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深碧色
两人都很清楚,若贤妃肯服个软,皇上必定会有所偏倚。
但萧元景却并没提,只说道:“母妃照顾好自己就是,不必为我费心。”
萧元景知道贤妃与皇上决裂后,再无半分感情,故而并不愿她为了自己前去俯就,就好比他并不愿南云为了自己去认下伯恩侯这个生父。
诚然这都是捷径,换了旁人大抵会兴高采烈地选了,可他并不愿自己看重的人为了自己受半点委屈。
横竖他有这个本事,大不了多费些功夫就是。
揭过此事后,萧元景转而又提起了南云有孕之事。这消息知道的人并不多,他压了下来,方才并未告诉皇上,但却并没准备瞒贤妃。
“太医说她身体不好,忧思过度,需得好好调养。”萧元景解释道,“所以我将这消息压了下来,等她胎像稳固之后再说。”
贤妃近年来一直都在催萧元景成亲生子,好让自己早日抱上孙子,听了这消息后先是一喜,可随即又露出些忧色。
要知道皇子娶亲极为重要,挑对了人,便能够拉拢势力来。就好比当初太子求娶徐知音,某种意义上来说就是为了伯恩侯府。
若是萧元景无意相争,那也就算了,可他如今既然是想要争夺皇位,亲事就不能轻视。
在贤妃看来,南云出身不好,当个侧妃已经算是出格,如今眼见着又要生下孩子来,于萧元景的亲事必然是有损的。若真是侧妃生了长子,于情于理,哪个家世好的闺秀会愿意嫁来?
思及此,贤妃不由得有些着急了。
若早知如此,她当初怎么都该拦下萧元景,又或是及早给他定下一门正经亲事的。
“你究竟是如何想的?”贤妃先前那点高兴早就被冲没了,皱眉道,“若是让侧妃生下长子,谁来给你当这个正妃?还是说,趁着她有孕的消息尚未传开,先将亲事定下……”
萧元景没料到贤妃竟然会有此一想,没等她说完,便直截了当地打断了:“我并未这样打算,压下消息也只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绝无他想。至于正妃的位置,您也不必操心,等阿云生下孩子,就是她的了。”
他说的是“孩子”,而不是“世子”。
言下之意也就是说,无论南云此番生下的是儿是女,他都会将这个位置给她。
这事简直匪夷所思,贤妃虽知道他看重姜南云,但怎么也没料到竟会到如此地步。
对于皇家贵胄来说,有宠爱的女人很正常,但再怎么宠爱,也都是有分寸的,不会动正室的位置。就好比当年皇上再怎么宠爱贤妃,最多也就是赏赐东西,从未想过将皇后之位给她。
贤妃对此默认,并没想要过更多,没料到自家儿子竟然会糊涂至此。
贤妃与南云并没什么接触,也不大清楚她的性情,这种情形之下,自然而然地将她归入了“不安分”的那一类人中,认为萧元景会有如此想法,全然是她在背后唆使。
“你需得知道,这世上可没两全的事,”贤妃掩下心中的质疑,苦口婆心道,“你不能既想要那个位置,又不想为大局让步。退一步来讲,若你将来真拿到那个位置,难道姜南云的身份,配得上一朝皇后吗?”
南云的实际身份自然是配的上的,只不过如今尚没多少人知道罢了,萧元景也没准备提。
贤妃对自己儿子的性情是再了解不过的,见他沉默不语,就知道自己的话没起什么用处。对此,她一时间也没了法子,只又问道:“姜南云就真那么好?让你非她不可?你若是喜欢她,大不了将来给她个宠妃的位分就是,何必非要……”
“她已经有我的孩子了,”萧元景打断了贤妃的话,“我喜欢一个人,就会将最好的都给她,若是再让旁的女人压她一头,那还算是什么喜欢?她性子柔不会与人争斗,可若是旁人不放过呢?届时她与孩子该如何自处?”
