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绕梁三日
牢房的通道上成了一个人肉战场,“噗噗”的人肉撞击声此起彼伏,这里没有谦让,没有怜惜,只有弱肉强食,偌大一个战场,很少有人发出惨叫声,人类最基本的声音交流在这里听不见,抢到食物的人会躲到一个角落里,整个身体蜷缩起来,用整个身躯的躯干去保护手里的一点吃食,快速的进食,他们就像野兽。
霍时英站在牢房的正前方看着他们,眉头深锁,瞳孔暗沉,目光中有一种淡淡悲悯。
出来再次再沐浴到阳光之下时,韩棠深深的呼出一口气:“他们是军奴吗?”他问立在一边的霍时英。
霍时英目视着前方,很久没说话,韩棠一直看着她,固执的等待着,终于霍时英说:“他们是我的兵。”
紧接着霍时英埋头走了出去,她低垂着眼皮边走边对韩棠道:“不要问我,这是军机,你可以在回去述职的时候说出你所看到的,但是最好不要大范围的说,对能够付得起责的人说就行了。”
韩棠和她并肩走出去,身边之人眼角那处隐忍的悲悯还没有淡去,周身紧绷笼着着一种深沉的忍耐,她只是二十出头,还如此的年轻,要经过怎样的磨砺,才能历练出这如深渊般的坚韧和忍耐。
出了军营霍时英已经恢复常态,和韩棠在城门口分了手回家,而同一时间霍真出现在了扬州城内最大的酒楼里,整个酒楼的二楼雅间全部清空,临河最精致的房间门口,霍真望着虚掩上的房门心里骂了一句“狗屁的忠诚热血。”然后“砰”的一声推门而入。
房内临河的窗户大开,裴世林站在窗前,留给霍真一个深沉的背影,霍真进门看见裴世林,“嗤”的笑了一声,他把腰间的佩刀解下来,“啪”的一声往桌上一拍,桌子被震得一阵晃动,然后“哗啦”一下拉出一张椅子,大马金刀的往那一坐。
裴世林那深沉的模样再也装不下去了,转过身来,刚要说话,霍真一抬手打断他:“裴世林我今天就问你一句话,你是要做个纯臣,还是妄臣?”
裴世林站在那里两手抄进袖子里,胖壮的身子如一尊佛,他望着霍真然后说:“那你是想做个孤臣了?”
霍真一愣,忽然间他身上的那种暴虐之气就为之一泄,片刻后,他朝着裴世林招招手说:“来吧,坐吧,咱两好好喝顿酒。”
接下来两人都没再说话,小厮鱼贯而入非常速度的上了一桌酒菜,最好的金陵酒,最精致的扬州佳肴,两个男人一杯接一杯的喝酒,没有人说话,彼此的神态都有几分寂寞。
后来裴世林喝成了一张黑红的关公脸,他有些大舌头的对霍真说:“难得你霍真还有点真性情了,他们,他们,唉!都哪里去了啊?”
霍真人到中年身上的纨绔之气依然不减,喝道高深处,两脚翘到桌上,身子斜倚着椅背双手交叉握着放在腹部:“他们还是他们,世间哪有绝对的对错,错的只有立场,造化弄人罢了,难得你看不开。”
他们,二十年前的他们是京城名声赫赫的五大公子,两个出自功勋世家,一个显赫的皇亲,一个响当当的外戚,一个名满天下的才子。他们是同窗,他们生命中最璀璨的岁月曾经彼此参与,二十年前一场藩王逆谋案,五个人全部被卷了进去,两大功勋家族全部覆没,才子被腰斩,霍真远走边关,裴世林被外放到苦寒之地,当年的腥风血雨那是另外一个故事,那时候他们很年轻,他们也很傻,除了血性就剩下天真,最后以及惨重的代价学会了成长。
一顿饭吃到日落黄昏,说的少,喝的多,最后裴世林摇摇晃晃的站起来,蒲扇一样的大手使劲拍着霍真的肩膀,霍真摊在椅子上,两眼发直,顺着他那个劲道就滑到了地上,裴世林手里空了也没发现,犹自说道:“霍,霍真,老子知道事理,国,国难当头,老,老子不做乌龟,明天咱两就去抢他娘的去,这帮满嘴仁义道德的王八蛋,这帮蛀虫。”
