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绕梁三日
他们在这里弄出这么大的动静,肯定要惊动别人,霍时英倒也不担心,就她跟雍和宫来往的这段时间也算是看清楚了,承嗣他娘这个皇后的位置坐的那是相当的滋润的。
在这宫里皇后平日里根本就不管事的,除了在重大的节庆里露一个面外,平时她都是关起门来过自己的日子,宫里内外命妇的事情依然是太后掌权,皇后也从来不到太后那里去晨昏定省,反倒是太后时不时的派人过来问问她的情况,她要是碰上天气好了,自己也有那个心情的时候才会带着承嗣到太后那里去盘横个半日,回来的时候还能吃得玩的带一堆回来,太后相当的宠爱她。至于皇上霍时英就从没有看他涉足过雍和宫,但是皇后这里却没有人敢真正怠慢了她。皇后有一句话是没有说假的,她这做人媳妇的确确实实是没有什么委屈的。皇家这一对母子似乎都觉得亏欠了这个女子的,对她格外的宽容。
果然在他们这边闹腾的这么热闹的时候,太后那边派人来问了一下,这边回了话,不一会那边就传话回来让把大殿下看好了,玩闹可以不能伤着了,还说能羊烤好了也给太和宫送一些去。
太后这边还派人过来问话,皇上那边却不用人来探听,承嗣在霍时英背上上蹿下跳的时候福康亲自来了,福康先是给皇后行礼,然后就道:“皇上说,这边烟气太大,让把大殿下带过去,等这边弄好了,再把东西送过去让大殿下尝尝鲜也是一样的。”
皇上亲自着人过来要人,皇后就是地位再超然也不能说不行,挥了挥手算是同意了,福康过来要人,承嗣自然是不干,扒着霍时英不下来,霍时英只好骗他:“你父皇想你了,你过去看看他,一会再回来。”
承嗣想了想,平时这种情况不少,他祖母和父亲时不时的就会让人把他接过去,他去玩一会就回来了,他是个聪明的小孩,心里的盘算着就让他爹看自己一眼,然后就闹着回来,也还是不耽误玩的。
承嗣不情不愿的被福康带到了交泰殿,交泰殿的暖阁中皇帝盘腿坐在一张大榻上,身前一张矮几,摆满奏折,福康在门外把承嗣放下,承嗣急的冲了进去。
承嗣的小短腿跑的地板“啪啪”的响,皇帝抬起头,承嗣飞快的冲了过来,两下爬到榻上,没有脱鞋,迈着小短腿一屁股坐到他老子盘着的大腿上,身后的锦缎上留下几个乌黑的足印。
“父皇。”承嗣仰着头看他爹含含糊糊的喊了一声,额头上两道烟熏的痕迹,下面乌溜溜的一双眼睛,皇帝搂着他的后背,朝旁边一伸手,富康往他手里递上一块热毛巾,皇帝给儿子擦脸:“霍时英把你带野了。”
擦完了脸,又擦手,承嗣老实的坐着让他爹摆弄,等到都收拾完了,开始给他脱鞋的时候不干了,把脚翘起来不让人脱,还拽着他爹衣领子往外拉:“走,走。”承嗣的意思是我已经给你看完了,我要走啦。
皇帝把儿子的手扒拉下来,不为所动,使了点巧劲把鞋子从他脚上脱下来,然后把像麻花一样扭着的儿子环在腿间:“今天你是不能回去了,陪陪父皇吧。”
承嗣哪里肯听他的,歪着身子往外面爬,皇帝也不着急,儿子爬出去就拉回来,爬出去就拉回来,最后承嗣累的气喘嘘嘘,坐在那里朝着他爹“嗷”大吼一声,委屈死了,也气死了,皇帝倒是气定神闲的很,要紧的事情丢在一边,歪着身子支着脑袋看着自己儿子直笑。
霍时英这边皇后精神头跟着承嗣走了,气氛一下子就淡了下来,霍时英烟熏火燎的弄到太阳快下山烤好一只羊,赶紧弄了一条羊腿让人送去了太和宫,再转身看见皇后歪在贵妃榻上,厌怏怏的,她从柴灰里扒拉出来烤的焦黑红薯,用小刀切开,露出里面红壤给皇后端了过去:“娘娘吃点吧,热闹了一阵您也应应景。”
皇后用小银勺吃了两口就放下了,望着宫门处,精神明显不济,霍时英开口问她:“娘娘要我去把大殿下接回来吗?”
