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明月珰
连玉厌恶地皱了皱眉,他对一个半老徐娘能有什么心思,却还不能不做出深情模样,安慰这位知府夫人,“最近府里可有动静儿?”
“我家老爷都被你们义教给打怕了,如今楚中丞又去了兖州,他自己一个人能做什么?”谢氏娇滴滴地点着连玉的胸口道。
“那都司那边呢?”连玉又问。
谢氏也不是蠢的,也知道连玉是为了什么才跟她燕好的,可惜等她醒悟时都已经上了贼船,想反悔却也来不及了。好在连玉人生得俊美,言语也温柔,比家里那迷恋小妾的糟老头子可好了不知多少倍,于是她也就任由自己泥足深陷了下去。
“讨厌,你遇到人家,也不说几句贴心话,只光顾着发问了。”谢氏嗔道。
连玉胃里一阵翻涌,却将谢氏搂得越发紧了,等马车行到一间僻静民宅的时,他将谢氏从马车上抱了下去,直奔卧房。
好半晌之后,谢氏才扶着微斜的发髻懒洋洋地走出门重新上了马车。
不多时后,督府后院的莳花婆子又出现了,却还是没机会接近季泠,因为季泠压根儿就不去后院了。
但好在芊眠偶尔还在后园走一走,那莳花婆子便捧了一束芍药递给芊眠,“芊眠姑娘,这是刚摘的芍药,我瞧着开得正好,少夫人病着,看看鲜花眼睛也能舒服些。”
芊眠笑着接过了花,“难为你这婆子想得周到。”
只不过季泠早就有了戒心,所以连玉送花的行为并没得到想要的结果。如此又熬了几日,连玉也感叹季泠就跟无缝的鸡蛋一般,让人不好下手。
原本拿捏住季泠只是一步闲棋,可有可无,之所以想对她下手,更多的还是想羞辱一下新来的这位心狠手辣又果决干练的巡抚,但自从见过季泠后,连玉就舍不得放手了。如此殊色,若不能收入帐中,只怕一辈子都会遗憾。
所以连玉才会在季泠身边徘徊不去。
楚寔回府之前,他在兖州英雄救美的消息就已经传回了济南府,也有有心人把消息送到了芊眠的耳边,自然季泠也就知晓了。
“你说表哥从兖州带了名女子回来?”季泠倒也没觉得多惊讶,楚寔在外做官,当然得有人伺候,至于季泠自己却是不作数的,他们都没圆房呢。
芊眠点点头,又开始老生常谈,“说是生得花容月貌,国色天香,少夫人,你可得上点儿心了,到现在你和大公子都还没圆房,等将来回了府,在老太太和大夫人跟前可怎么说得过去?”
季泠道:“这可不是我做得了主的,表哥不愿意,我也没办法啊。”
芊眠跺跺脚,“大公子怎么会不愿意?只怕是顾忌着少夫人你的身子骨才忍着的。”这是芊眠想了许久才想出来的理由。
季泠眨了眨眼睛,是因为她身体的缘故?
“不管怎么说,少夫人你也该主动些。大公子倒是不愁女人给他生儿子,可你却只有自己生的才能依靠。你再不主动,让外头的狐媚子把大公子笼络了过去可怎么好?”芊眠替季泠着急道。
季泠红着脸道:“我还要怎么主动啊?”她都主动去给楚寔刷背了。
芊眠低声道:“等大公子回来,少夫人脱光了往他被窝里一躺,我就不相信大公子还能做柳下惠。”
季泠的脸红得都要爆炸了,“你,你,你……”
芊眠这是年纪也大了,所以说起话来也少了些顾忌,“奴婢说的这是大实话。”
季泠捂住脸道:“快别说了,谁让你出的这种馊主意,赶紧出去吧。”
正闹着呢,却听水丫在外头喊道:“大公子回来了。”
楚寔踏进门的时候,季泠的脸还依旧烫着,他多看了两眼,“这是怎么了?”
季泠心虚地瞥开眼,“没什么。表哥,你可以沐浴更衣?”可这话才说出口,季泠就想咬自己的舌头,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
楚寔点点头,“也好。”
只是这回季泠想进去伺候时,却被楚寔转身拦住了,“我自己来就行了,想静一静。”
季泠点点头,从净室退了出来。
芊眠上前低声道:“大公子也真是的。”放着家里千娇百媚的少夫人不要,却在外头安置女子,也不知道干净不干净。但这后面的话她却不敢抱怨。
季泠的气性没芊眠那么大,她是个顺从的性子,随遇而安,在梦里楚宿那般冷落她,她当时还身为唯一的二少夫人呢,也没见她奋起挣扎。现在的日子过得如此顺遂,季泠就更没道理会跑去争取楚寔了。
楚寔沐浴出来后问,“近日可有事发生?”
