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石头与水
白木香捧着肚子喝一口,说,“我说怎么瞧着眼生,县衙的人我基本都认识。怎么给派来的驿卒还有残疾呢?不是说官场上残损不许为官么?”
“驿卒并不是官,这无妨碍。再者,这是陆侯军中老兵,他们上了年纪,再加上打仗有些残缺,平时在军中也只能做些杂务。如今有咱们建驿站的机会,每月固定粮晌,且不必像军中那样辛苦,陆侯就将他们安排过来了。”裴如玉略做解释。
“陆侯可真精明。”
“你这话说的。”
白木香说,“既是以后都在咱们县当差,就当一视同仁,我看他们也都是花白的头发了。上次发了靴子,衙役们夜间巡逻的羊皮大袄,每人也发一件吧。”
“成。一会儿我吩咐一声,让他们拿着牌子去你的皮货铺子领去。”
白木香忽然问,“这驿卒都是派的伤残老兵,那给咱们的驿马不会也是秃尾巴瘸腿的老马吧?”
“想哪儿去了,马都是按等拨下,很有几匹不错的一等马。”
白木香闲了还去马厩看过拨下来的驿马,果然有几匹毛色柔亮,矫健威武的高头骏马,有专门的两个驿卒照料马匹,将马养的都很好。刘牛那里也添了两个徒弟,裴如玉安排过来的驿卒,驿站以后要供给来往各位大人吃食,既有迎来送往的,也要有厨灶这些上头的。
厨灶可是肥差,裴如玉一问有没有人愿意学,驿丞瞧着都想学,不过,驿丞是要管整个驿站的,排除驿丞后,裴如玉让他们想学的抽签决定,之后就派在刘牛这里学徒。
另外几个老兵,裴如玉跟驿丞商量后也给他们安排了差使。
裴县尊一惯的理念就是:不养闲人。
虽然他挺想她媳妇能闲一闲的,简直吓死个人,肚子跟个小锅似的,她媳妇竟然折腾起弩弓来,先时的小弓看不上了,想换个大的,让县里铁铺给她按样打个大些的弩弓,她媳妇还改了打造的方法,在弩上加了箭匣,要个能连发的弩弓。
裴县尊愁的,媳妇总想舞刀弄枪是怎么回事哟。
尤其媳妇还很狡猾的摸着肚子说,“这也不是我想玩儿,你看我以前哪里玩儿过这些,这是咱们裴秀想玩儿。”
裴县尊心说,我这么个斯文人,我儿子不可能不斯文的啊!果然儿子饮食像他,性格就像媳妇么?
裴县尊忧愁着儿子可能不大稳重的事,裴七叔与红梅姐已是欢欢喜喜的到了新伊城,裴七叔没住驿站,他不是官身,也没住自家铺子里,裴七叔包下了新伊城最大客栈的最好院落,和红梅姐住了进去。
软绡帐子、波斯地毯,入目的家俱摆设都极是精致文雅,这屋子竟是比裴府她闺女女婿的屋子更精致三分。
李红梅先摘了皮帽子脱了外头的狐裘,站在屋里左看右看,裴七叔接过她手里的裘衣,交给小福,拉着李红梅坐在临窗铺设精美的木榻,问,“红梅,找什么呢?”
“这屋如此暖和,可这一进来,既没有热炕,也不见炭火。这从哪儿升的火啊,怎么就这么暖和。”李红梅奇异的说,裴七叔笑,“必是取的地暖。”
“地暖?”
“建房舍时便将地下挖空,留出烟道,入炭的地方,待天冷时,便放炭进去,这其实跟炕的道理差不多,下头烧着炭火,屋里能不暖和么。”
“唉哟,这可真讲究。”
“用地暖屋子干净,你看这屋子,就没有烧炕的烟火气。”
小梅端来泡好的茶水,李红梅先接一杯递给裴七叔,说,“这法子可真巧,怎么不见旁人用?”
“一则这技术不常见,二则这样烧炭量大,像寻常人家为了省炭,炕里添把柴一样取暖,可这地暖用柴不行,必得用炭。”
李红梅低声问,“这屋子很贵吧?”