“嗯?”皇后似乎恍然回神,从远处收回目光望向霍时英,定定的看了她一会才应道:“时英你去把他接回了吧,承嗣性子暴,怕他吵到皇上。”
霍时英应了一声,让太监卸了一条羊腿放在大银盘子里端着往交泰殿去了。
霍时英进到交泰殿的时候,皇帝父子还在叫着劲,一张巨大的榻上,父子两个各据一方,皇上挨着矮几批阅着什么,眉头深皱,承嗣坐在榻里面,一堆软枕被他扔的七零八落,低着头生闷气。
霍时英进去弯腰见礼,然后小声道:“陛下,娘娘让我来接大殿下。”
屋子里静了一会,高坐在上的男人没有吭声,霍时英抬眼看去,皇帝的眼睛看着面前的一张纸,手里的毛悬而未决,眉头深锁,正是犹豫不决的时候,霍时英站在那里没再出声,片刻以后皇帝忽然抬头,似乎才知道屋子里进来了一个人,他看着弯腰站在地上霍时英,眉头不见舒展,把笔尖朝着承嗣指了指:“还在生气呐,你看看有什么办法。”
霍时英朝着承嗣的方向,半跪下去从怀里掏出一个纸包朝着承嗣道:“大殿下,臣给你带烤红薯来了,刚才咱们烤的。”
承嗣爬啊爬的爬到霍时英跟前,霍时英打开纸包拿出红薯拨开外面那层焦黑的皮,把里面的红壤一点点的喂给他吃,承嗣还是很生气,依然绷着脸,但还是吃了。
承嗣不理他爹,凶狠的啃着霍时英手里的纸包,一会一抬头嘴上就黑了一圈,皇上丢下手里笔,转过身去默默的看着他们。
霍时英掏出手帕给承嗣擦嘴,问他:“殿下还吃吗?”承嗣黑着脸不说话,霍时英半跪着抬头看皇上:“娘娘让臣给陛下带了一些烤肉来,皇上您要吃点吗?”
皇上转过头吩咐富康:“拿上来吧。”
银盘端上来的时候还冒着热气,皇上用小刀片下一片肉伸到承嗣嘴边,承嗣不张嘴,皇上把肉递给霍时英,霍时英接过去递到承嗣嘴边,承嗣气哼哼的张嘴吃了。
承嗣吃了肉脸上终于慢慢的松动了,皇上再喂他他也张嘴吃了,霍时英在一旁伺候着,冷不丁上面的人忽然开口:“你父亲可是要让你跟我说什么吗?”
霍时英一愣,抬头望去,皇上根本不看她,手里拿着薄薄的一片肉看着承嗣蠕动的嘴唇:“你以为我为什么非要把承嗣留在这里?你若是没话问我,来的又怎么会是你。”
霍时英停顿了一下才低声道:“家父没让时英来带话。”屋内安静无声只剩下承嗣的咀嚼声,皇上的手臂垂到膝盖上,似乎在等待着。
片刻后霍时英再次开口:“是臣自己想问陛下,裴太守难道就非死不可吗?”
