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抽烟的兔子
但这看得哪是牌?明明是看的一场夫人们之间的明争暗斗。
起因便是今日的秋猎。
王府秋猎是大事,王爷带着兵将一去便是三天,还要驻扎在山里,每年除了奴仆们都要跟过去两名内眷服侍王爷的起居。自从几年前王妃在山里着了凉回来一躺半个月,王爷便不肯再让王妃劳累,于是这秋猎三日就是夫人们难得的亲近王爷的机会。
后来听夏菱说,都传言二公子就是安夫人借着秋猎三天得的果子。
牌过两圈,夫人们的话锋就转到秋猎上。静言悄悄观察,只见这三位夫人虽不是国色天香,但也许是保养得当,即使已经有了一个成年儿子的安夫人依然娇媚可人,更不用提最年轻的顾夫人了。
只见那顾夫人凭着先天生得娇小,又被王府的富贵生活养了这么些年,举手投足间还带着一些俏皮,眼波流转,别说是男人,就是女人看了也觉得身上酥了三分。
静言也许是异类,反正当时她被顾夫人一瞟之后,只觉头皮一麻,猜测八成被雷劈了也就是这感觉吧?
回房后学给上夜的夏菱听,笑得夏菱差点儿滚到地上去。
“姑娘你这是暴殄天物啊!还被雷劈?多少男人恨不得天天被顾夫人的雷劈上两劈呢!”随即又正色道:“除了王爷。”
“咦?按你这么说难道王爷不是男人?”
夏菱一听静言曲解她话里的意思,立刻跳上床来咯吱她,“姑娘这都是跟谁学的?越发的满肚子坏水儿!”
静言抱着被子团在床尾,“好了不闹了,你这是又要说什么典故不成?还正经起来了。”
夏菱可真是有典故要讲……
“姑娘!人都走了。”
夏荷的招呼把静言从回忆中惊醒,抬头一看,可不是人都走干净了么。
静言笑着冲她点点头,“今天多亏你了。”
夏荷一侧身坐在小炕沿子上,一边帮静言捶着腿一边小声说:“有我们在,对付这起撒泼的烂货大可不必劳烦姑娘。只是……姑娘刚才想什么那么入神?昨晚上你和菱姐姐嘀咕了半宿,又是笑又是叫,要不是今天我要早起伺候,都忍不住要过来一起听听呢!”
说着手上就发力揉搓她的小腿,“好姑娘快告诉我吧!”
静言被捏的又痒又疼,便把昨天晚上在王妃屋里摸骨牌时安夫人是怎么暗讽顾夫人,又是如何以顾夫人“在菩萨面前最心诚,所以这几日一定多多的念经,保佑王爷武运昌隆”为借口,生生将她留在王府不让去王爷身边伺候的事儿说了。
夏荷转了转眼睛,突然脸上一红道:“姑娘好不害臊!”
静言奇道:“怎么还扯到我不害臊上了?”
夏荷咬了咬嘴唇儿,贴到静言耳边说:“姑娘可知夫人们跟到山里去‘伺候’,是哪一种伺候,怎么伺候么?”
静言惊了,随即狠狠一戳夏荷的脑门:“死丫头!明天就给你配出去!”