季泠摇摇头,“没有,府里好好的,我听表哥的,也没出过房门。只是那莳花婆子前日里送了一捧花来,想来还是不死心。”
楚寔看着季泠,心想他们会死心才怪。这几日下来,楚寔已经把雪寂庵的底细给摸透了。
第一百一十六章
不出他所料, 那些求子心切的妇人去雪寂庵上香,实则却是在雪寂庵偷汉子。有主动的也有被动的。
比如谢氏的儿媳妇, 那是真心去求子, 却被连玉引诱奸污而怀了胎。这事被谢氏发现了, 她本要揭发, 却不知连玉用了什么手段, 居然将那半老徐娘给收入了囊中, 于是成了婆媳共侍一夫。
如今谢氏被连玉撺掇着又想来害季泠, 也亏得季泠的性子不爱交际,加之鼻子又灵, 否则还真不定会有什么结果。想着楚寔就觉得后怕。
当然这些污糟事儿,楚寔一般是不会拿去污季泠的耳朵了,可若是不跟季泠说的怕,又怕她踏入陷阱, 毕竟季泠并不是次次都能有如此好运, 恰好闻到了奇怪的味道。
“雪寂庵的事儿已经打听明白了。”楚寔简要的说了一遍,细节就没必要告诉季泠了, 济南府多少妇人的清白都坏在了雪寂庵,甚至还有不少官眷,所以义教才能如此猖狂。
季泠惊呼地捂住嘴巴,她自己也忍不住哆嗦。若是她和楚寔已经圆房, 而又久久不能怀孕, 指不定当时就跟谢氏去了雪寂庵。“表哥,我……”
楚寔轻轻地捏了捏季泠的肩, “没事儿,跟你说这个不会为了吓唬你,你做得很好,如今义教无孔不入,处处小心些总是好的。”
季泠点点头,想楚寔保证道:“我一定不出门的,表哥。”
楚寔换过衣裳就去了前院。因为最近他们在连玉身上有不少发现。
这人就好似义教的中枢一般,从他身上牵出去了无数的线头,楚寔估摸着自己是钓到大鱼了,甚至怀疑他可能跟白莲娘子关系很近,亦或者他本身就是白莲娘子。毕竟连玉是可以忽男忽女的。
可另一方面,那窦五娘也是个关键人物,跟她联系的人也颇多,只不知她和连玉又是什么关系。
但楚寔并不着急,也没想着一夜之间就要将义教连根拔起,他有的耐性。
不过因为有楚寔坐镇,义教最近几次在山东的进攻都以失败告终,内部说不定已经有了分歧,所以行动越发地急躁和频繁,破绽也就更多。
日子这么一晃就进入了五月,楚寔忙于清理义教,在内宅待的日子就更少了。而内宅的厨房那边自然是怎么阔气怎么修,进展也很慢,因此季泠实在也没多少打发时间的东西。只能做点儿针线什么的,或者弹弹琴,看看书。
以前在蜀地,她还乔装出过一次门,这次却再不敢。那会儿楚寔还会请厨师上门教她菜式,如今也是不能。
是以楚寔偶然弄脏了衣服回内宅更衣,却见季泠就蔫儿哒哒地以手支肘地望着窗外的天,满是向往。
再文静的人,在一间屋子里关久了也难免向往外面的生活。何况季泠如今连后面的园子都不能去,活动的空间比犯人也好不到哪里去。
也不知季泠在想什么,连他进了院子她都没发现。楚寔静静地看了她一会儿,觉得她的脸色似乎又苍白了一些,心里有些不忍。想起过去的这几个月,才发现自己对季泠实在太过苛刻了,完全没为她想过。只想着她能安安静静地待着,让人无法对她下手。却忽略了她是一个活生生的人。
而季泠也实在太乖了,乖得楚寔不能不自责。
“在想什么呢,阿泠?”楚寔出声道。
季泠听见楚寔的声音,眼睛一亮,放下手肘迎到门边,“表哥,你怎么回来了?”
楚寔道:“我回来换身衣裳。”
“哦。”季泠眼里的光彩黯了下去。
楚寔不假思索地开口道:“明日是端午,虽然今年因为义教的事儿,济南府不办龙舟赛,不过端午的街上还是热闹的,你想出去看看吗?”
季泠怯怯地道:“可以吗?”
楚寔笑道:“当然可以,正好我也休息一天,明日陪你出门。”
“真的吗?!”季泠欢喜得都想跳起来了,“真的吗,表哥?”
