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抽烟的兔子
安夫人恨恨的说:“先是顾妙香那贱妇在王妃面前挤兑我的肤色,席上靳文符和卫玄又使手段抢了我儿的光彩!明明今日庆功宴应是我儿最出色,偏偏他们剿了个什么破寨子!十几个山匪罢了,你看看给王爷高兴的,他明明就是偏心!”
说到这儿安夫人更是气急败坏,眼圈儿都红了起来,“还有王妃!那女人你别看着平日里像尊菩萨似的,其实也是个娼妇!你看她三两句话便扯出什么她与王爷初次定情的山神庙,我呸!当着众人也不嫌臊得慌!当时若是没有王爷,她不知会沦落成什么下场!”
靳文筳淡淡一笑道:“母亲无需心烦。这次是巧合,我和大哥的斤两,父王心中自有定论。”
安夫人使劲儿绞着绢子说:“可是那卫玄一看便知是靳文符的人,你看他今日把功劳全推给了他!”
靳文筳嘴角勾着,眼中却是一片漠然,好似自言自语般的说:“所以母亲还担心什么呢?区区剿灭一个小小山寨大哥都需要卫玄在旁协助,他与儿子的差距立显,云泥之分。”
靳文符,早晚有一天,筑北王的位置,是我的。
作者有话要说:文中李崇烈所言摘自《古经》四神之丹。
称:玄武者,北方壬癸水黑汞也,能柔能刚。上善若水。非铅非锡非众石之类,水乃河东神水,生乎天地之先,至药不可暂舍,能养育万物,故称玄武也。
第28章
静言一觉醒来,懒洋洋的在床上抻了抻腰,耳边有小丫头们熟悉的低语和走动声。
昨夜即使她是第一个离席的,但相较于平日也是歇得太晚了。已是习惯早睡早起的日子,而且以她的位置,便是再热闹,也总是要起来干活儿的。
放任自己再躺片刻,一翻身看到床头屉子上摆的玛瑙小金鱼。透过帐外的微光,仔细端详那胖乎乎的金鱼,昨天夜间倒没发现,竟然雕得如此生动。
静言微微一笑,忍不住拿到手中摩挲。又想起卫玄说这是水胆玛瑙,便又举起来借着帐外微光赏玩。可惜不够亮,小水珠看不到了,但金鱼圆滚滚的肚子和生动的鳍尾倒看得真切。
真可爱啊!
有小丫头听见里面翻身的动静,知道肯定是姑娘醒了。
夏荷凑上前来轻声说:“姑娘可是起来了?”
静言伸手把小金鱼摆回床头,“嗯,让丫头去厨房帮我要一碗清粥,稀一些的,再随意拿两碟小菜来,旁的一概不要。昨天的酒怕是吃多了,现下还有些头疼。”
北疆的野葡萄酒不愧是举国闻名的佳酿,喝时还不觉得什么,后劲儿真足。
躺着时还好,一起来静言便觉得晕晕的。
特意让小丫头兑了凉一些的水洗脸,漱口后夏荷又给她拿来一片薄荷含着,丝丝清凉,身上舒坦了许多。
终于打起精神,静言这才发现似乎房里丫鬟们的脸上都有些惶惶不安。
“夏荷,你们嘀咕什么呢?”
夏荷听见静言的招呼便折回来站在一旁道:“昨晚上姑娘刚睡下前头就出事儿了。说是在福殿前耍把戏的一个中年汉子突然发起狂来,用杯盘砸破了陆公子的头。东院乱了半宿,听伺候在旁边的小丫头说,那汉子一身蛮力,殿内三五名小厮一起扑上去都未能制住他,惯常在福殿打扫的双禄竟然被他揪着领子一抡就摔出去两丈远。”
静言一惊,“后来呢?陆公子的伤势如何?”