裴世林踉踉跄跄的走了出去,外面伺候着的人乱哄哄的一闹,人声渐渐远去,霍真躺在地上望着房顶的眼神直直的。
第二天,霍真带着大批兵马的出了扬州城,随行的还有扬州太守的仪仗,没过几天整个江淮之地就轰动了,霍真这回抢粮比较文明,第一家抢了江淮豪族中最有势力的一家,裴家,裴世林就是裴家的人,他们也不喊打喊杀的,霍真带着兵把族长家的宅子围了,里面的人不准出也不准进,围个七天,估计这家人的存量消耗的差不多了,然后递了拜帖进去说来买粮,族长自然是要扯皮的,但是裴世林亲自拿着账本在一边不吭不哈的站在,裴家最大的保护伞也用不上了,最后族长也只能霍真说什么是什么了。
拿下裴家别人家就顺利了,管你有多显赫,你能显赫过太后的娘家吗。霍真只强行搜购了几家最有钱的,运粮的队伍就壮观的延绵出百里,从百姓到贵族全部哗然,震动了整个江淮之地。
韩棠一直在扬州等到霍真收粮回来,霍真回来的当日就由林主簿作陪,隆重而高调的宴请了他。
宴席过后的第二日韩棠启程回了京城,扬州离京城一千多里路,韩棠回去半月后圣旨就来了,圣旨封凉州兵马总督霍真为天下兵马大元帅,统领扬州所有兵马。另命霍真即可启程,回京述职。
收了圣旨和虎符后,当下凉州军营里就沸腾了,各个军营来贺喜的地方大员络绎不绝,霍真的位置当真是坐到极致了,天下兵马大元帅,超一品的官位,再升无可升了,霍家这下子可说是火里烹油,太旺了。
霍真笑眯眯的应酬了一天,转脸过来当晚很早就下令关了营,之后他的军帐内灯火通明一直到天亮,几个高级幕僚加上林青一起研究那道圣旨一夜,最后由唐世章定论,霍真拍板给皇帝去了一封八百里加急的文书,文书由林青执笔,言辞委婉,长篇大论,其意思就是说,现在对岸大军压境,这边一却盘散沙,霍真现在最要紧的就是权力集中,此时回京延误时机,也延误战机,望皇上体谅臣的一番苦心,回京述职之事当容后再说。
八百里加急送出去十日后又一道圣旨下来,这回圣旨的内容是:凉州边军卢龙寨一役,歼敌两万,战功卓越,所有将官原地升迁一级,赏金百两,另都尉霍时英历有忠勇之义,战功显赫,封明威将军,领凉州参将,代兵马大元帅上京述职。
此次圣旨霍时英从从五品连越两级,明威将军是正四品的虚衔,参将却是正四品武将实权,她终于可以在凉州军名正言顺的领军一方了,这也不是一次简单的升值,作为霍家培养了二十多年的这一代霍家在军中的真正的代表,她终于正式的踏上了政治舞台。
接了圣旨霍真和他的首脑团才把悬着的心放了回去,霍时英在凉州军营里接的的圣旨,等应酬完了一众道贺的人,回了霍真的帅帐,她又特意掏出圣旨来郑重的看了两眼,然后随手卷了卷递给霍真:“给,回来拿回去供进祠堂里去吧。”
霍真接过圣旨古怪的看了她两眼,一边的唐世章被逗的哈哈大笑。
霍时英转过身去很恭敬的给唐世章作了一个揖:“老师,我要回京面圣了,你有什么要嘱咐我的吗?”
唐世章还在笑,他边笑边摆手:“我没什么要嘱咐你的,你也不用我再嘱咐你什么了,你长的挺好,没让我失望。”
霍时英还是恭恭敬敬的站在原地:“那老师要我带什么东西回来吗?”
“让我想想啊。”唐世章仰头望着帐丁思索:“嗯,京城有个鱼惠娘,她做的一个千刀鱼好吃,十几年前吃过了,难得到现在还忘不了那个味道。”
霍时英一脸茫然,唐世章接着道:“嗯,听说她现在在韩丞相府上做厨娘。”
“我不认识韩丞相。”霍时英为难。
“你不是认识韩棠吗?”
“那我想想办法。”
转瞬霍时英又道:“那个什么鱼从京城带回来也吃不了了吧?”