楚寔点点头。
“可是会不会给你添麻烦?”季泠想了想又退缩了。
“不会,阿泠怕是天底下最不会给人添麻烦的人了。”楚寔替季泠理了理鬓角的头发。
季泠的脸立即像涂了一层胭脂一般,粉扑扑的,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睫毛扑扇如一柄小扇子,眼波里全是感激,弄得楚寔更是自责。他不过才付出了一点点,还本就是他该做的,却得来了季泠满心的欢喜和感激。
真是个傻丫头啊。
尽管楚寔忙得恨不能有分身之术,但次日还是信守了承诺,一大早就唤起了季泠,领她去了趵突泉。
因是五月里,日头已经晒得人流油,所以自然是早起出门比较清爽。
季泠的激动是无以言表的,虽说以前也曾跟着楚寔出门,但单纯为了游玩这却是第一遭,且还是楚寔为了陪她而主动提及的。
趵突泉在坤顺桥南,离督府却也算不得太远。季泠戴着帷帽由楚寔亲手扶着下了马车。
虽说日色还算早,但似趵突泉这般拥有“天下第一泉”的名胜之地却也不会游客匮乏,但今日周遭却是静悄悄的,乃是楚寔带来的几十名侍卫将附近围了起来,不许闲杂人等干扰。
“此地也没有人,把帷帽取了吧。”楚寔对季泠道。
季泠应声抬手,不过还是楚寔先动手帮她把帽子取了下来,但她脸上却依旧还罩着一层薄纱,只露出两只眼来,但即便如此,那眼里却仿佛已经倒映了艳阳般光彩夺目。
对走遍了天南海北的楚寔而言,再美的景致也已经无法让他升起持久的惊喜,顶多就是“哦,还不错”这样的感受。但看季泠的眼睛,则如孩童初见蜜糖一般欢喜得无以复加,还真是单纯。
楚寔便又伸手替季泠将挂在耳畔的金链取了,那面纱自然地垂落到了她的颈侧。
季泠“唔”了一声,还有些不太习惯。
“捂着不热么?”楚寔笑道。尽管天色尚早,但艳阳的威力已经咄咄逼人,楚寔鼻尖已经些微冒汗了。
季泠摇摇头,“不热。”
楚寔执起季泠的手,感觉温凉如水,还真是不热。想必所谓的冰肌玉骨也不过如此了。
季泠却被楚寔的这个动作给闹得红了脸,却又不知该如何反应,手指微微地僵着,是收也不是,不收也不是。
好在楚寔调整了一下姿势,从执变成了拉,一路领着季泠往前。
趵突泉有北、中、南三股水,泉源上奋,水涌若轮,当地人也叫它三股水。泉水上涌有两、三尺高,看得季泠吃惊得微微张开了嘴,站在一旁欣赏了良久。
趵突泉乃是一个泉群,除了趵突泉外,还分散着许多小泉,其中“金线泉”却也十分有名。
楚寔站在一旁指了指泉中,只见两股泉水从池底的两侧对涌,势力相当,到水面时相交,聚成了一条水线,阳光一照,闪闪发光,因此而得名“金线”。
季泠自然又驻足欣赏了一会儿,她好像看到什么都十分惊奇,毕竟是从小养在深闺,见识还是浅了些,是以看到这些奇景都觉得惊异而目不转睛。
季泠欣赏泉景的时候,却不知楚寔正在欣赏她。眼前殊色,却是天下众多美景也不及其三分的。尤其是季泠年岁渐长之后,虽然依旧还是木头美人的本色,可女儿家的娇媚却也怎么掩也掩不住,从眉梢、眼波、唇畔流淌而出。
更兼此刻如小女儿般的欣喜娇憨,将空濛山雨般的清雅之美又染上了一丝金线般的昳丽,让楚寔都一些后悔没能早些带季泠出门走走。
季泠又看了会儿金线泉,怕楚寔等得不耐烦,便开口问道:“表哥,那柳絮泉又在哪里啊?”
“哦,你也听说过柳絮泉?”楚寔问。
季泠点点头,柳絮泉边有女词人故居,今虽不存,但总叫人有慕古之心。
既然季泠相问,楚寔自然要带她去。
柳絮泉,泉沫纷繁,如絮飞舞,因此而得名。楚寔道:“可惜不是柳絮飘飞之日,否则柳飞絮、泉如絮,当更为别致。”
季泠也随口念了首前人之诗,“金线池边杨柳青,泉分石窦晓泠泠。东风三月飘香絮,一夜随波化绿萍。
楚寔道:“看来阿泠出门前做了不少功课,怕是早就想来趵突泉了吧?”
季泠赶紧摇头,“也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