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清歌一片
他不清楚个中缘由,但照办了,觉得窝囊的时候,就纵马到了阵中辱骂对方的上将步效远,这个他仇恨的人。他希望能亲手斩杀下他的头颅。
今天也是这样,他带着身后的列兵到了阵中,像前几次那样举着手中的戈戟大骂步效远是缩头乌龟的时候,他看见一匹快马朝他飞驰而来,近了些,才看清马上的是个盔甲森严的年轻男子,他的身后是排排的列兵。
“我是步效远,你就是吴拓?”
他停在了距离他不过几十步之外的地方,面容沉静,看不出喜怒。
武兰一战,他没有和步效远正面交锋过。知道他年纪不大,但没想到竟然还如此年轻。
“正是吴拓!步效远,你乳臭未干,竟也到我跟前卖弄,趁早下马求饶,本将军饶你一命!”
吴拓哈哈大笑起来,但是接着,他吃惊了。
他看见这个年轻人竟然置若罔闻,只是咬着牙,猛地拔出了腰间的一柄厚背大刀,金铁铿锵声中,催动身下的马就朝自己直直而来。
他仿佛离弦的箭,转眼就到了自己的跟前,他仓皇之下,急忙举起手中的戟迎了上去。相格之下,他一凛。
这个姓步的年轻人臂力惊人,与他不相上下,无怪当初会令北夏世子受辱含恨而去。
几番格斗下来,吴拓的后背沁出了一层冷汗。
这个年轻人的每一次出手,都带了毫不惜命的凛冽和狂烈,但他却做不到这一点。到了他这个地步,每一次出手都要先问值不值。
他想起了北夏来使的命令。不是打败对方,而是拖住对方。
他立刻做出了决定,后退。
他虚晃一招想掉头,却听见对方的阵营里鼓点大作,然后,他的队伍两侧杀出了密密麻麻的伏兵,两军很快就缠斗到了一起。
这不是他要的。
“鸣金,撤退!”
他大叫,但是晚了。对方逼迫得很紧,而且左右中三路在慢慢地合压过来,他的部属已经无法全身而退了。
他的最后一戟,重重削在了对方的马腿之上,一阵嘶鸣声中,步效远腾身从马背上跃了下来,落到了地上。他微微冷笑,一扯马缰,挥戟挑开了拦住自己的一个士兵,从他身上踏马而过,夹紧马腹往回跑。
步效远发力急追,前面的吴拓策马狂奔,不时有士兵被他的马踩踏在脚下或是撞飞出去,再前面的士兵看见了,纷纷恐惧地让开了一条道。
步效远看着他渐行渐远的背影,目眦欲裂,劈手从边上一个有些吓呆了的吴拓士兵手上夺过了一把薄刃弯刀,飞了出去。
弯刀咻咻地打着旋,闪电般地追了上去。
弯刀削断了吴拓身下马匹的一只后腿,后劲未歇,嵌在了前腿之上。吴拓从马上被甩了下来,一阵天旋地转,张开眼,那张仿佛不带一丝情感的年轻的脸庞已经出现在了他的头上,冷冷地看着他。
***
“谁指使你这么做的?他们现在在哪里?”
吴拓被绑住带回受讯的时候,步效远第一句就这样问。
他闭上了眼睛不答,耳边一阵刀锋过去的冰凉之意,并不疼痛,有些茫然地睁开眼,看到地上已经多了只耳朵,自己的肩膀上正一滴滴地在淌血。这才感觉到了那种尖锐的疼痛,不可置信地咆哮了起来。
“你不说,再割掉你另一只耳。再不说,割掉你鼻子。然后是身上一片一片的肉。唯独留下你的眼睛和舌头。眼睛让你看到你自己生不如死的惨状,舌头给你机会说话。”
“我从前是屠夫。屠牲的手段,天下再没有人能比过我。我不想让你死的话,哪怕你的胸膛被刀削去了层层的肉,薄到能看见里面的肝脏在跳动,你也绝不会死去。”
吴拓看着这个手握滴血的尖刀站在自己面前的年轻人,不寒而栗。
他的眉正紧紧皱在一起,俯视的目光却让他觉得自己就像一头待宰的猪羊。
五十二章
北夏元炬!
吴拓被带了下去,步效远很快就从惊怒中恢复了过来。
早在去年秋天出兵西戎的时候,他就从鲁大将军的口中依稀知道了件事,西戎之所以敢这样和中昭公然对抗,光有姬如流一人的势力还不够,背后必定还有另一股力量在支持,很有可能就是北夏。
北夏正当崛起,势力如日中天,暗中勾结姬如流一群图谋不轨也是可能,只是为何如今竟敢做出劫持昌平公主的举动?中昭虽有些垂暮之态,但也绝非是人能轻易下口的。
驿馆前的探子、吴拓的调虎离山、王宫里的地下密道……
就在自己的浑然未觉的时候,一个针对昌平的阴谋原来已经在周密地部署了开来。
这已经是昌平被掳走的第七天了。按照吴拓的供述,他只是被北夏世子派来的人命令拖住自己至少半个月,至于目的是什么,他并不清楚。
步效远知道他并没有撒谎。按照脚程计算,从西戎到北夏,恰好差不多也就是二十天的路程。如果不是他中途觉察异状赶回戎阳,等他知道这个消息时,昌平人就已经在北夏国境了。
步效远的拳头捏得咯咯作响,猛地站了起来。
***
西戎与北夏之间有条古道,也是最近的一条道路。掳了昌平的人不会想到他现在就会追了上来,必定会抄这条近道。
步效远脱卸下了盔甲,缠裹好了刀刃,命令副将率了士兵一道上路以备后应,自己仍是带了那五十人的飞骑卫队和西戎派来的向导先行出发。
这条古道是商人来往于西戎与北夏之间而开辟出来的一条商道,十几年前曾繁华一度,驼铃声声,只是近几年西戎战事不断,这才荒芜了下来。头两天还偶尔能看到些人迹,等到了第三天出了西戎的国境,四顾就是一片渺无人烟的丘陵和荒原。
风沙很大,路上并没有留下什么明显的马蹄和车轮印记,只是不断寻到有马粪抛落在地。开始两天的已经有些板结,到了第三天,第四天,看到的马粪就还带了些湿润的痕迹。然后第五天暂时停下来歇脚的时候,去看路的向导一边费力咬着手上的硬饼,一边气喘吁吁地跑到了步效远面前,递过来一块东西。
“丢在路边,被沙土埋了一半,还好颜色鲜亮。”
桃粉的丝绸布料包裹住了一块孩童拳头大小的石头,打了个紧紧的结,边角还有被拉脱的绣线在随风飘动。
是她的肚兜!那个曾送给他,后来又被她收回的肚兜。他一眼就认了出来!有次两人一起之时,他曾问过那肚兜的下落,她啐了他一口,笑说已经丢掉了。他信以为真,心中有些遗憾,只没想到她竟然是在哄自己,在那个被掳走的夜晚竟然还穿着它!
步效远的心猛地跳了起来,一把接了过来展开,发现这不是一件完整的肚兜,只是从上面撕下的一块布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