夏荷忙笑着又凑回来说道:“不过咱们王爷可不喜欢那些腥的臊的,之所以对顾夫人比较冷淡就是因为有一次……”
静言一抬手挡住她的嘴,“你们也就是听说,到底真相如何谁知道呢?昨晚上夏菱也跟我说这个,要我说,你们才十六七的小丫头,又是在西院里伺候的,更不该成天想着这些。等到了年纪自然要成家,嫁做人妇再想也不迟。”
夏荷见静言冷下脸顿时再不敢胡言乱语,对姑娘的脾气秉性又多了解了一分。心中暗想,和西院那些表面温柔规矩的夫人们乃至小郡主相比,章姑娘才真是一本正经的,这一点倒和大郡主很像。
和夏荷扯完了闲篇儿,静言照例是带着人盘库等等,不必多提。
自从王厨娘偷偷送礼那件事之后,静言在日常的差事中更是钉是钉铆是铆,加倍小心乃至给人一种刻板不识变通的错觉。其中缘由夏菱是明白的,自然对静言百般支持。
一时间王府众人都在私下里议论,西院管事章静言就是个不知好歹的傻姑娘,连着把素雪庭的丫头们也带得越发古板。
更因为后来静言雷厉风行的拿几个私藏衣料的丫头婆子开了刀,于是无论哪一房哪一处的,只要见了素雪庭的人都好似老鼠见了猫。
总之,现下不管王府中多热闹,不管传说东西两院来了多少翩翩佳公子,多少俏丽无双的小姐,寻常说笑可以,对那些风流韵事静言一概充耳不闻,只一心扑在管理西院的差事上。
但虽是如此,静言心底还是惦记着先前廖清婉说的有位心动的公子在府中一事。于是私下里还是让夏菱和夏荷两个心腹稍加留心东院公子们的动向,她们二人拿她打趣时静言也由着她们瞎猜,从未提过自己的好姐妹。
秋猎第二日,王府中比平时清静了很多。
静言带着人从库房回来时,只零星的见到几个打扫庭院的粗使丫头。想着东院的男人们基本全都去了,西院的两位郡主,安夫人孔夫人,以及邀请来的一众外府小姐们也都进山,唯一留在府中的顾夫人又是阴死阳活的……估计王妃那边也没什么人走动吧?
随即吩咐夏菱去库中取两盘京城送来的好果子,她要亲自走一趟容华斋,陪王妃说说话,解解闷儿。
惯常静言是很少主动来王妃院里的。一是她的差事繁杂,二来她也怕被人说只知道在王妃面前讨巧卖乖。原本她和王妃住得近就已经有人放话说:这可是个便宜地界,随时随意的就能去容华斋显勤儿。是以,她更是时时注意避嫌。
但即便如此,旁人还是能说出话来。现在流传的版本是说章姑娘就是个缺心眼子的,以为自己管着西院就了不起,连王妃那边都很少走动,给她狂的!
这可把夏菱和夏荷气坏了,静言却是一笑而过。还吩咐她们若是有人当面敲边鼓也要当没听见,“对付这些人,只要晒着她们就是了。你回一句她们有十句等着,就是要抓你的话头才好有得说。”
不过夏菱和夏荷虽面儿上遵从静言的吩咐,私下里还是咽不下这口气。悄悄查探一番,得知传话的大多是顾夫人和安夫人院里的,这之后在日常派发东西上就偷偷做些手脚,让她们吃尽了哑巴亏还说不出。
静言知道了只是摇头,劝她们别找麻烦,但俩丫头依然如故。
穿过连接素雪庭和容华斋的八角洞门,就有小丫头瞧见她们。还没走到正房前,春巧就迎了出来,笑着说:“姑娘怎么来了?”
静言抬了抬手,夏菱立刻把果子一递,说道:“这是前儿京城陆大学士府中派人送来的果子,说是他家公子在府中叨扰,还请王爷王妃多担待。我们姑娘看这果子造型精巧可爱,便特意给王妃送来尝尝鲜。”
春巧看了一眼说:“也好,咱们府中从不吃外头人送的点心,今儿也给王妃换换口味。”说罢便招来一个小丫头,让她先每样尝了一个,又停了片刻,见无事这才让人端进去。
静言见春巧并不让她进屋,便知房内恐怕有人,而这人必然是顾夫人了。
果然春巧拉着她进了一侧厢房,命丫头去沏茶时小声说:“姑娘可别进去,那一位在里头作妖儿呢。”
静言看她神神秘秘的,便笑了,“还能出什么幺蛾子?王爷也不在府里,她何必来跟王妃这边搅和?万一王妃烦了跟王爷唠叨两句,还能有她好果子吃么?”
春巧赶紧摆手道:“这回可不是来哭委屈的。”说着更压低了声音,“今天她来了我瞧着就不对劲。果然一开口就说起坊间盛传二公子文韬武略,又是恭敬知礼风度翩翩,说二公子这般人物不知比大世子强了多少,如果有他当下一任筑北王可是北疆的福分。”
静言一震,“这话说得大逆不道,她竟敢学给王妃听?”
