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晓风默
“小姐,门口有人找。”
李拓放下宝儿,前脚刚走,后脚喜鹊就来报信了。
“谁啊?”
“那人戴着斗笠……呃……我忘记问名字了。”喜鹊眼神有点飘忽。
宝儿撇撇嘴,很是无奈。这个只记着吃的丫鬟她已经连说教都无力了。
“算了,我自己去看看吧!”揉揉眉心,瞧瞧外面的雨水似乎已经停了,宝儿提起裙子便直接往门外走去,正撞上刚欲进门的兰熙。
“她这是要去哪儿啊?”兰熙眯起一双好看的长眸,斜斜靠在门框上。
“哦,门口有人找小姐,她这是过去看看。”喜鹊一听姑爷发问,立刻老老实实地答道。
“这种光景……有人会找她?”兰熙盯着宝儿的背影若有所思,眸光中,一片幽深难测。
街巷里一派水草清新的气息,歪歪扭扭的老槐树早已开尽了繁花,换上了葱葱的绿郁。叶丛中盛着几点晶莹,一树青鲜。
听到脚步声,那人于树下轻轻旋身,淡褐的发丝从肩头上滑落,垂荡在胸前。
斗笠的帽檐微抬,露出精致的下巴和薄樱般的双唇。
清淡柔和的嗓音浸润入人心,“宝儿,别来无恙。”
作者有话要说:前面是第一更哦,这是今天第二更~= v =
☆、何不易妻
如斯熟悉,如斯深刻,如斯的难以忘记……
这是……
“华……容……”宝儿有些惊讶地轻唤了出来,眼中一时慌乱难掩。
这段时间,她的心力天天都耗在跟兰熙斗法上了,对于华容,竟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的……想念……和难过……
“宝儿……”你的目光,为什么在我面前开始躲闪?
明明知道不该,明明应该痛恨,为什么冥冥之中,心口会为这小小的变化细细地……细细地抽痛了一下?
这简直是……太可笑了……
背后的指尖悄悄拧碎一片叶,任浅绿的湿腻渗湿了手心。这摧毁的力道终于稍稍按住思绪,使男子又恢复了平素淡然温柔的外相。
他轻轻拂落粘在紫云袖上的最后一片碎叶,似不经意地道:“我昨日才听说你回来,走了那么远的地方……一切还都安好吧?”
“呷?!”宝儿有些呆愣,猛地鼓起粉粉的双颊,脸逐渐透出些羞红色来。
华容……这是关心她……所以特意来这一趟的吗?
她扭捏着,小手攥紧袖角,正不知该如何回应心上人破天荒的嘘寒问暖时,只听门内一道嗓音幽幽道:“承蒙三殿下关心,岳父大人、贱内以及在下,都好得很……”
此语音色清悦无比,咬字字正腔圆,发声声起丹田,每一个音节都如锤似棒般地重重砸上宝儿的心尖,那“贱内”二字,更是平地惊雷一般狠狠将宝儿劈成了焦炭。
趁着她死死僵立着冒烟的空当,兰熙一撩白色袍摆,优雅地从门内步出,朝华容躬身行礼,“微臣兰熙不知三殿下大驾光临,有失远迎,罪过罪过!”
“你们……”华容心口也似被沉沉地撞了一下,身子不自觉退了一步,正碰上老槐树干皱歪曲的树干。
几滴残雨被晃下,凉凉地溅在男子外露的手背皮肤上,那冰意却直钻进了毛孔里,一路通到了胸口。
“对了,你们如今……已是夫妻,本殿……之前倒是忘记祝福了。”华容嘴角扯了扯,嗓音透出几分难以觉察的艰涩,气息亦有些不稳。
“谢三殿下美意。”兰熙再一揖,垂下的脸孔看不清情绪,“前些日子,三殿下大约也已与宰相嫡女办过喜事了罢。微臣彼时在路上,未能去道贺,日后定补上一份大礼……”
“什么?!”宝儿难以置信的声音猛地颤出,她已经来不及再去计较什么“贱内”不“贱内”了,只一径慌慌地揪起兰熙的衣襟,目眦尽裂地大声急问:“你……说什么?华容跟夜青鸣……拜过堂了?!”
看到她这副仿佛被锥了脊柱一般的痛苦神情,兰熙晶亮的眸底暗暗抽了一下。
他很快垂下眼睑,一点一点扯下宝儿的手,平声道:“三殿下正在此处,你何不亲口问他?”