夏荷挨近了一些小声道:“陆公子当时流了许多血,后来大总管带着侍卫赶来,刘太医也来了,把人扶回房里,似乎也没什么大碍。但说来奇怪,陆公子被打破头之后,旁边别的公子一味嚷嚷着让人拿刀剑来,可殿内那些城外兵营的将士却没人上手。而且那闹事儿的汉子看着也不是真疯,多少拳头打在身上,他只盯着陆公子一个人揪打,后来被小厮拉远了,又只扑双禄一人。”
说着夏荷不由抱紧双臂,满脸恐惧的说:“听小丫头学舌,那疯汉双目通红好似要吃人一般,生生从双禄脖颈子上咬下一块肉去,血喷了一地。”
静言听着也是浑身一颤,却见夏荷又神神秘秘的更压低了声音道:“听西院门上小厮说,那疯汉一直嚷嚷着要给什么燕子报仇,说他便是死了也要化作厉鬼让陆公子不得好下场。哎哟~菩萨保佑,幸亏姑娘回来得早,不然可是要把人吓飞了魂魄。”
素雪庭这一早上的分派静言都不知是怎么对付过去的,满心只是那疯汉子,还有那句要给燕子报仇,化作厉鬼云云。
这燕子明显就是说那死去的金燕,想来是在一个杂耍班子里处得久了,彼此不说是爱慕,至少也像家人一般亲厚。金燕死得不明不白,最终只给了些银子了事,到底是谁杀的人也没个交代。那疯汉也许是个情深义重的,咽不下这口气便暗暗寻找机会报复?
等屋里人都去了,静言默默的坐在桌案前盯着支兑册子发呆。
但他为何只是一味瞅准了陆公子与双禄呢?
正是满心疑惑时,只听院子里有小丫头急火火的嚷嚷着:“东院出事儿了,要杀人呢!”
静言猛抬头,却听外头啪啪两声,然后就是夏荷尖着嗓子叫骂:“作死了你!大白日的鬼叫什么?多大的事儿不能慢慢说,吓着了姑娘我就撕烂你的嘴!”
“夏荷!”静言扬着声音唤她,“怎么回事儿?把丫头带进来。”
一个小丫头踉踉跄跄的跌进了正厅,跪在地上缩成一团,颤颤巍巍的说:“奴婢该死,奴婢该死!”
静言一看她脸上一边一片赤红的檩子便知是夏荷掴的。
狠狠瞪了夏荷一眼,“怎么咱们王府现在规矩变了么?东院喊打喊杀的还不够,你也有样学样先动起手来了?这么好的身手放在素雪庭真是可惜了,明儿就出去吧,当个女打手守城门去,也让城里的人都开开眼。”
夏荷立刻跪倒,强挤着笑说:“姑娘消消气,我也是看姑娘一早便没精神,怕是昨儿喝的多了头疼。所以一听见她在院子里乱叫,急火攻心,就上了手。”
说罢咚咚的磕了两个头,“姑娘姑娘,您就饶了我这一回罢,下次再不敢了。”又去抓那小丫头的手往自己脸上拍,“来来,你打回来,你快打,打了姑娘就不生气了。”
此时上夜的夏菱也起来了,忙过来打圆场,拉着夏荷站起来说:“行了行了,姑娘不过是一时气话,你还在这儿演什么猴儿戏?”
又扭头笑着冲静言道:“姑娘可是说错了,她这样子当不了女打手,倒应该卖进杂耍班子里。拴根儿麻绳再给她一面锣,就能开张收钱了。”
静言还是头一次说这么重的话,看夏荷一张粉白的脸,偏额头鼓起来个大青包,又听夏菱说的有趣,便转怒为笑。
叫夏荷和那小丫头都到跟前儿来,摸摸小丫头的脸蛋儿,又探了探夏荷的脑门儿,扑哧一笑:“闹吧闹吧,你看看你,一句话的事儿,给咱们素雪庭添了位红脸儿门神,你自己也弄出个寿星脑门儿。”
让夏菱把先前落马时卫玄送的紫荆膏拿来,看着这两个丫鬟都上了药,这才说:“我是最看不惯与人动手的。有什么大不了的不能好好说,非要动手才行?旁的院子管不了,但咱们素雪庭绝对不许再有打骂小丫头的事儿,记住了么?”
