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我想吃肉
第142章 联姻
玉姐此生也曾遇着不甚喜欢她的人,却没一个似皇太后这般是她正经长辈的。玉姐此生虽只活了二十几年,却不曾遇过这等棘手的事情。她委实不明白皇太后心里是怎生想的,旁人家里婆婆摆谱儿拿捏儿媳,一是倚仗着辈份儿孝道,二是因着儿子必要顺着母亲。
凡婆媳之间有些个龃龉的,多半是有一个夹在中间儿不会做人的儿子。若一味顺母,妻子又是晚辈,忍便忍了。若心疼妻子,从中缓颊,也是相安无事。九哥这里,显是个心疼妻子的。更有要命的一条儿——九哥是过继来的,并非皇太后亲子,本就不亲近,皇太后又无亲儿,朝臣们也不肯听她的,晚年要过得顺当些儿,总该有所收敛。玉姐先搬了梯子来,皇太后却不顺坡下驴,反而再三生事,无怪玉姐不晓得她的想法了。
玉姐不得不与九哥抱怨:“娘总说我的不是,道是不该只奉承慈寿殿,反将慈明殿丢开手儿去。我想也是,总要禁宫里一道住几十年的,镇日冷脸儿相对,彼此都不快活。却不想我说个甚,她都不接话儿,将我晾在那处,也是难堪。慈寿殿都没她这般难缠——你与我出个主意呗?”
九哥冷笑道:“若要她开颜,除非你我去死!”
将玉姐唬了一跳,彼时她正坐妆台前除耳坠子,今日戴的是付一大一小两颗明珠串作葫芦形的坠子,一手捏着坠子、一手捏着耳垂,冷不防吃这一吓,将耳朵也扯得疼了,护着耳朵看九哥:“这是什么话说的?怎就到那般地步了?”
玉姐心里,皇太后头一个瞧不顺眼的便是她,于九哥却并不曾如何挑剔。算来她也算与皇太后有仇,皇太后的脸是她打的,皇太后的娘家衰落之始却是洪谦揭了陈奇有袭杀流民以充军功之嫌。皇太后待九哥却算不上坏,较之孝愍太子遭遇,已算得不错。且玉姐看得分明,皇太后是有心讨好九哥,往东宫送美貌宫人之事便是一证,乃是折玉姐颜面却有安抚九哥之意——“赠美”向来是拉拢人的好手段。
九哥低声道:“先帝时,孝愍太子去得忒冤枉!宫才人她养得恁般尽心!”
玉姐心中了悟,孝愍太子之事乃是旧怨,宫才人之事却是新仇,这两桩是大的,余者尚有许多小事,日积月累,心结难解。总是九哥心里有一想头:皇太后是要个能攥在手心儿里的皇帝,不合她意的,她都要谋害。虽说太皇太后亦有此嫌疑,却比皇太后识时务又果断,两相对比,又有个陈熙行事颇端正,显得好些儿的那个成了个好人,差些的那个委实成了恶人。
玉姐晓得九哥不至于无礼于皇太后,便也不想劝九他如何。她今日这般说,不过是在九哥这里报备一声儿罢了。两个宿怨已深,若九哥肯听皇太后的话,玉姐也只有泪千行了。当下定了主意,要与慈寿殿更好些,待淑太妃也更敬重些儿。皇太后看在眼里,怨毒之心更生。
淑太妃与孝愍太子妃皆看出了些个端倪,淑太妃亦小心提醒着玉姐:“慈明殿似有些不喜哩。”玉姐将脸儿作个苦笑形状,道:“您说,那位娘娘喜欢甚哩?”
淑太妃哑口无言,皇太后怕是想帝后唯她之命是从,顶好叫皇后下堂去罢?