“我……”宝儿语塞,心神惶惶中,身子已然化作了石塑一般,连转身的勇气都全部失去。
久久的静默中,终于听到那熟悉的柔嗓轻轻道:“是。本殿已与青鸣……在本月初一完婚。”
“咯嚓!”心口处,有什么东西开裂了。
她早就知道……早就知道……也做好准备,去接受这必然发生的事实。可是事到如今,真正面对时,那痛苦的滋味,却原来会剧烈到……怎么也防卫不过来……
千锥万刺一般的疼,铺天盖地,扎得人连周围的颜色都再也辨不出。世界,只剩下灰白一片,让人只想封住眼睛,封住耳朵,什么也不要看,什么也不要听……
“宝儿!”兰熙突然低叫一声,长臂迅速一动,将突然昏过去的宝儿及时拉进怀中。
“她怎么……”华容伸出的手顿在了空中,只触到了宝儿被风牵起的一丝发,待他呆愣着欲攥起时,却恍然发现,连最后的发丝都已流尽。
这画面兀然与脑海中模糊的前世一幕有些重叠,宝儿的脸孔瞬间被青鸣的面容代替了片刻。华容的心口兀然抽疼起来,尤其在瞧见对面男子脸上虽是嫌恶,动作却分外轻柔地将她横抱起来,那浓浓的郁涩酸苦便盈盈饱胀进胸膛内,百挥不却。
亲眼看着她的身子那样柔顺地窝在别的男人怀里,如此的紧贴,如此的亲密,即使幻觉已消失,一股抑不住的冲动还是驱策着他跨前一步,挡住了去路,鬼使神差地脱口道:“放下她!我……来吧。”
兰熙迅速退后一步,抬起幽深的黑眸,直直看进华容淡色的瞳孔,恭敬又不乏刚硬地道:“三殿下,宝儿已为吾妻,况且男女授受不亲,这样,恐怕不好吧……”
“你……”华容语塞,可是看到男人的手臂纠缠着她的身体,胸膛贴合着她的身体,心中莫名的不悦便越发分明,僵着嗓子道:“无妨。”
却不料,兰熙再退一步,躲开他向宝儿伸来的手臂,眼光一变含了讥诮低道:“传言三殿下与宝儿情份颇深,果然名不虚传。倘若您对她余情未了,微臣想大胆跟您做个交易,不知您意下如何。”
华容一怔,神智稍稍清醒过来,迅速收回探出的手臂,微眯起淡色的瞳看着兰熙,并不答话。
见他不语,兰熙轻扯了一下嘴角继续道:“假如您愿意放弃青鸣,这李宝儿,臣自然愿意与您交换!”说着,他修长的指摩挲上宝儿脸侧细嫩的肌肤,看到华容的眼底又抽紧三分,他又轻佻道:“她可还是完璧之身呢!至于青鸣……臣可不在乎这些,只要……能得到她……”
“大胆!”听到他竟然提出这等荒唐的请求,华容顿时心火狂蹿,怒斥出声:“你竟敢对本殿的正妃有所企图!”
“呵呵呵……”兰熙突然像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一般长笑出声,笑够之后,深深看进对面人的眼里,嘴角牵着莫测的笑,黑眸中明灭着诡异的暗色流光,轻轻地、缓缓地低声道:“我对青鸣为什么有企图,你知道的,你全部都知道的……”
仿佛被一道惊雷劈醒,华容蓦然瞠大眼眸。
他方才……竟然将李宝儿当成了前世的青鸣!这怎么可能?!
青鸣明明今生已成为他的妻,夙愿得偿,他该好好珍惜她才对,怎能荒唐到对李拓之女李宝儿迷惘?!真是不该、荒唐……又可笑至极!
狠狠一拂紫云袖,华容背过身硬起音道:“你断了这念头罢!青鸣已是本殿的正妃,今生本殿都不会放手!至于李宝儿……”华容轻哼一声,带了点冷漠,“你大可放心,刚刚只是本殿糊涂,一时热心,忘了男女之防,绝无任何绮念!”
“呵……这样啊……看来是臣误会了,臣罪该万死!”