夏荷红着眼圈儿,眼泪噼里啪啦的掉,哽咽着连连说知道错了。又拉着那小丫头的手,“你别记恨我,今日是我的错,赶明儿请你吃好的,当是赔礼了。”
旁边一直吓得不敢出声的小丫头们见静言气头过了,忙围上来,只说夏荷和那丫头的头发也乱了,衣裳也脏了,便一阵风似的把人拉出了屋。
厅上只剩夏菱并一两个最贴心的小丫鬟时,静言便嘱咐夏菱,“我早就发现夏荷是个笑面虎,泼辣起来能顶半个男人,仗着嘴巧长得也甜,有恃无恐的。你和她在一起的时间最久,这丫头的毛病你得盯着点儿,我是不会真把她如何,但万一以后惹着旁的人呢?早晚吃亏的还是她。”
夏菱点头道:“姑娘说得是,以后有我盯着,您放心。”
静言不想再多说,便叫外头的小丫头进来,问东院那边又出了什么事儿?
金燕的死原本已是尘埃落定,却因为那个扮丑角的中年汉子又被搅了起来。
静言记着卫玄嘱咐的话,这件事她既然无能为力,便不要往跟前凑着去搀和。但她和素雪庭的几个丫头是最先发现金燕尸体的,东院现在这么一闹,便有不少其它院里的人来打听。
静言想了想,她不知道卫玄是怎么安排的这些事,那行凶之人又是如何与官府施压按下这桩命案,只唯恐旁人来打听时她哪句话说的对不上了,又出差池。
于是她便把事发当夜同去的丫鬟们叫上,一起躲到王妃院里去闲话家常。
王妃自然也是听闻东院那边的动静,但她散漫惯了,也不怎么往心里去,只是叹了几句,“那姑娘真是怪可怜的,王爷应该多赏赐些银钱才好。”
今日太阳还不错,王妃穿戴得整整齐齐歪在软榻上,手里一只绣花绷子,温柔的笑着对静言说:“那些外面的事儿自有男人们去应付,与咱们女人无关。来,你看看我新扎的花儿。”
静言依言上前,王妃拉着她同坐在榻上,把花绷子一递。
静言的笑容有些僵,但还是点头道:“王妃这是绣的祥云么?颜色很出众。”
王妃笑意盈盈,“笨姑娘,这是海棠。”
静言只觉得头皮一麻,干笑道:“我不太懂得这些。不过这花样子真不错,是绣帕?”
王妃笑得花枝乱颤,“这是给王爷秀的鞋面儿。”
静言彻底僵住,王爷……那般威猛的男子,会穿绣了海棠花的靴子么?而且这、这花,绣得像是一团乌云似的。
王妃拿回花绷子又不紧不慢的穿针引线,“常听你姑姑说,你从小就不爱诗书女红,凡是女孩子喜欢的花儿呀草啊你也不爱。倒是每日跟在哥哥身边打算盘呐,记账本呀。当时我就想,这姑娘必是因为家中清苦,不然哪儿有女孩子不喜欢穿戴打扮的?”
说着看向静言狡黠一笑,小声道:“其实我也不擅女红,我也不爱那些吟风弄月。你这性子不像你姑姑,倒像是我的亲侄女儿。”
静言微微垂着头道:“我哪儿有这等福气。”
王妃的声音依然是轻轻柔柔,“福气有上辈子积的,也有这辈子自己聚的。”说罢抬手托着静言的下巴仔细端详,笑眯眯的说:“我看着你倒是一脸福相,只怕日后有大富贵。”
中午王妃留了饭。
吃毕。王妃竟不似往日那般慵懒,反而留下静言继续陪自己说说话。
按辈分论,静言是要跟着她姑姑的孩子同样称呼王妃为姑姑的,但她一向不敢攀这高枝儿。今天却是王妃主动提起来,让她以后别王妃王妃的叫得那么远。
“我很高兴能有个自家的姑娘来陪伴,你虽与我没有血亲,但我是从心里喜欢你。以后只唤我姑姑便是,听着也亲切。”
说这话时,王妃已又歪回软榻上,自嘲了一句:“年纪大了,不太坐得住,便容我松快些罢。”而后便斜斜的倚在层层软垫之上,懒洋洋半闭着眼,有一搭没一搭的与静言闲话。
华服锦衣难掩王妃依然窈窕的身段,妩媚多情的一双眼在流转之间好似人的心也跟着化了。静言在心底由衷赞叹王妃之美,不多久便惊觉这美并不是给她看的。
王爷不知何时站在屏风一侧,“王妃睡了?”
