中看看再说。”
南云点点头:“是这个道理。”
做生意的确不是什么容易事,先前家中举步维艰时,南云也想过各种法子。
可做生意要耗费的时间、精力都太多,一个不妨,说赔也就赔了,再加上她得照顾母亲分身乏术,最后还是只能作罢。
“我平素里难得到京中来一趟,恰好从宁王府附近过,便想着来看看你。”桑榆掸了掸落在袖上的糖霜,抿唇笑道,“你过得好,我便尽可以放下心来了。”
桑榆并不同南云见外,她站起身来,四下看着。
风荷院里里外外的布置都精致得很,萧元景当初放了话,私库中存着的东西流水似的往外搬,他又不缺银钱,这里用的所有东西都是在不逾矩的基准上挑得最好的。
就这么个院子,比许多世家贵女的住处都要好上许多。
桑榆虽认不出都是些什么,但一眼望过去,也知道是必定是费了不少银钱的。
南云轻声道:“他的确大方得很。”
除却先前那场争吵不提,旁的事情上,萧元景从来没亏待过她半分,又温柔又大方,让人说不出半句不好来。也正是因为这个缘故,她才会一点点沦陷,几乎生出一种被萧元景肆意宠爱着的感觉来。
很不真实,像是场美梦。
直到数天前宁老夫人的那场寿宴,方才倏然惊醒,不至于弥足深陷。
“娘娘,”白芷在门外回禀道,“小厨房已经送来了饭菜,可要摆饭?”
南云回过神来,出声道:“摆饭吧。”
因着萧元景的这些天来一直都是在她这里用饭,所以小厨房也都是默认一并都送到风荷院的。
眼见着饭菜摆了满桌,桑榆先是惊讶,随后方才回过味来,偏过头去同南云笑道:“我是不是将宁王殿下的位置给抢了?”
南云抿了抿唇:“无妨,厨房另做饭菜给他送到正院就是。”
“看这模样,你二人平素必定都是在一处吃饭的,感情的确是很好。”桑榆拿了筷子,调侃道,“既是如此,你先前又是同他生得哪门子气?”
南云避而不答,随便寻了个借口搪塞过去,转而又问起了母亲的状况。
她如今的身份并不便离府,先前倒是也差人代为回去过,送了许多东西,那嬷嬷回来后倒也说了许多,可终归不如桑榆更让她放心。
“伯母的身体已经好了不少,”桑榆想了想,“其实依我说,倒也不是大夫高明了多少,归根结底还是她自己想开来。心病一好,其他事情自然也就迎刃而解了。”
南云先前回家去时,也已经看出母亲的变化,她颔首笑道:“也是万幸。”
桑榆将这几年的事情看在眼中,替南云舒了口气。
前头几年,任南云怎么开解,姜母始终未见好转;倒是南云离开家到了宁王府后,姜母像是陡然从浑浑噩噩中清醒过来似的,也着实是让人料想不到。
“前些日子,我遣人回去的时候,曾问过母亲想不想到京中来安置,”南云咬了咬筷子,“可她没应,也没同那嬷嬷说具体的缘由。”
“我知道这事……前几日到你家去时,伯母曾同我提过。”桑榆心下叹了口气,面上却并没表露出来,不动声色道,“伯母说,她这些年来早就习惯了,骤然搬到京中来,周遭也没个认识的人。只要你在王府过得好好的,她也就放心了。”
这的确是主要的缘由,还有旁的,桑榆并没提。
姜母是觉着南云在王府中也未必容易,自己也没什么本事,搬到京中来少不得要南云时时接济,少不得会落人口角,平白带累了南云。
若是将来这王府中有了正妃,南云的日子只怕也未必好过,她来添这个乱,倒不如在家中,守着姜父留下来的旧物,平平淡淡地过着也好。
这话若是说出来,南云想必是会难过的,姜母掩下不提,桑榆便也半句没说。
南云不疑有他:“她若是这样想的,那也成。”
两人吃着饭,又聊了些旁的闲话。
及至侍女将碗筷都收拾下去,南云又笑道:“你这次来京城,是立时就要走呢?还是准备留上几日多看看呢?若是后者,不如就在我这里住下吧,同我说说话。”
桑榆方才被南云夹了许多菜,吃了个大饱,懒散地倚在美人榻上闭目养神,听她这么问,眼也不睁,只略带促狭地笑道:“我倒的确是想着留上几日,四下多看看,也好问问店面租金,再看看旁人都是怎么做的。只不过若是在你这里住下,岂不是平白打扰了你同宁王殿下?”