玉姐见她这般形容,倒先笑了出来:“太妃与娘娘为姐,娘娘总不至对您无礼的。听说原侯家姐儿也长成大姑娘了?都是亲戚,何不宣来与太皇太后解解闷儿?也叫孩子散散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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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姐要见这姐儿并不是原侯的女儿,却是陈熙的长女,也到议亲的年纪了。淑太妃听着她提这话,心便一阵儿狂跳,太子年幼,两个并不般配,皇后娘家亦无年貌相当之少年,然她肯见,总是与陈熙有好处的。世人虽看着崇庆殿与慈寿殿近来交好,却犹念着昔日有些龃龉,若皇后此时亲近陈熙一系,于原侯家也是有好处的。
因太皇太后老迈,淑太妃倒能当这慈寿殿一半儿的家,新年前后,淑太妃便做主将陈熙长女,单名一个芬字的陈大姐儿唤至慈寿殿里来。名为陪伴太皇太后,实却是与玉姐来看上一看,结个眼缘儿。
陈芬看着十余岁年纪,身量儿略长,一脸的温和秀气。水绿小袄、桃红裙子,外罩件白地绣红梅的褙子,虽是冬衣,看着却不显雍肿。颈上挂只璎珞圈儿,头上只插几只簪子并不戴髻。玉姐看她与淑太妃之明快、太皇太后之沉稳大相径庭,虽也寡言,却带些儿羞怯。便将她唤至跟前,拉着手来,细细问其年岁。
淑太妃与原侯夫人并陈芬之母亦在,婆媳两个不明所以,拿眼睛看淑太妃,淑太妃与她们丢个眼色,令她们稍安毋躁。那陈芬与其弟陈芳,幼时因父亲不在家,叫母亲当眼珠子似地宝贝着,居然不曾养成跋扈性子,却养就另一般模样——极腼腆。待陈熙归家,看着一双儿女,来不及生气,便下手要调教,儿子他管得,女儿却只好交与妻子,耳提面命,叫将女儿教得大气些儿。数年下来,陈芬行止颇有改观,行事也颇看得,自幼养成的样子却留了丝影子下来。
玉姐听陈芬自述年岁,又说:“也略看几本书儿,闲时做些个女红,不过胡乱学着罢了。” 模样儿虽羞怯,说话儿却也滴水不漏,一口官话说得极正,声音也不似那般蚊子哼哼,心里忽生出个念头来。却命朵儿:“去取我那红匣子来与姐儿玩。”
朵儿听着红匣子,便知这陈大姐颇得玉姐喜欢,于红匣之外,又取两匹贡缎来。玉姐笑道:“你倒好做人情哩,姐儿便如此得你眼缘儿?”淑太妃晓得朵儿在玉姐心里是头一个可意的人,使眼色与陈芬,令其谢过。
陈芬谢了赏,玉姐却又问她:“如今京里可有甚好玩的哩?我如今在宫里,却不知外头情况了,”顾淑太妃等道,“每我娘过来,我却不敢问她的,问了,必要叫说我自幼淘气,长而不改其志。”
说得连太皇太后都笑将起来,太皇太后愈发行动缓慢,便好听人说话,现见玉姐与陈氏言谈甚观,心下大为快慰。
陈芬便说京中男子好看个斗鸡,女子却又好踢毬,玉姐道:“我小时候儿倒也踢那个玩哩,后来长大了,便叫母亲禁着不令玩耍了。”原侯夫人道:“那才是亲娘哩,不肯叫玩得过了,心散了,叫人知道了,不好。她在家里,我也说少玩那个,凑个趣儿罢了。还是管理家务、认些字、做些女红好。”玉姐点头道:“正是。”又笑看陈芬。
自此,陈芬似是投了玉姐的眼缘儿,不时便得入宫来见。玉姐却又问九哥:“我看陈家姐儿颇好,她父亲也是个晓得事理的,可否与她做个媒人?”
九哥于原侯只是平平,然陈熙规行矩步,颇合他心中大臣模样,听了便一点头:“陈熙为人好,想来他的女儿必是不差的。纵孩子有个差池,他也会明事理能处得好。凡夫妻间事,最怕有人于中挑唆,尤其怕父母不明,更是火上浇油——陈熙也年近四旬了,他女儿想也不小了,可定了亲?”