春巧冷笑,“可是说呢,挑事儿也没这么个挑法儿。大世子就算贪玩儿些,浪荡了些,但凭王爷对王妃的溺爱,便是个败家子也不会另立旁人来接这个位置。更不用说王爷对世子也很满意,曾说过咱们这是武将王府,不比那些亲王府只讲究规矩礼节,武将之子要的就是骑马打仗。世子马上功夫了得,更在两年前随卫将军在边关击溃好几处山匪路霸的寨子。这等军功连皇帝也亲下圣旨大加赞扬,所以现在就算给安夫人吃下熊心豹子胆,她敢有这个念想么?”
静言一听是夫人们之间的斗心眼子便不吭声。
夏菱接了话茬儿问道:“那王妃怎么说?”
春巧一笑,“咱们王妃最是心宽,还安慰那位别想太多了。说二公子出色是王府的福气,但世子的地位无人可以动摇。又提起先前皇帝的圣旨,赞世子颇有王府先人的风范。说坊间的人传了便传了,他们都是无知之辈,巴不得王府出些乱子他们好多一份茶余饭后的谈资。又说这就是北疆被王爷治理的好,太平富足了,人们才有闲心扯这些有的没的。”
静言噗的一声笑了出来,可以想象顾夫人挑拨不成的脸子有多精彩。又觉得王妃兴许不是看上去那么傻,这些话仔细琢磨一下,真是句句在理。
春巧冷哼一声又说:“王妃是宽厚人,但有些事既然有人敢说出来就别怕被王爷知道。那三位喜欢斗来斗去的便斗了,还想把王妃拖下水真是有胆量呢!”
夏菱眼珠一转,想起安夫人和顾夫人房里那些死丫头指摘她家姑娘的话,立刻一瓢热油浇在春巧的火气上,“就是!决不能轻易放过这些传瞎话的。春巧姐,要我说即使王妃不提你也得把话放出来让王爷知道。不好好敲打敲打,那些人日后更要无法无天,扰了王妃清静不说,弄得王府失和是大!”
静言立刻瞪了夏菱一眼,“也不知是谁在这拱火儿呢!”
第22章
夏菱一听静言的口气就知道姑娘是真生气了,立刻缩着肩膀低下头不再言语,乖乖的站在旁边。春巧看她这样子忍不住笑起来:“果然还得章姑娘收拾你。”
静言闻言便转头对春巧说:“你别听她的撺掇,这事儿原本不算什么,听那意思王妃也未往心里去。既然如此,若是让王爷知道只会小事变大,反而不好。先不说真闹起来会牵扯多少人,只说女人们的事为何非要把男人也卷进来?真想王府太平就都少说两句罢!”
原以为春巧会不服气,没想到这丫头却看着她点头,“好姑娘,你说的在理。我刚才也不过图着一时爽快,倒说了这么些废话让姑娘见笑了。”
又拉过来夏菱,伸手去刮她的鼻子,“那两位夫人的丫头们嘴上无德,说过些什么我也有耳闻。你想替章姑娘出气自然是使得的,但在素雪庭当大丫头还能少得了机会么?别总惦记拿我当先锋,你那点鬼心眼子我会不知道?”
夏菱还是小丫头时就一直跟着春巧,彼此间的关系堪比姐妹,听她这么一说就撒起了娇,“好姐姐,你也知道有些不要脸的看着我们姑娘好说话就以为是软柿子,编派的那些浑话谁听了心里不窝火呢?我也是急了。”
春巧只是笑,后来想了想说:“难得你能对章姑娘有这份心,那我就给你当后援军罢。放心,日后若是她们做得过了,我自会在王爷王妃面前吹风,保证没她们的好果子吃。”
夏菱立刻喜笑颜开,挽着春巧的手说个不休。
静言在旁边只是暗暗叹气。
这下好了,她已经管不住夏菱和夏荷,现在又多了个撑腰的。但转念一想,在王府这种地方,拉帮结伙也是正常。她不生事却总有人惦记来踩她几脚,这样多几个有地位的大丫头亲近,也不算坏事。
这边正聊得开心,突然有小丫头领进来了一个小厮。
“章姑娘!您快去涤心斋那边瞧瞧吧!”
看小厮慌里慌张的样子,静言也是吓了一跳,忙问:“怎么了?”