她这话说得意味深长,南云抬手在桑榆腰上轻轻拧了把:“你又来打趣我。”
“嗨呀,”桑榆侧身避开来,睁开眼笑道,“我又没说错。你脸皮也忒薄,这就要恼羞成怒了?”
说着,她又指了指南云的脖颈。
南云一怔,随即抬手掩了掩。
萧元景这几日也不知是有什么癖好,总是会着意在她肩颈一带留下些痕迹,倒也不疼,只是她肌肤嫩,极容易留痕。
常常是好不容易褪了,睡一晚起来,便又有新的。
南云初时还会拿脂粉来掩盖,可萧元景不喜,再加上白芍白芷她们也看多了,她也就不再掩耳盗铃,听之任之了。
见了桑榆后,她只顾着高兴,倒是将这茬子事情给忘了,还是经桑榆这么一指,方才后知后觉地想起来。
眼见着南云脸上泛起红来,桑榆摇头笑道:“你同我还羞什么呀?”
南云抬手在桑榆眼上遮了下,也不同她磨牙,直截了当道:“你这几日就在我这里住下,不要再另找地方了,还不够折腾的。再说我平时也无趣得很,你好不容易来一趟,哪能这么轻易就放走。”
“好好好,”桑榆笑着应了,又将她的手扯下来,扬眉问道,“可话说回来,你真不准备问问宁王殿下的意思?好歹也让人回过话去,好让他知道这件事。”
经桑榆这么一催,南云方才将白芷给叫了进来,吩咐道:“你去正院回王爷一句,就说我要将桑姑娘留下来小住几日。”
白芷应声而去。
桑榆在一旁看着,等人走后,方才又同南云笑道:“旁人总说恃宠生娇,如今看来也的确是有几分道理的。”
南云下意识地反驳道:“我哪有?”
“你还不认了?若不是我提一句,只怕你压根都想不起来让人去回话。”桑榆掰着手指同她理论道,“着人去回话,也不是问成不成,而是知会一声,这就是说你笃定宁王殿下不会驳斥你。依着你一贯小心谨慎的行事风格,若不是在极信赖的人面前,又怎会如此?我说的可有道理?”
南云原本只是随口反驳一句,结果却被桑榆这一连串的问话给难住了,愣是没能理论下去。
俗话说,当局者迷旁观者清。
她是早就习惯了如此,的确也很清楚萧元景会依着她的意思,但还是头一回被人这么给点出来。
桑榆并不知道南云已经想到旁的事情上去了,见她无言以对,自觉是赢了这场争辩,便又笑道:“若我没猜错,宁王殿下就没同你说过几个‘不’字吧?我倒是愈发想不明白,就这样,你二人怎么还能起争执?”
南云哑然。
平素里,萧元景待她的确算得上是千依百顺了,至于先前那场争吵……她的确至今都还没想明白从何而起,也不愿再去想。
可如今却忽而生出种冲动来,想要将这件事拿给桑榆看,请她来评评理。
桑榆见她又莫名出了神,坐起身来,在她额上点了下:“又想什么呢?”
南云道:“我怎么觉着,你话里行间都偏袒着他,觉着是我不讲道理呢?”
她说这话时,莫名带了点委屈,仿佛是看着自家人胳膊肘往外拐似的。
桑榆没忍住笑了声:“毕竟眼下我能看到的,宁王他的确没做错什么,让人怎么挑刺?若不然你同我好好说说,他都做什么错事了,若真是他的错,我帮你一块骂他。”
桑榆自然是南云这一边的,可就今日所见,萧元景的确算是好的了,她再怎么挑刺也得讲点道理才对。
正说着,白芷恰好从正院回来了,向南云回话:“王爷说这事都依您的意思,桑姑娘想留几日便留几日,不必见外。若是在府中无趣,也可出门去逛逛,不要整日闷在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