玉姐笑道:“我问过她母亲、祖母了,始议婚,原相看了几个皆不大中意。进士人家有些个不乐与外戚结姻,勋贵里头,也是良莠不齐。”
九哥道:“你却想将她说与谁?”
玉姐道:“你看——大哥家的二郎如何?”
九哥肚里一轮转,拍案道:“门当户对!你且先请了、婶子、来,问一问她的意思——可与陈家先说了?”
玉姐嗔道:“我是那办事不牢靠的人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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申氏蒙召入宫,且不知有何事。及至崇庆殿,玉姐亲接了她来坐下。两个于次间上首榻上对坐,玉姐笑道:“又生受了您跑这一趟儿。却是有件事儿,必先与您说了不可。我说了,您听着,觉着合适了便应,觉着不合适,只当我没说,您只来串串门儿,看看孩子,可好?”
申氏因问何事。
玉姐道:“我近日看着个好孩子,想着肥水不落外人田,想与她做个媒。”
申氏道:“不知是哪家的好孩子,能入你的眼来?”
玉姐道:“枢密副使家的姐儿,如何?”
申氏亦知玉姐近来与陈氏走得近些儿,今听玉姐这般说,又说是枢密副便家的,便知是陈熙之女。略一寻思,便问:“说与哪个好哩?”
玉姐道:“这却要看您了,我想着,这孩子父亲是枢密副使,行事又端正,也是个有力岳家。姐儿看着虽腼腆,看她说话做事也是个明白人儿。”
申氏一听便明,笑道:“大哥家长子已将放定,定的是华尚书的曾孙女儿,只好便宜二郎了。”玉姐拍手道:“我问九哥,九哥与我也是这般商议来。如此,我便做这媒人啦?”
申氏道:“极好!我回去便写信与大哥,叫他休胡乱定了亲事。”
以申氏之身份,差了人,一路行商路、住驿站,也没个人管,日夜兼程,小半月儿便将书信送到。儿女婚事向来愁人,这陈芬之父官爵既高人品又好,虽陈烈为人略次,也叫陈熙压着老实了,且申氏说话极有份量,既她说好,二郎父母更无异议,修书入京言明“皆听母亲做主”。
唤过儿子便告诉他:“祖母与你定了门好亲事,从今日起,你要上进起来,不可玩闹。”当下便打点起行装,二郎母带了二郎上京,与申氏一道,操持放定之事。
那头申氏接了书信,便与玉姐来说。因玉姐问过陈芬是否定亲,淑太妃便多留了个心眼儿,拿言语试探。玉姐但笑不语,及接着书信,便与淑太妃先递个话儿,淑太妃便也心里有数儿。
这时候玉姐携了申氏来慈寿殿,与淑太妃打一照面儿,且说:“今日有一事要烦劳太妃了。”淑太妃便知有戏。
太皇太后面前,玉姐满面笑意,将陈芬夸赞得天上有、地下无,且说:“我一看便欢喜上了,回来说与官家,官家也欢喜。一想这般好人物,怎好与了旁人家?便想着个孩子。”将二郎又夸赞一番。
淑太妃于侧将申氏亦赞了一回:“谁个不晓得王妃贤良?王妃家的孩子,必是好的。”
太皇太后当即道:“叫原侯家的来。”
几个女人将事说定,申氏亦以一支凤头簪子交付陈芬。外头却是九哥将陈熙唤来,又宣郦玉堂来,叫这两亲家打个照面儿。
风声传出,总是侧目看原侯府的人少了许多,说帝后“南蛮子”的勋贵也少而又少。玉姐心里得意,命开了内库,赐下金壶、金盏、牙扇、凤钗等物,半与陈芬、半与二郎。九哥却托了不悟就近择一吉日,好与这两个放定。
三月里,二郎母子抵京,恰巧这吉日便在三月二十六。因玉姐生日在三月十七,皇后千秋节宴上,使陈芬见了未来婆婆。这二郎母亲原恐陈氏女跋扈,今见其腼腆,反而开心,暗道:腼腆些儿好,有官家与娘娘看护,也不须他两口子如何争强好胜,倒好安生过日子。亦以一簪与陈芬。
看的人都舒一口气,此事便定。
至三月二十六,两家放定,男家的媒人原是皇后,因是女子不好出面,便由着九哥指洪谦做媒人,孝愍太子妃之父为证。女家的媒人便是陈熙托了华老尚书,老尚书得了陈熙许多谢礼,口上犹言:“我原要休致哩,又想一老废人如何好做媒?便迟几月,总要与女公子将事办妥才好。”又以义安侯董格为证,因其战时曾督管粮草,与陈熙有些旧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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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姐牵头儿做成这桩婚事,心里也美得紧,连章哥与珍哥两个忍不住与王赟一道逮了蚱蜢胡闹也不曾生气。蚱蜢往竹篾编的小笼儿里一关,几个逮上了瘾,往御花园边儿上草窠子里逮了一笼儿。
章哥还问王赟:“蟋蟀能叫,它怎地不叫哩?”王赟细看道:“它不是蟋蟀,自然是不会叫的。”珍哥伸手来戳,道:“听娘娘那里朵儿小大姐说,它能吃哩!”