霍时英再抬头,就见皇帝以一种难以言喻的目光看着她,似乎暗含着失望又或者还有点别的什么,霍时英脸上有些发烧,她知道自己问的幼稚,可她心里抱着一点万一的想法,裴世林到底身份是不同一般,他是太后的侄子,皇帝的表兄,若是皇上授意他这样做的那么皇帝也会为他安排一条后路,如果真有后路也省的她爹在家把自己憋出病来。可问完以后她又在上座的人的目光下为自己的幼稚而羞愧难当,把头低了下去。
皇上垂头看了地上一直半跪的人片刻,最后身上一松劲,把手里的刀子扔回盘子中发出叮当一声脆响,他转过身去,背对着霍时英道:“我从十年前就有这个计划,登基之初就开始谋划,难得的是十年过去了他依然不改初衷,他是我的表兄。”
皇帝的声音暗哑而含着隐忍的情绪,霍时英看过去,发现他的背微微的弯着,心里在那一刻忽然非常抑郁和难过起来。
皇帝背对着他们挥挥手:“把承嗣带回去吧。”
秋夜里,整个皇宫弥漫着着一股干燥的植物清香,天上挂着一弯上弦月,霍时英独自挑着灯笼,从雍和宫出来。
远处的树影下,霍时英走过去的时候,一个人从阴影里走了出来,面如白玉,藏蓝色的锦绣五爪金龙常服。
霍时英手里的灯笼晃了晃。
皇上冷冷的道:“我有那么可怕吗?”
“没有,只是没想到。”霍时英看着他回道。
他们站在一方灯笼笼罩的光影下,看着对方的眼睛,身上弥漫着一种相同的气质,隐忍的,严肃的,又是厚重的。
有那么一会后,皇帝呼出一口气,似乎带着说不尽的疲惫,他问:“你今天晚上还有事情吗?”
“没有了。”霍时英只能这样回答。
“那陪我去个地方。”
皇上身边一个人都没有,霍时英凝神听了一下,四周也不曾有别的特别的呼吸声,她问道:“皇上不叫人跟着吗?”
皇帝本已走出又侧过身来斜眼看着她道:“若是护卫的话,我带你一个还不够吗?”霍时英再不能说什么,把灯笼伸出去,在旁边照亮。
一路出东门,在掖庭处被守卫军拦了下来,皇帝从袖笼中拿出一卷书递给霍时英,霍时英展开给守卫看,金线龙纹的诏书,上盖玉玺,守卫齐齐无声的跪倒一地,霍时英淡淡的说:“开宫门吧。”
随着“扎扎”的轴承转动之声,宫门大开,皇帝大步而去。
门外早已备好两匹马,皇帝大步走过去,拽下马上一堆东西,顺手扔给霍时英一件,那是一件巨大的斗篷,穿上连头盖脸都一起罩住,霍时英披上的时候,皇上已经利落的跃上马,正居高临下的看着她。
他不说话,也不吩咐什么,但她就知道他要她干什么,霍时英一跃上马。
“喝!”皇帝低喝一声,奔驰出去,霍时英一抖缰绳紧随着他奔驰而去。
暗夜下,两匹快马奔驰在京城的街头,一前一后,无论前面的是快是慢,后面的始终不越过前面的一个马头,疾驰中隐约有种默契的激情。
大理寺的诏狱前灯火半明半昧,如它这个地方常年散不去的阴寒之气,他们在门口骤然勒马而停,暗处飞快的跑出一个人牵走了他们的马匹。
在门口的时候,皇帝停了一下,他回头看了霍时英一眼,他立在光影交接的地方,半张脸隐没在阴影里,没有表情的看了她片刻,霍时英立在他身后,静静的站着,连气息都不见起伏,他飞快的转身一脚垮了进去。
大狱里寂静无声,连一个狱卒都不见,一个身着常服的中年人从甬道里迎出来,弯着腰不敢看他们的脸:“两位贵人这边请。”
中年男人在前面引路,长长的甬道里,路面潮湿,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松油燃烧的烟气还有一种憋闷的潮气,最后他们在一扇铁门前停了下来,铁门锈迹斑斑,没有上锁,中年人挪出位置道:“就是这里了。”