静言赶紧起身行礼,王妃也跟着撑起身:“没呢。”
王爷几步上前坐在榻上,爱惜的说:“今日身上觉得如何?乏不乏?”
王妃淡淡一笑,“多亏了有静言陪着,精神头倒比平日好得多。姑娘自上午便来了,怕我因昨日大宴累着,便一直在旁张罗打点。”说着又用绢子擦了擦王爷的额角,“您怎么出汗了?”
王爷握住王妃的手道:“还不是因为陆世琛那小子的破事儿!”
王妃眉头微皱,“既然是他惹的事自然有他家人善后,王爷大可不必操心。”又是轻轻一叹,慢慢抚弄着王爷的鬓角,“文符也不争气,这么大了还不能替王爷分忧。”
看着王妃满面的焦虑自责,王爷顿时放软了口气说:“文符很好,虽还不够稳当,但脾性忠正耿直。这次的事儿要不是因为牵扯着文筳,我也不必费这么多周章。”
王妃一惊,紧紧的拉着王爷的手道:“怎的还与文筳有关?文筳那孩子恭顺贤良,必然是有人挑拨,抑或栽赃。”
王爷沉吟片刻后面色略微有些阴沉,“传话的小厮说是文筳招那姑娘过去领赏,所以才出了后来的事儿。此事卫玄已经查明,并非杜撰。”
王妃按着胸口急急的说:“文筳不会也……”
王爷重重一叹,咬牙咒骂:“不争气的东西!”
静了片刻,王妃声音微微有些发颤,抬手抚着王爷的眉心,“别生气了,气坏了又要惹人心疼。文筳若是真做了什么,您好好教导他一番就是了。年轻男孩儿,正是火气旺盛的时候。您要是真处置了文筳,只怕安妹妹……”
不提安夫人还好,一提安夫人王爷立刻皱紧眉头。
王妃又是劝慰了一阵,还拿来绣了一半的花样子给王爷看,“是不是比从前好了很多?静言以为绣的是祥云,原来真有比我还笨的呢!”
王爷看着那绣得乱七八糟的东西,眉头终于舒展开来,笑着刮了一下王妃的鼻子,抬手搂住她的腰,“你呀,就是太仁厚了。拿这个来逗我,想替文筳求情是不是?”
王妃立刻拿花绷子挡住羞红的脸,“王爷!还有姑娘在跟前儿呢!”
王爷仰头爽朗一笑,这才转过身来,笑着对静言说:“你能惦记着王妃,替王妃分忧,很好。我听说你还有个才入学堂的侄儿,现下在家塾读书么?都学了什么?”
静言忙一一回了。
王爷点点头,“你父亲章衍我是见过的,既然章氏五爷家这一脉只剩你侄儿一个,倒应该好好钻研学问。这样罢,明日你便回家一趟,告诉你母亲一声,我想让你侄儿到东院来,由言重山亲自当他的西席,可好?”
静言一震,连忙跪倒行了大礼,“多谢王爷!”
王妃轻笑道:“王爷,才刚我还跟静言说,她与潘三奶奶分毫不像,倒似我的亲侄女儿一般。让她改口唤我姑姑,你便是她的姑父。多了这么好的一个侄女儿,真是咱们的福气了。”
王爷一笑并不在意,“你喜欢就好,我听卫玄说这丫头很妥当,西院的账目也拢得清清楚楚,比我堂姐在时明白得多。既然你与她如此投缘,日后更应善待着些。”
王妃点头称是,“我知王爷喜欢女人打扮得富丽些看着喜庆,前日便送了静言几样我年轻时用的首饰。姑娘家中清苦,一向简朴克己,真是让人心疼。但那些东西都是王爷当年送我的,只请王爷不要怪罪才好。”
王爷挥手道,“几样首饰算什么?明日我便命工匠们进来,再多做些给你们戴着玩儿。”
王妃一笑,招呼静言道:“还不快过来谢谢你姑父。”
这之后静言便一直陪在旁边。
不得不说,王爷王妃两人的恩爱真是羡煞旁人。与自己父母那种相敬如宾不同,王爷对王妃的宠溺简直到了让静言瞪眼睛的程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