王赟登时来了精神,问道:“真的?怎生吃法?!是煎是炸是蒸是煮?”珍哥摇头道:“我也不晓得。”王赟便邀着珍哥一道试着吃,又恐章哥不喜。不意章哥先与他们一处玩得疯了,竟不曾板起脸儿来说他们。三个人不敢往厨下去,悄点了堆火,拿着蚱蜢去烤。
又不会烧火,弄得烟比火大,熏得一脸的灰,叫寻章哥快要发疯了的于向平“到”到了崇庆殿。
玉姐看着他们三个,略责几句,却问朵儿:“要怎生吃?”
闻说油炸了极香,便命做了来,满炸了一盘子,一人吃了几个。又取茶果来与他们配食,待三人吃饱了,笑得极和气道:“都吃饱了?吃饱了才能顶住事儿,去读书罢。”
三个心都侥幸,居然不曾挨罚,岂知一至东宫,却叫丁玮逮着了。丁玮平日极和善,此时却发起狠来,将珍哥与王赟左手各打二十戒尺,将章哥左手捉来打了五下。又罚三人抄书,三人始知甚叫“吃饱了才能顶住事儿”。
三人去后,玉姐将炸的蚱蜢拿来嚼了,道:“炸得香香酥酥的,洒上盐,果然好吃。”
这极好吃的“蚱蜢”,却与九哥添了个天大的麻烦——它实是蝗虫!
连年干旱暖冬,以致北方蝗灾。
第143章 天灾
冬季温暖又少雪,确易生蝗虫,却又未必是必有蝗灾。也是九哥运气,又叫他撞上这蝗灾了。
蝗灾初发时,当非在本朝境内,却是在境外。蝗虫将关外的草都啃秃了!胡人自是知晓的,却没那个好心通报。待蝗虫于境内也生发出来之时,关外将草皮啃得能看见泥土的蝗虫亦飞越边关,与境内蝗虫连成一气,所过之处,寸草不生。
最先知道的并非当地官员,却是些个农夫。有年纪的老人一见铺天盖地的蝗虫,便即大惊失色!年轻人看着这蝗虫,不知所措。
唯有幼童,因常捉小虫子来玩,见着蝗虫来还要拍手且笑且叫:“好多蚱蜢!可捉了来喂鸡,养出来的鸡可肥哩,又能多下几个鸡蛋,捡了好换些油盐!”当即呼朋引伴,拿着细眼儿竹笼子去捉蝗虫玩。还有几个聪明的,却将长裤脱下,两只裤脚儿一扎,把着裤腰撑开了,往空中扑几下,便能将许多只,小心伸手去一只只取了来往笼子里将。个个笑得开怀。
待回到家里,口里将说:“我捉这许多蚱蜢好喂鸡……” 见着长辈个个面如土色,尚不知有甚事,却吓得住了嘴儿。有脾气爆的父母,便要将孩子采来打几下儿,将竹笼子往地上一掼,还要踩上两脚,将孩子吓得直哭。
此时此刻,不少人心头忽想起旧年朝廷颁领,征募移民西南屯垦之事。彼时嘲笑这等人没眼光,将熟田抛却反寻荒田,又不屑此等人抛弃父母故居、祖宗坟茔。现在想来,心内却生艳羡之情。西南纵穷山恶水,也好过眼下蝗虫成灾。
凡有灾异,总是小民先要受难,哪怕朝廷赈灾,纵官吏清廉不贪,也仅止糊口而已。一旦有个病症,唯死而已。若是遇上一二贪渎的,连糊口也无了,先饿死的便是老幼妇孺。凡灾必要死许多人,眼下还是一家团聚、几世同堂,半月后能剩几人,已不敢想。
再有一等依附豪强之人,不免愁苦起来。逢灾,但凡不想官逼民反的朝廷都要减赋,豪强之家亦要减租;然朝廷多半要赈灾,豪强之家却大半赈不了灾。当地有些见识的豪强也是头疼欲裂,逢灾之年,许多小农无法过活,便要贱价售地以度难关,原是趁机发财的大好时候儿。然似今年这般大灾,却不敢大发其财,也是恐小民活不下去,要“均贫富”之意。非但不敢狠欺压,还要将佃户田租削减。国家赈灾,可于丰收之地调拨米粮,何等样豪强能田连南北?