唐世章恍然:“哦,那倒是。这样吧,要是你见到皇上能讨他老人家欢心的话,给我在他的私库里讨一套前朝的秘史,三洲志吧。”三洲志是讲的前朝末代的三个藩王造反,开启了历经百年的内乱,中间有本朝开国太祖起家的很多秘闻,是本禁书,外面买不到的。唐世章还真敢要。
霍时英流着汗说:“我尽量吧。”
霍时英跟唐世章说完又转过身对着霍真:“我走了后,把冯峥调到我的营里,那些人一天都不能停了操练,先让冯峥带他们。”
“嗯。”霍真板着脸坐在公案后面点头。
“那我就先回去收拾了。”
霍真挥挥手,霍时英又转过去给唐世章行了一礼:“老师,时英告辞了。”
唐世章也微笑着到:“去吧,明日我就不送你了,你自己一路小心。”霍时英再次行礼才转身退了出去。
唐世章笑看着霍时英走出军帐,霍真指着她的背影问唐世章:“我这女儿是给你养的吧?你看见没有,连问都没问我一声。”
唐世章端着茶碗轻笑着摇头:“这孩子,是个至情至性的人。难得啊,她把你放在心里才不理你的,这你还琢磨不明白?”
霍真咂着嘴摇头,无不感慨的说:“真是大了,这是要飞了。我像她那么大的时候不如她。”
唐世章扭头看了看霍真那张感慨中有些得意的脸,又望向霍时英走出去的地方,目光反而露出几分忧思,他忽然道:“皇上两次下旨,这么大费周折,其意怕都只是为了见上时英一面而已。”
唐世章话音一落,霍真的脸色也沉了下去,唐世章嗓音低沉,语气带着深意:“时英第一次崭露头角,是在嘉熙二十七年,一夜奔袭羌人的达淦部落,灭了一族,解了卢龙寨被围攻之困,那年她才十六岁,当时战功报上军部,大驸马可是在朝会上摔了笏板才给时英挣了一个校尉。后来就太子监国了,那以后时英的战功可是再没有拿到朝会上讨论过,几次升迁都是夹在别人军报里,不声不响的就完事了。”
唐世章说完后,两人都沉默了很久,半晌后霍真忽然叹了口气,说了一句无关的话:“我父亲,后来给时英赐了个小字,叫安生。”
唐世章皱眉扭头望过去,霍真捏着眉心又道:“那年是嘉熙二十八年,父亲回京述职,回来就给时英赐的小字。”霍真说着又长长的出了一口气:“老人家老了,心就软了,他最喜欢时英,他想给时英铺一条后路,可时英这样的谁能接得住?谁家又能容得下这样的……父亲那次回去应该是见过当时的太子的。”
唐世章眉头皱的更紧低喃道:“这条退路可不怎么好。”
“是啊!”霍真站起来背着手望着帐顶感叹“是风口浪尖还是安享富贵,这里面的变数太多了。可不这样,谁又能接的住她呐?”
这边两人在感叹,那边霍时英一无所觉的到营里找到冯峥给他交代了一番,回到家月娘已经在笑眯了的迎接她了,霍时英升官月娘最与有荣焉,第一霍时英是她养大的孩子,她理所当然的骄傲,第二,将来霍真总会有退下来容养的一天,她势必会跟着回到京城的王府,那时候霍时英就是她最大最坚固的靠山,霍时英越出息,她的下场就会越好,她这人别的事情谋算的不清楚,但这内宅的事情却是有着几分精明的。
月娘喜滋滋的给霍时英收拾东西,晚上还牟足了劲给她做了一顿好吃的,当晚霍真没有过来倒是差人送了一包银子来,第二天一清早,霍时英就轻装简行一匹马,一个包袱带着小六上路了。
03
扬州离京城不过千里的路,快马两天就能到,十一月初,霍时英在时隔十年后再次回到了这个国家的都城,金陵。
他们下午进的城,到了裕王府已经是黄昏了,门房听说是十一郡主回来了,都没反应过来是谁,等看见小六才忽然想起来家里还有个在边关的郡主,急急忙忙的跑去让人通知了管家。
霍时英接到圣旨转天就起身了,就是快马送信也不一定有她跑的快,皇上那边下旨,圣旨出了御书房就派人八百里加急送到了扬州,而这边朝廷要给王府出的喜报,却要通过兵部和礼部两道章程,所以这边反而慢了,王府这里没人知道霍时英要回来,霍时英被拦在了自己家门口,倒不是有人拦着不让她进去,关键是她站在门口不知道该往哪走。
也怪不得霍时英对这个家没有什么归属感,她两岁离家,十二岁的时候回来住了没有十天,她连自己住在哪里都不知道。