皇帝看着铁门没有动,片刻后,中年人忽然反应过来,不敢多说,弯腰退了出去,皇帝伸出手握在扶手上,他有瞬间的犹豫,然后一用力拉开了大门。
霍时英闪身站到墙边,皇帝撇了她一眼:“你也进来。”
牢房里的环境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恶劣,一张床,一张几案,墙角还燃着一盆炭火,对着门的墙顶开着一个两尺见方的小天窗。
裴世林坐在几案后面,抬头看着他们走进来,脸上有些呆怔,等他们放下盖在头上的斗篷后惊讶在他脸上一闪而过,随后平静的起身就要跪拜:“臣……”
皇上上前两步一把拖住他:“起来。”
他咬着牙说出这两个字,说的痛苦而悲伤,裴世林抬头看了他一眼,也没有勉强,半弯下去的膝盖又站了起来,他看着皇帝暗哑着道:“皇上您不该来的。”
皇帝看着他不说话,最后裴世林叹出一口气转身搬过一张椅子:“您坐吧。”
皇帝在椅子上坐下,裴世林给他斟了一杯茶,然后回头看了一眼站在旁边的霍时英,他没说话,霍时英扯了一下嘴角,牵强的朝他笑了笑。
裴世林还是一副魁梧的身材,并未见瘦下去几分,站在那里依然是种顶天立地的感觉,只是脸上更见几分黝黑而且两鬓斑白了,皇帝招呼他坐下的时候,他挪过去先弯腰再坐下,看起来依然憨憨的样子。
君臣二人相对干坐了良久,裴世林的低着头望着桌案,皇帝望着牢房的一角,都没有说话,忽然桌案上的油灯爆出一个火花“噼啪”一声,裴世林像是忽然回过神来,他端起自己的茶碗掩在嘴边含含糊糊的说了句:“您不该来的,太后那里……”
皇帝终于转回目光:“没有关系,母后早晚都会知道的。”
裴世林放下茶碗,低头喃喃的道:“现在知道了,总归是不太好。”
皇帝看着他,声音很低:“没有关系的。”
裴世林不看他,依然道:“我知道皇上已经布置妥当,但太后……姑母她是个好人,总归是要伤她的心,晚一些知道也好些。”
裴世林说完,低头摆弄着茶碗,皇帝很久没说话,只是看着他,然后他忽然道:“我对不起你……”
裴世林激动的打断皇帝的话:“我没有后悔,皇上当年只有十六岁就有如此之远见,十年后依然不改初衷,臣不后悔。”
皇帝闭口容他说完,又注视了他良久才忽然深吸一口气道:“韩林轩不会死。”
裴世林忽然抬头,瞪大了眼睛,他眼里充满了惊讶,只是瞬间又冷静了下来,他笑了笑道:“我和他也没有深仇大恨,皇上自有打算,不用跟臣解释。”
皇帝定定的望着他:“只牺牲了你,我很抱歉。”
裴世林忽然站起来埋头跪倒:“陛下,您是皇上不用对谁说抱歉,您今后……就是觉得对不起谁了,也不能说出来,您是九五之尊。”
皇帝忽然就什么也说不下去了,他望着额头点地的裴世林缓缓的站起来,走到他跟前挺直了腰背艰难的道:“多谢!”
裴世林伏地不起,皇帝再看他片刻,终转身而去,裴世林伏地高呼:“臣祝皇上千秋万世,大燕国泰民安,祝陛下创出一个繁荣盛世。”
皇帝在门口停住身形,他看着前方许久,然后大步踏了出去,牢房中裴世林摇摇晃晃的站了起来,眼角闪着泪光,伸手用袍袖去擦,他是个胖壮伟岸的个子,拭泪的摸样和他的身形有几分违和感。
霍时英在这一晚见识了牺牲和忠诚,实际上在她的身边有不少这样品格的人,比如她的父亲,她的老师焦阁老,甚至是冯峥韩棠之类的他们的身上都有这样品行,但他们这样的人,因为世界观和信念决定了似乎他们做出这样的选择是理所当然或者是没有什么能让人惊奇的。
但是裴世林这人一直给她的感觉就是庸碌,这样一个人做出的牺牲到最后都没有一种道骨仙风的大义凛然的青贵样子,而或许就是因为他是这样一个样子的人皇上才会让他当了十年的扬州太守,也是因为他是这样的人才显得他的牺牲更加的让人值得尊重。