“不贵。咱们不过偶尔住一住,等回帝都你就知道,咱家的屋子也不比这个差。”
李红梅点头,还是很有计划的说,“那也得节俭着些,自家屋子住不花钱,这个是要花钱的。咱们把钱攒下来,以后给儿子娶媳妇,给闺女置嫁妆。”
裴七叔突然觉着压力好大,他跟红梅姐都不年轻了,有没有孩子得看天意。可看红梅姐这满面笃定的模样,裴七叔就把医理上的实话都咽了下去。
两人租好院子,吃食上裴七叔也完全体现了他食不厌精脍不厌细的本质,结果,三天就叫红梅姐收缴了财政大权,说裴七叔不会过日子,大手大脚,还是得她瞧着些。
两人天气好时就出去逛有异域风情的新伊城,若是阴天,就在暖若三春的屋里说话谈笑,李红梅原还说十天半月就能回去,结果,新伊城就住了一个月,待从银楼取走裴七叔定做的六套首饰,余者绸缎锦纱茶叶等物置办齐全,裴七叔才带着李红梅往回赶。
白木香要不是中间收到过裴七叔托人带回的书信,都得以为她娘跟七叔在新伊城出事了。白木香感慨,“什么叫乐不思蜀,这就是啊!”
裴如玉笑,“夫妻都是如此。”
“我今天从城南回来,看到县里的军爷过来,还押着东西,是不是有什么事?”
“是军中发了咱们县一车火炮,北疆不比关内,民风彪悍,县里防御的弓箭刀枪都要多备一些。”
“去年你跟知府衙门要,才发了些破刀烂枪的,到县时还得咱们自己修补。这火炮不会也是坏的吧?”
“这是军中直接拨下来的,已经抽查试过,都是好的。”
白木香想到什么,唇角一翘,“这陆侯也有意思,安排了几个老兵下来,对咱们县的兵器供给积极许多,可见他是个重情义的人,很照顾自己手下兵士。”
白木香能想到的事,裴如玉更是早早想到,这些送火炮过来的百户兵士便安排着住到了县衙里,院子与老兵的院子挨着。章百户是个细心人,看过兄弟们住的屋子,炭火给的足,每天烧的暖和,除了孙驿丞一人一间,其他兄弟都是两人一间屋,被褥不是从军中带来的旧物,听兄弟们说一来县里就发了新的,都是新棉花的厚被褥,还一人一张羊皮毯,听说夏天还会发一套薄的。衣服现在也换下军中旧衣,改穿月湾县统一的衙役服,每人每季里外两身新衣,就是浆洗,县里发浆洗票,一月免费浆洗两次,还有刮胡子剃脸票,每人每月刮两次胡子。
孙驿丞原也是军中百户,与章百户相识,只是,章百户是大将军身边近人,孙驿丞(百户)当年只是军中寻常百户。孙驿丞同章百户说,“我们都是与县中衙役一样,他们有什么,我们一样发。前些天又一人补发了一件羊皮大袄,晚上穿着都冒汗。”
章百户知道的内情多一些,闻言也放了心,笑着给孙驿丞斟酒,“如今听来,裴县尊是个厚道人。”
“很是厚道。原本冬衣衙役们早领过的,我们这一来,从里到外都是补发,每个人发了领物牌到铺子时领,个子高的就领大号,个子小的领小号。每月除了朝廷发的工钱,还有一两县衙补助。大将军照顾我们这些没用的人,给我们寻这个好去处,以后一辈子的饭碗也有了。”咕嘟嘟的热锅子的小火沸腾中,孙驿丞感叹着举杯,“章兄弟你回去,替我们跟大将军说,我们在这儿,一切都好。我们几个能给大将军当兵,这辈子也算没白活!”
“大将军也是记挂兄弟几个,借着送火炮的时机,让我过来看看兄弟们。兄弟们过得好,大将军便放心了。”章百户笑着与孙驿丞碰杯,叮的一声,仰头饮下一口烈酒,问,“要是有哪里不合适的,你也只管说,既是咱们安定军出去的,咱们就一辈子都是兄弟。”
“好兄弟!”
——
当天送完火炮,休息一夜,第二天章百户原要启程,结果,当晚一场鹅毛大雪,第二天雪有两尺深,且风雪未停,委实赶不得路,一行人便继续留在县衙等雪停。
章百户虽出身军旅,却是个细致人,早上起来跟弟兄们先清扫县衙的积雪,县衙分派有序,前头是拿着扫帚扫雪,后头是拿着铁锹铲雪的,整个县衙的雪扫过一遍,就见裴县尊一袭黑色玄狐大裘自内宅出来,对章百户微一颌首,“辛苦了。”
“您客气,我们也没旁的事。若有能帮上忙的地方,您尽管吩咐。”
裴县尊同汤巡检道,“这便去敲钟,召各街街长,每户出两个丁,出来扫雪铲冰。”吩咐刘牛,“在县衙前搭出大帐,煮粥煮茶煮肉汤,凡家里艰难的少吃食的,还有扫雪的,都过来喝一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