好在顷刻的功夫外院的管家就领着几个管事匆匆的赶了过来,老远一个中年留须的青衣男子急步匆匆的往这边走来,霍时英站在门内的台阶上正四处的看,那人到了近前“噗通”一声就跪在了台阶下:“小人告罪,不知郡主回府,怠慢了郡主。”这人一跪,跟在他后面的几个人,先是有的身形明显一顿,有的脸上露出惊容,但也就一瞬他们也都跟在后面跪倒了一片。
站在几级台阶上,霍时英垂着眼皮望着下面的人,她身后的小刘,刚才还老老实实的站在那里,这边人一跪,那边他迅速的侧过半个身子,又往后退了半步,霍时英回头看了他一眼,这孩子也正向她望过来,眼里似乎含着鼓励,霍时英心下一笑,这里,这深宅大院里才是这孩子的战场,这带头给她见面就一跪的人是在帮她立威,她怎么会不懂。
霍时英也没叫人起身,半晌才负手而立神态里带出几分威严的问道:“你是谁?”
“小人周通是府里的管家。”
“周管家好。你起来说话吧。”霍时英微笑着走下台阶。
走到跟前周管家自动站起来:“不敢当,郡主这是从扬州赶回来的?一路可还安好?”
霍时英站定,望着面前的人,她记得她第一次跟她爹回来的时候,也是这个人带着一堆人在外院迎接,当时这人可没给她爹下跪,霍真对这人还是极为依重的样子。
霍时英面上带着恰到好处的微笑,望着周通身后还跪着的几个人道:“周管家让他们都散了吧,烦劳你带我去内院。”
“是。”周通垂着手给霍时英让出半个身子。
去内院的路上周通主动跟霍时英说:“郡主可要先去给老夫人和王妃请个安?府里这些年由世子夫人主持中馈,这会老夫人那里应该快用晚膳了,您去了说不定就都正好见得到了。”
霍时英转头看着周通不由的目光里就带出了几分欣赏,此人是在提点她该如何行事,三两句话就提点了她应该先做什么,还告诉她目前家里是谁当家,她的住处应该找谁安排,难得的是说的又是如此的不落痕迹也不居功卖好,她这人半生和军队里的人接触的最多,这么会说话的人还当真是第一次打交道。
霍时英不由的就对周通说:“周管家,谢谢你了。”
周通走动的身形就是一顿,侧头看了霍时英一眼道:“郡主客气,小人哪里当得了您谢。”
霍时英笑笑什么也没再说,跟着走了进去,在霍时英的印象里王府占地实在是广阔,端是富贵气派,可能是她一直在边关没见过什么世面,一路走来只觉目不暇接,但倒是和她小时候的印象差了不少。
霍时英记得她十年前回来的那次,随处走动不管是内院还是外院都有不少丫鬟小厮穿梭,有点乱但各人行走规矩做派都有章法,有种乱中的热闹,但这回她一路走来,却极为安静,还是那些景致,人却几乎没有看见几个,有些空旷冷清。
“周管家,府里好像少了不少人?”霍时英忍不住问了出来。
周通一路把霍时英带过隔着内外院的月亮门恭敬的答道:“府里是少了些人,五年前世子当了家,就分了府,原来住在各院的各位少爷都搬了出去另外开府单过了,下人自然也就跟着分出去了,府里这些年主子少了,就显得冷清了一些。”
“哦。”霍时英这一声了然中带了点意味深长的意思。周通又忍不住侧头看了她一眼,眼中就带上了一点淡淡惊讶。他很快的又垂下目光,带路的姿态加重了几分郑重。
老夫人住在王府中轴线上的锦华堂,这里是整个王府的正房。进门一个广阔的院子,中庭里载种着几棵海棠,回廊下围绕着一圈绿叶繁花,深冬时节依然花团锦簇,一条石板小径从院门口一直延伸到大屋的回廊下。
回廊那里站着一个穿绿色小袄的女子,仰脸看见他们的身影一出现在院子口,下了台阶快步的就迎了过来。
“周管家。”
那女子见面竟然先向周通行了一礼,霍时英有点觉得好笑,女人间这点小小的手段,心界也太小了吧。
周通看见霍时英的脸色,却也没说什么,也不理那女子,转而向霍时英弯腰行了一个礼:“小人只能送郡主到这里了,这位是老夫人身边红绡姑娘,有她带您去见老夫人,我就先回去了。”
霍时英点头:“有劳周管家了。”她对此人多有礼遇,周通也没说什么,行了礼退了出去。
那位叫红绡的姑娘有一张白净姣好的面孔,她平眉淡目的向霍时英蹲了一个服:“十一郡主请随我来。”
霍时英随着她上了台阶,到了门口红绡给霍时英打起门帘,霍时英走进堂屋,小六往门口一站,红绡的的声音就从后面传来:“你这小厮怎么不去外院,老夫人的院子也是你乱闯的吗?”