蝗虫既成灾,便是极多,又行动迅捷,待地方官察觉不对之时,已是铺天盖地,出门且要使衣裳裹着头脸。地方官吏也一时无法,只得匆忙写折报灾,再寻对策。水灾可迁居高处、疏通河道,旱灾可深打井、往大河取水。蝗灾却令人束手。
民间却又比官吏点子多,短短几日间,各处村落已有供奉起蝗神图的。自口里省下些吃食,蒸糕饼、宰牛羊、奉酒水,请蝗神毋为灾。纵子不语怪乱力神,也有些个官吏顶不住这漫天蝗虫,亲往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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滋事体大,八百里加急一路传至京中,到得九哥手上,不过区区数日而已。政事堂亦听着消息,各面色凝重,赶往紫宸殿。九哥头日在崇庆殿里看着盘儿炸的“蚱蜢”,思及京中食蝉蛹的风气,再看玉姐时,也不过一笑而已。还笑挟了两只来食,颇觉酥香可口。
今日听着蝗虫为灾,心里只恨昨日不曾将天下蝗虫食尽才好!
李长泽心里早叫了八百声“晦气”,暗道必是近日不曾与佛祖烧好香,竟又叫他遇着这百年难得一见的“好事”。匆匆将事禀报,多的一字也不敢提。丁玮满面懊悔,道:“前几日看着他们几个小学生捉着蝗虫玩,我只道他们淘气,臣不能见微知著,以致误了大事,死罪!”
田晃却说了句公道话儿,上前朝九哥一拱手儿道:“纵是先晓得了也于事无益,除非天肯下场透雨。”
田晃说这话时,乃是秉着公心,九哥近来听着“雨”字便觉着戳心,脸儿更沉了几分。开口声儿便沉了几分,问道:“如此,该当如何?”也是,蝗灾不似这水旱之灾,初来之时还好应付,成片蝗虫只要现身,不消多时,便甚都不剩下了。吃完一地,便又成群结伴儿地往另一地去,拦都拦不住。
亏得这殿里读书人多,又有几个贤做榜样,咬咬牙,李长泽拱手儿道:“官家,唯今之计,唯有下令捕蝗一途了。”朱震此时才接上来道:“还有赈灾、恤民,今有此变,想来先时议的移民屯田之事,却有许多人响应了。请严令地方官员,时刻巡查,毋令因灾生变。”
靳敏亦不甘落后,上前一步道:“只恐百姓内有愚昧顽固者,既不肯迁移、更不肯捕蝗。臣尝闻,民间有崇拜蝗神者。”
李长泽半转了脸儿看着靳敏道:“也不须悉数全迁了,区区蝗灾不过一时之事,待时过境迁,北方田地岂不无人耕种了?不肯迁移的人,朝廷这一季还赈得起。”言毕,却与九哥换了个眼色,两人心里却想:恐怕靳敏说的,近乎实情。口上却不能示弱。
于是九哥颁旨,政事堂令下,即命先前派往北方巡视之御史与太学生,就地招募自愿往西南迁移之民。又下令各地捕蝗。
彼时正当春耕将完,叫蝗虫过境,还能春耕个甚?各地官员便将春耕且放下,贴出告示、派出衙役,往各处乡村宣令。也有已将田地押与人,已无产业的,看着家徒四壁,便即收拾行装,欲往西南去的。也有家中人口颇多,不能悉数养活的,便分出一半人去。也有家中兄弟极多,一朝分家,各成贫民的,亦抽着签儿分人前往。此外又有些个依附豪强之佃农,田原便附于豪强之族,又不得赈济,索性携家带口,也要往那处去。