萧元景自己是这么过来的,知道其中的不易,自然不会想让南云的孩子再重蹈覆辙。
倒是贤妃,分明当年吃过大亏,如今却又不吝于加诸旁人。
归根结底,也就是看在意与否罢了。
贤妃被问得哑口无言,心中虽仍旧觉得不能这么做,但一时间找不出什么辩驳的话来。
“我尚未向父皇提及此事,告知于您,也是想让您为我高兴。”萧元景起身道,“我心意已定不会更改,您若是能认同那就再好不过了。”
这话未尽之意,也就是说,如果不认同那也没办法,横竖他是没准备改的。
这么些年来,贤妃就没被萧元景这般顶撞过,直到他离开许久后,心中那股气都没能疏散开。思来想去,转头就令人去将成玉给找进宫来了。
成玉想着许是宫中有事,便没带茜茜,只带了侍女便急匆匆地来了昭阳殿。及至听贤妃转述了萧元景来时的事情,颇为无言以对,只幽幽地叹了口气。
贤妃又道:“我只见过那姜南云一面,知她相貌生得好,看起来是个老实温顺的,却没料到竟然在背后这般撺掇……”
她并不肯信萧元景会无缘无故顶撞自己,便将错处尽数怪到了南云身上。
成玉愣了片刻后,方才理清了这其中的原委,小声替她辩解道:“母妃许是误会了,南云的确是个温顺不争的性子,也不想是会暗地里撺掇的人,这应当全然是阿景的主意才对。”
见贤妃仍旧不肯信,成玉又补充道:“更何况,您也是清楚阿景的,若他真没这个意思,又岂是旁人撺掇两句就会听的?”
贤妃被问住了,她拧起眉来,转而问起了成玉:“我怎么听着,你倒像是站在姜南云那一方的?”
成玉无奈地叹了口气:“倒不是站在南云那一方,而是依着阿景的意思罢了。”
自打齐府寿宴那件事之后,她就算是看明白,再没想过从中搅和了。
“这事有多离谱,你不会不清楚。”贤妃只觉得儿女一个个的突然就都不明事理得很,心累得很,“你非但不劝,竟然还由着他?”
见成玉眼神躲闪着不肯应,贤妃又道:“他一时糊涂,得想个法子制止才行,总不成要看着他就这么错下去。”
若萧元景不争皇位,贤妃的反应或许也不会如此激烈,但如今却是怎么都放心不下。
成玉与贤妃对视片刻,仍旧没应,只是苦笑道:“母妃,我已经当过一次恶人了,再来一次,只怕阿景再怎么脾气好,也要与我生气的……您就别让我再去当这个恶人了。”
贤妃疑惑道:“此话怎讲?”
先前齐府寿宴,成玉从中挑拨,当时是一厢情愿地觉着为萧元景好,可如今再想起来,成玉只恨不得此事压根没发生过,想都不愿意想起。
如今贤妃问起,她也只能硬着头皮大致讲了。包括自己当时是如何挑拨,后来萧元景是如何同她说,她后来又是如何向南云道歉的。
等到讲完后,成玉小心翼翼道:“当初他二人为了那事闹了一场,后来说开之后,感情倒是愈发地好了。我看阿景对南云的确是在意得不得了,劝也没什么用,我是不想再去当这个恶人的,不如就算了吧,由着他去好了。”
贤妃听了之后,脸色却是愈发地难看起来,于情于理,她这个当娘的都不想看到萧元景如此。
沉默片刻后,她低声道:“你既然不想,那就我来……我倒要看看,这个姜南云究竟是个多有本事的。”
第106章
若说起来, 成玉是完全能够理解贤妃的想法的。
毕竟她先前从中挑拨时, 也是觉着自己是在为萧元景好, 直到后来惹恼了萧元景后,方才渐渐意识到自己纯属是一厢情愿, 谁都讨不了好去。
有前车之鉴, 成玉倒是也劝了, 但并没半点用处。
这种事情旁人说是无用的,非得亲自体验一回,方才能明白过来。
再者,越是强调萧元景看重南云, 反而会越招得贤妃不悦, 实在是起不到劝解的效果。
成玉卡在其中左右为难, 只恨不得自己压根不知道此事,又犹豫着要不要悄悄地知会萧元景一声,免得将来自己也被迁怒。
但贤妃像是看出她的小心思一样, 开口道:“此事你不准告诉阿景。”
成玉:“……是。”
但萧元景又不是蠢人, 一旦知道这件事后, 怕是会更加生气。