兰熙继续笑着,笑意却不达眼底,语气里亦全都是满不在乎的敷衍,直听得华容紧紧蹙起长眉。他沉沉吸进一口气,生生将那怒火压下,用强平静下来的语气道:“本殿的女人,绝不容许任何人肖想!兰将军,你的妻子是现在手中抱着的人,这可是当今圣上金口所定,你好自为知罢!”说完,便头也不回地走了。
兰熙紧抱着宝儿悠悠然笑着,盯着他的背影淡淡道:“三殿下慢走!臣晓得了,希望您亦记住今日所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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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下,您有烦心事吗?怎么回来就一直愁眉不展?”见到华容心事重重地回到殿里,已为正妃的夜青鸣忙迎上来探问。
美人如玉,娇娆若花,如今的景怡殿亦已今非昔比。
大婚时,内务司再不敢怠慢,迅速换去了旧陋的家什,所用所置皆焕然一新,不可不说是有着宰相之女的缘故。另外,大皇子、二皇子如今两败俱伤,皇嗣中,唯有这刚取得宰相支持的三皇子最无污迹,他日荣登大宝,也未尝不可能。
“我无事。青鸣你多虑了。”华容在女子的伺候下脱去外衫,然后一把将女子锁进怀中,垂首就吻了上去。
唇齿间,相濡以沫,缠绵无限。鼻息交融,鸳鸯共此游。却在缱绻深处才愕然发现,胸口处,原来依旧是空落落一片,无根之萍般茫茫然找不到所依。
“青鸣,为什么明明我手中抱着你,却仿佛还没有得到,心中像以前一样定不下来?”半晌后,华容放开唇,目光急切地描绘上女子绝美的眉眼,寻找着拥有的证明。他的胸膛起伏着,整个人被莫名的迷茫和慌乱所包绕。
“青鸣,倘若你被人夺去了,我想……我会发疯……不知道会做出多么可怕的事来……”纤长玉透的指尖带着冰凉触上女子羊脂般的颊面,由细嫩的脖颈滑下,开始有些粗暴地撕扯起青衣上那一颗颗如意结扣——正如前世他总为她准备的衣物上的一样。
小手突然紧紧按住他的手背,阻住男子往胸衣下探去的动作,青鸣抬起头,黑白分明的翦水瞳眸盈盈对上他的眉眼,嘟起略肿的红唇娇嗔道:“你说的青鸣到底是谁啊?我听了那么多次,总是觉得你似乎不是在叫我!”
女子摆出这副娇俏的模样,端的是引人爱怜无限。华容看着她的脸,心神一荡,又垂下头欲吻,却被她头一侧,印到了颊面上。
“怎么了?惹你不高兴了吗?青鸣当然是你……怎么可能不是你……”我决不允许……
呢喃的后半句逐渐淹没在交缠的唇齿间,越是深入,那种不真实的空虚之感便越发鲜明,亟待着更深的证明。
明明我怀中拥着的是你,可为什么似乎还未得到你?
脑中莫名浮现出另一双清澈无比的圆眸,华容心口一窒,忙仰起头甩开这荒唐的念想。
“怎么了?”夜青鸣媚眼如丝,大眼中满是不解的氤氲水汽,疑惑地问道。
“没……没什么……只是突然想到不相干的事而已。”华容轻舒了一口气,重新低下头用宠溺的语气答道。
“不相干的事……”夜青鸣眼珠转了转,小手开始有意无意地绕划着男子精瘦却不单薄的胸膛,似漫不经心地道:“听说殿下与定国将军之女相熟多年,私交甚笃,这不相干的事,不会就是指……李宝儿吧?”
“不……不……这怎……怎么可能?”华容眼底飞快掠过一丝躲闪,急急地否认,口中却凌乱到不像话。
夜青鸣定定看着他的脸,将每一寸细微的表情都收进眼底。
她盯了半晌,兀然垂下眼,幽幽道:“殿下,臣妾以前长期养病在家,百无聊赖便读了许多杂书,其中不少关于巫蛊之术。记得有一种蛊,名为‘酿情’。女子给恋慕的男子下过后,不论这名男子以前多么厌弃她,都会慢慢对这名女子产生感情。被下蛊的男子先是会时不时地莫名想起那女子,偶尔意乱神迷,中蛊深处,便是思绪百般被纠缠却不得摆脱,成爱之若狂之相。此蛊唯一的解法,就是杀掉施蛊女子。可是被下蛊的男子一旦想伤害那女子,就会头痛欲裂,根本无法下手。故而书曰,此蛊无解。”
“什么?!”华容眼中兀然闪过一道戾光。联想到最近自己的反常,以及上次桃园宴后,他递给宝儿那杯能将人变为傀儡的“忘魂”之酒时,瞬间暴起的剧烈头痛,还有之后鬼使神差的迷乱一吻……
原来如此!
华容眼中猛地爆出嗜血狂怒,修长的手指亦狠狠收紧。
“疼!殿下!”
听到美人的娇呼,华容才猛地回过神来,忙松开攥着她青丝的手指,略带歉意地揉上她的发顶。
他垂下头再轻啄几下夜青鸣的嘴唇,抬手便将她横抱起来,大步走向里间,将她轻轻置于柔软的牙床之上,自己亦欺身沉沉压下。
男子咬着女子小巧的耳廓暧昧喃道:“刚才弄疼了青鸣,现在,我就以身赔罪罢……”
偌大的殿中,顿时火热的吟喘声起,被翻红浪,莺啼旖旎。
缱绻缠绵,情潮深处,只贪欢愉,莫问君来因,莫问奴归处……
☆、人在屋檐
俗话说得好: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
从回到韦京的家里到现在,日日对上被一道皇令限在了定国将军府的兰熙,宝儿由深切怀疑此话,到真切理解此话,直用了一旬有余的漫长时光。
其中的变通之处,便在于定要搞清楚这屋檐属谁,低头的又该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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