西南新垦之地,皆领种新稻种,气候又较北方湿热。算着时日,这些个移民过去,年内还能再种一茬稻子,来年口粮便足了。有动身早的,今年或可收着两季。
所可为难者,便是靳敏所言,民人皆不敢捕蝗,恐触怒了蝗神,再降大灾。便是有些个官员,虽是读的圣贤书,心亦不安,乃至公然抗旨,上书与九哥“请毋为此荒悖之事”。恨得九哥将奏折摔于地下,下令政事堂,督其捕蝗而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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却说九哥叫个县令上书气得摔了奏折,却也不曾将这县令如何,只严命其依旨而行而已。生了一肚子气,颇觉坐立难安,看看时辰,便往崇庆殿而来。
玉姐心内颇不自安,她自是不很信这些个鬼神之道,然自九哥登基以来,坏事未免太多了些儿。又,前几日她才炸了几盘儿蝗虫,北方便有灾异,她很有几分疑心,这是蝗虫报复她食其子孙。见了九哥,也小心接了,问他:“怎地又有事儿不成?事已至此,还能坏到何处?且放宽心。”
九哥恨声道:“事已至此,本当共体时艰,如何反有人泄气?”因将县令不肯行令之事说了。
玉姐听他这一说,又见九哥捕蝗之意艰决,便也硬气起来:我便得罪你又如何?第一莫做,第二莫休而已!便与九哥出主意:“这却也好办。”九哥道:“怎生好办?”玉姐笑道:“他一个人纵愿意,能捕多少?总是要靠小民的。只要小民愿意,于县令何干?国家禁淫祀,淫祀何时断绝过了?”
九哥道:“你说了这许多,究竟有何妙计?”
玉姐道:“不是我的主意,是你原先就有的主意。因兼并,要与多出来的人寻出路,听命经商,是也不是?商贩又不耕种,他吃的饭哪里来哩?他为何肯经商哩?因能赚钱,钱能买米。有利可图而已。今朝廷发米粮,难道是白发的?都有手有脚,朝廷又艰难,难道要白养着人?与他们说,一斗蝗虫换一升米!谁个要拦他们吃饭,他们倒要先吃了谁哩!蝗虫又多,捕起来又不难,三尺孩童也能做的。”
九哥听了顿时心头一松,笑道:“大妙!”
玉姐胆气愈壮,且说九哥:“蝗虫也能吃哩,前些时日咱吃的那个蚱蜢,便是了。你吃着香不香?有了它,还怕饿着了人?”九哥不禁莞尔:“你才晓得?”玉姐道:“蚱蜢种属多哩,也有管蝗虫叫蚱蜢的。”九哥听她嘴硬,也不与他争辩,抽身道:“事情紧急,我须与政事堂商议,及早颁下旨去。”
玉姐起来拦着他道:“你且休急,我却有话要说。如今丁太傅有急事,朝廷上下都紧着北方,他们上课也不安生,索性叫他们放几天假,你将大郎带了去罢!他也该晓得你为国不易!”
九哥略一想,点头道:“正是,他也大了,该知道些个事了。”想当初他这般大时,郦玉堂虽不令他看公事,往来见客却也常唤他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