这件事怎么做都不对, 成玉惆怅得很,也没在昭阳殿久留,等贤妃吩咐完之后,寻了个借口就回府去了。
贤妃将成玉找来,原本是想要成玉来排忧解难的,结果非但没起到效用, 反而像是搓火,更气了。
气归气,贤妃到底是在宫中多年的人,知道事情该怎么办才好。
如今萧元景这般护着姜南云,若是骤然让人去传,萧元景八成是会跟来的,并不能成。只有萧元景不在时,方才能好好地见一见她。
“着人去准备着,过两日,本宫要回齐府一趟。”贤妃吩咐道。
按理说,后妃是不能随随便便离宫的。
可当年皇上宠着贤妃,给了她一年回家一次探亲的机会,哪怕是后来两人决裂之后,也未曾废止。
贤妃心中很清楚,她若是想要见姜南云,也只有这个法子了。
嬷嬷应了声,转身着人去准备。
南云对于即将发生的事情还一无所知,她自有旁的事情忧心。
这事得从那日在桑家的铺子,姜母见着容安说起。
南云早前见着容安后,觉着熟悉得很,但伤感之后很快就揭了过去,只是将容安当做自己的弟弟一般看待,算是弥补不足。
可姜母就不同了,就算是旁敲侧击知道无望后,仍旧难以释怀。
姜母虽未曾明说,可神情模样总是瞒不过人的。
南云觉出不对劲来,将客居那边伺候的丫鬟叫过来一问,方才知道这两三日来,她夜夜梦魇,几乎就没有睡过一个完整的觉。
对此,南云倒也能够理解。
毕竟姜母只有南辰这么一个亲生的孩子,感情自是深厚,多年前南辰走失时,几乎是要了她的半条命。如今再见着相仿的人,被勾起情绪来,难免会伤情。
南云生怕姜母久病复发,见她情绪低沉得很,便提议道:“若不然,咱们再出去逛逛?”
“不必了,”姜母摇头道,“你如今也该好好呆在家中养胎才对,不必为了我再往外跑。”
南云欲言又止,心中无奈地叹了口气。
“你倒也不用为我操心,都是陈年旧事了,过些日子缓一缓也就好了。”姜母低声道,“再过十来日便是你父亲的祭日,届时我也该回家去了。”
南云自然不会忘了这日子,一早就令人准备着了:“我随您一道回去。”
姜母抚摸着她的鬓发,神情怅然:“他在天有灵,见着你如今过得好,也尽可以瞑目了。”
“您也该珍重身体才是,”南云趁机劝道,“若父亲还在,必然也是不忍见您如此伤怀的。”
姜母摇头苦笑了声:“这事由不得我。自打那日见过容小公子后,我就总是会梦见阿辰少时的模样,仿佛那些都在昨日一样……”
“阿云,”姜母攥着了南云的手,微微收紧,“你说,容小公子会不会真是阿辰?只是他自己早就忘了少时的事情,所以任我怎么问,都毫无所获。”
明明没半点凭证,可兴许是血脉相连,冥冥之间有什么感应,她始终没法彻底放下。
这想法实在有些离谱,但哪怕有一丝希望,南云都不会直接将路给堵死。她沉吟片刻后,缓缓地说道:“倒也不是毫无可能。只不过据容公子所说,他家是在江南一带,想要迂回打听的话可能要费些力气……您还记得阿辰身上可有什么独特的印记?兴许可以从此下手。”
姜母未经思索,便直接答道:“阿辰左肩胛骨下,有一红痣。”
若是手腕脖颈倒也算了,可偏偏是这私密的地方,贸然问起实在不妥,所以姜母先前并未提及,只是旁敲侧击地问了他的家世来历,便暂且作罢了。
南云记了下来,安慰她道:“您且放心,我会着人想办法的。”
这办法,自然是能托到桑榆那里。
南云尚未想清楚该怎么向桑榆开口,可巧她就自个儿上门来探看了,便索性趁着这个机会,硬着头皮将事情给提了。
出乎南云的意料,桑榆只犹豫了一瞬,便应了下来。
“你……准备怎么办?”南云小心翼翼地问道。
“能怎么办?自然是直接问他了。”桑榆捧着茶盏,不以为然道,“若真是,那就皆大欢喜;若不是,我同他道个歉好了。总不成要再想这样那样的法子,绕着弯地去试探吧?”
桑榆是个并不爱兜圈子的人,想的法子也直爽得很。
南云抿了抿唇,向她道谢:“那就有劳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