霍时英的脚步顿了顿,就听见小六不紧不慢的说:“红绡姐姐,我是跟着郡主的,听说以前跟着各房少爷来请安的小厮们不都还能到抱夏里歇歇讨口茶喝吗?我站在门口姐姐怎么还要赶我走?”
小六的话在霍时英耳朵里一过,她放心的抬脚往里面走去,堂屋里没人,西侧间里有走动的声音,霍时英走了过去,帘子在她走到跟前时撩了起来,霍时英撩了打帘子的丫头一眼,一眼就扫了一遍整个西次间,窗沿下放着一张黄梨木的榻,满头珠翠的富态老太太的就坐在上面,老太太的身边立着一个木墩架子,上面套着一具亮闪闪的盔甲,金鳞武铠,鱼鳞站裙,乌金打造的胸胄,黄金的头盔。立在那里有一个人那样高。
那是霍老将军,霍时英爷爷的战甲。那具盔甲入眼的瞬间霍时英眼圈就红了。
说起来在某种程度上来说,霍时英算是霍家子孙中最有福气的一个,她得到了霍家先后两位掌权人的厚爱,要说霍时英这辈子跟谁最亲,那是跟霍老将军,或许是奉行了抱孙不抱子的传统,霍老将军虽然不太待见霍真却非常疼霍时英,霍时英小时候几乎是在霍老将军的背上长大的,霍时英都十五岁了有时候在卢龙寨换岗下来,还要赶五十里的路回嘉定关看老人家,有时候她赶回去都半夜了,霍老将军还要处理公务,她倒在将军的腿上就能睡一觉。在霍时英的记忆里她爷爷身上总有一股松木的味道,伴随了她多少的岁月。
坐在那里的那个老太太,霍时英都已经忘记她长什么样子了,现在看她,胖胖的脸庞,花白了头发,云锦断面梨黄色的夹袄,很鲜亮的颜色,眉头不高兴的皱着,板着脸不见什么威严,到有几分专横和霸道显现在眉宇之间,这个人是她爷爷这辈子唯一的女人,霍老将军一生没有纳妾,老夫人给他生育了两子一女,一辈子尊荣得宠。
想到这里霍时英不知道为什么就不那么排斥这老太太了,几步走上前去稳稳的跪下:“不孝孙女霍时英给祖母请安。”她不用伪装声音里自然就带出了哽咽。
榻上本来横眉冷目的老太太反倒一愣,过了一会老太太才冷硬的问:“你怎么回来了?”
“孙女是代父亲回京述职的。”霍时英跪在原地回。
“你个小小的的都尉怎能带你父亲回来述职,讲的什么谎话?”老太太似乎真的是很厌恶霍时英,以至于都到了毫不掩饰的地步,步步紧逼。
这话还真让霍时英不好回答,直接说她升职了,是皇上下旨要她代父回京的?那显然会让人觉得你在炫耀,还把圣旨抬出来压人,好大的一顶帽子,不管她怎么说都会落了下乘,碰到这种跋扈的,只按照自己喜好来的人还真是让人头痛。
霍时英正在怎么酝酿着这话怎么说,旁边就有个声音出来给她解围了:“老夫人,我看时英也不是那冒失的人,再说这种公干的事情也不好随便拿来说嘴,你说是吧时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