“回姑娘,京城肇亲王府的三公子病了。东院刘太医跟着王爷去了猎场,李公子身份尊贵,我们也不敢随意从城里请大夫,正是没了主意,偏那边也没有个可以说了算的人。”
静言想了想,涤心斋在王府中路后院,那边一直归西院管着,要是请大夫就得往西来,左右也是她这边的事儿。
“行了,我知道了。”
先打发小厮回去,又让春巧看时机把这件事回给王妃知会一声,而后静言才带着夏菱直奔卫玄的陆沉馆。
不是说四虎通药理么?幸亏卫玄还给她留了这么号人物可以差遣,真巧就用上了。
一路匆匆赶到陆沉馆。还没进院门,先听见里头有女子的声音,话说得又快又急,还带着隐隐的愤恨。
见门口也没有小厮,静言踌躇了一下,还是进了院子。只见里头站着两名侍卫,都是皱着眉毛,另有五六个小厮围着一个女孩儿似在推搡,背对着她还有一位穿长袍的年轻男子。
那侍卫都是认识的,一个三虎一个四虎。其中三虎一眼就看见了静言,连忙上前道:“章姑娘怎么来了?可是有事么?”
说话间那名男子也转过头来,却是言重山。
静言先向他行过礼,这才将肇亲王府三公子生病的事说了,“东院的小厮说找不到能主事儿的才来回的我,八成是他没遇见言先生。”
言重山微微一笑,“是我让他去找你的。这边还有些事儿需要我亲自处理,无暇他顾,只好有劳章姑娘跑一趟。”
静言福了一福,“不敢当,言先生有什么只管吩咐便是了。先前我听大总管跟我说四虎略通药理,便想叫他跟我过去瞧瞧,毕竟是男人的住处,我进去总有些不合适。”
言重山一听连连说:“是我疏忽了,竟忘了这一层。”
三虎和四虎都是卫玄吩咐过只要章姑娘来找就听凭差遣的,现下立刻走上前来拱手一揖,“如此我们便随姑娘走一趟,别耽误了公子的病情。”
静言原本一直低着头,现在找到四虎正打算转身离去,却在这么一瞬的功夫看清那被小厮围在中间的正是先前嚷嚷着要替姐姐伸冤的杂耍小姑娘。
脚下一顿,却听言重山说:“还请章姑娘速速带人去给公子看病,这边的事由我处置。”
有言重山那句话静言便知是人家是要支开她,就算再好奇又怎会还做停留?
至出了陆沉馆,与她最相熟三虎突然说:“您放心,大哥和言先生必不会亏待了那姑娘。”
静言轻轻点了点头,但适才那一眼,她看到的却是小姑娘饱含怒火的眼神还有倔强的神色。思索再三,虽本性不爱多嘴,但事关人命,还是忍不住说:“人已经不在了,亏不亏待又能有多大分别。”
三虎停下脚步认认真真的看着静言道:“姑娘误会了,您可知那小丫头在闹什么?”
静言摇头。
四虎也跟着停下,冷冷的说:“她是嫌给的银两不够,正跟言先生狮子大开口讨价还价。张嘴闭嘴要告官,以为拿住了咱们王府的软肋,殊不知其实我们早就报给了穆太守又请了仵作。以咱们王爷的脾气定然不会遮遮掩掩的,只因牵扯的人里有一家势力极大,穆太守不敢开罪了那朝中重臣罢了。”
静言一愣,“那这事儿其实与咱们王府无关对么?”
四虎还是那副冷淡的样子,“不全是,王爷也是无奈才答应许了那小丫头银两来封口。谁知前一刻还指天发誓要给姐姐报仇,下一刻一听有银子拿立刻算计起来。果然是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要不是中间牵扯上了二……”
不待他说完,三虎就出言打断:“好了!这事与章姑娘没牵扯,没道理让姑娘心烦。咱们还是先去看看肇亲王的三公子吧,这才是正事儿!”说罢还冷冷的瞪了四虎一眼。
四虎依然是那冷脸模样,看不出情绪起伏,但也闭口不再提。
静言先前是怜悯这个小姑娘自此孤苦无依,现下一听她见钱眼开,心中的感伤就变了滋味儿。不再上心,低下头继续赶向涤心斋。
到了地方,她只让夏菱陪着进去。
就算她是管事,一个青年男子的卧房她也绝不会进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