霍时英整衣,面向着这个男人,郑重弯腰行大礼拜倒,起身后默默的看想他,裴世林高高大大的站在那里,他们什么也没有说,也什么都不用说,片刻后霍时英转身而去。
从牢房出来,皇帝站在前方似乎在等她,见他出来,转身继续往前走了出去,甬道两边的墙壁上点着油灯,光线并不好,他走的不是很快,他不是一个很伟岸的人,可现在看起来他却格外的坚毅。
霍时英想起很久之前韩棠对她说的:“他是一位温文尔雅,胸有鲲鹏,识人善任,治世之英主。”今时今日回想起来,她才知道韩棠当时说的也不完全是套话的。
回到皇宫,掖庭已经被惊动,东门大开迎接圣驾,福康亲自迎了出来,皇上一路无话,被众人簇拥着回了交泰殿,霍时英和侍卫换班,值守在门外,她听着里面皇帝洗漱,更衣,最后宫人退下,直到最后安静无声了,然后福康的声音低低的响起:“太和宫那边怕是已经知道了。”
里面很久没声,最后传来皇上一声悠长的叹息,再无人声。
裴韩一案整整审了三个月,最终裴韩两个屹立数百年氏族之家轰然倒塌。
裴氏一族一百六十三口直系亲属流放千里,查抄家产数百万两白银,裴氏在朝廷任职的三十二名男丁全部革职查办,判秋后问斩的有十六人,三司会审定罪的当天裴世林被判了斩立决。
此次贪墨案动荡之大牵连之广为本朝立国之最,两个氏族大家没落,江淮半数官员换血,最初的时候所有矛头都指向裴世林,甚至有人在深夜的时候悄悄的往太和宫送过人,太后在那日深夜见过什么人后,曾出过太和宫,但人还没走到交泰殿就又折转了回去,那一夜交泰殿和太和宫灯火都一直亮到天明,但两宫的主人都没传出什么动静。
从那一天后,局面开始转变,他们终于知道皇帝已经下定决心连裴家也要收了,于是很多人偃旗息鼓,该割肉的割肉,该闭嘴的闭嘴,于是江淮之地一桩桩一件件的陋习腐化慢慢浮出水面,江淮半数官员落马,韩林轩革职入狱,不久以后认下所有罪行。
也是从那一天后,皇帝再去太和宫请安,太和宫的大门就再也不开了。
任裴韩案主审的是王寿庭,霍时英这段时间经常看见他在御书房里进进出出,人越发熬得有点要向人干靠拢的样子,听说他自从任了主审以后遭到过六次刺杀,老婆孩子全被他送回老家去了,韩林轩认罪那天,霍时英听见皇上在御书房里对王寿庭说:“就到这里不要再往下深挖了。”
里面很久没有声音,霍时英想王寿庭应该是不想就此收手的,果然半晌后又听皇上道:“王卿难道还不懂有过犹不及这个道理吗?”
王寿庭那天离开的时候有点精神不济,但很快案子就在他手里了结了,韩林轩一个人扛了所有的罪名,朝中为他求情的人不少,最后皇上顺应朝中巨大的呼声,最终判了韩林轩流放,流放之地是西南边陲之地,常年瘴气笼罩,少数民族居多,是真正的流放。
皇上对韩家也是多留了几分情面,只抄了本家,旁支末族不予追究,韩林轩最后全须全尾的被押解出京去了,而裴氏这一边却是要真正的断头流血,整整出了十七条人命,赔光了所有基业。
裴世林问斩那天,霍真穿戴整齐,只带了周通,赶着一辆乌蓬马车,马车上装着一口上好的金丝楠木棺材,不高调也不低调的去给裴世林收尸。
霍时英要陪他去,霍真不让,他说他和裴世林还有些话要说,小辈的听见不好。霍时英就随他去了。
景德四年的秋天可能是因为整个夏天憋得久了,入秋以后秋雨一场接着一场下的缠绵悱恻,霍时英在凄风苦雨中进宫去了,上次见晴是半个月之前的事情了,也不是总下雨,但老天始终阴沉着脸,隔三差五就是连着几天的阴雨绵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