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谣
娘说的什么视为己出、未缺吃穿这些虚伪的假话暂时按下不提,她惊的是——她竟然不是娘亲生的孩子么?!
她不止一次问过林清远,也问过周萍,问她是否是他们的亲生孩子,爹每次都斩钉截铁的说“是”,娘也从未否认过,问得多了她便也开始深信不疑。
到头来,她的深信不疑全是一场空。
她并未觉得失落,甚至心底隐隐开始庆幸——庆幸周萍不是她的亲生母亲。
酒菜已经上齐,梨奈不用再在御膳房盯着了,她怕林桑青身边无人可使,便没回繁光宫,赶着来绮月台找自家主子。
抵达宴饮的大殿中,刚好看到林桑青把酒水洒在身上,梨奈忙不迭把腰间别着的手帕递给她,“娘娘,您是不是太累了?”
神色自然地接过手帕,林桑青竭力维持镇定,尽量使自己的语气听上去正常,“哈哈,洒酒可能会传染,皇上刚洒过,本宫也开始步他的后尘。”她偏头对坐姿优美的季二小姐道:“二小姐可要小心些,别被本宫传染了。”
季二小姐掩唇微笑,“娘娘说笑了。”
宴会已经过了一半,酒菜的滋味都已尝遍,该聊的天也聊得差不多,这个时候正适合表演歌舞助兴。
握着柔软的手帕,林桑青装作若无其事地坐直身子,抬头吩咐梨奈道:“梨奈,去把表演助兴节目的乐师舞姬们都叫出来吧。”
梨奈脆生生应了,转身去殿外传等候多时的乐师舞姬们。
乐师和舞姬很快进殿,走在最前面的是身穿七彩舞衣的年轻舞姬,乐师们抱着自己的乐器走在后面,他们都低着头,脚步不疾不徐往前走。
这些舞姬和乐师林桑青都不熟悉,她只和弹琵琶好听的那位女师傅说过话,并且她还许下承诺,说要把繁光宫里的紫檀琵琶送给她。她翘起脖子找了找,弹琵琶好听的那位女师傅走在队尾,她紧紧抱着怀中泛着淡红色光泽的红木琵琶,低下头跟着前面的人挪动脚步。与前面人相比,她的步伐看上去有些凌乱,不知是紧张还是怎么的。
快到林桑青身边时,女师傅稍稍偏头瞥她一眼,接着不动声色地加快脚步,似乎不想和她打照面。林桑青凝神看着她怀中泛着淡红色光泽的红木琵琶,越看越觉得哪里不对劲,但到底是哪里不对劲,她一时说不出来。
视线不经意触及身下的红木餐桌,黑红透亮,可见岁月沉淀的痕迹,她愣怔一瞬,倏然间觉得灵台一片清明——淡红色?
不对!她平日里用的并不是现在抱着的这把琵琶!
林桑青出身不高,没有机会接触琵琶这种高雅玩意儿,但基本的生活常识她还是有的。她知道红木有老红木和新红木之分,老红木颜色呈黑红色,新红木呈淡红色,弹琵琶的女师傅前段时间一直用一把黑红色的老红木琵琶,但今儿个她抱着的这把琵琶呈现淡红色,显然是新红木制成的。
新红木与老红木虽然都是红木,但价格天差地别,她是宫里的老乐师了,没道理在排练的时候用价格不菲的老红木琵琶,而到了正式上场却换成略次一等的新红木琵琶。
结合她方才反常的表现,林桑青越想越不对劲。谨慎一些总是好的,就在弹琵琶的女师傅即将走过身边时,林桑青忙叫住她,“师傅等等。”
女师傅猛地顿足,脸色霎时变得惨白如纸。
嚯,林桑青更加笃定这里头有问题。
噙着深深笑意起身,林桑青绕到她身前,趁她还没有反应过来,第一时间把琵琶拿到自己手上,漫不经心把玩着琵琶,她笑道:“师傅这把琵琶颜色挺不错,看上去像是值些银钱的,左不过我猜它的音色应该不好,配不上师傅所奏的钧天之乐。”加深唇角的笑意,她抱着琵琶坐回自己的位置,“本宫先替你收着吧。梨奈,”她唤守在身边的梨奈,“脚程快一些,赶紧回宫一趟,把墙上挂着的那只紫檀琵琶取来,让师傅用那只琵琶奏乐。”
梨奈不解其意,但她还是立即出门往繁光宫跑,一路匆匆忙忙,光是鞋子就跑掉三回。
弹琵琶的乐师见林桑青抱着她的琵琶不撒手,顿时显得很是焦急,她不敢把琵琶抢回来,只能容色哀婉的同她讨商量,“娘娘,奴婢平日里皆是用这把琵琶弹奏的,若是突然换另外一把,只怕……”
林桑青收敛笑意,冷冷斜睨她,沉声道:“本宫说了这把琵琶配不上师傅,它便配不上,难道师傅认为本宫说的不对吗?”
弹琵琶的乐师战战兢兢垂首,“奴婢不敢。”视线若有若无往被林桑青抱在怀里的琵琶上瞥,她咬一咬涂过脂粉的嘴唇,额头上开始沁出细密的汗珠。
殿中的宾客们没等多久,梨奈很快抱着紫檀琵琶返回绮月台,由于琵琶长久挂在墙上,没有人用过,上面已布满灰尘,梨奈特意拿软布擦拭两遍才抱过来。
乐师不敢拒绝林桑青,只得抱着新取来的紫檀木琵琶上场演奏。
歌舞表演如常进行,宾客们沉醉于歌舞之中,尽情享用着美食珍馐,没出什么岔子。
淑妃似乎尤其喜欢这支新排的曲子,她一直挂着满意的微笑,指头不自觉地在桌子上轻轻打着节拍。林桑青偏头看了看她,淑妃察觉到她的视线,顿时恢复平日里生人勿近的高冷模样。
林桑青有些想笑。
待助兴的节目表演完毕,林桑青不动声色地唤来白瑞,谨慎叮嘱他道:“白瑞,你把琵琶拿到后面剖开,看里面可藏有什么东西。记住,不许把琵琶交给任何人,你是皇上身边的人,若是有什么人敢到你手里抢东西,你要及时告诉我。”
白瑞郑重地接过琵琶,趁殿中众人不注意,抱着琵琶往后殿去了。
林桑青这才觉得松了一口气,她放松挺直的脊背,略靠在椅背上,细细打量着殿中的世间百态。
太后仍旧和国公府的大夫人坐在一起,她们亲亲热热地叙着旧,说些陈年旧话;淑妃和季二小姐虽然坐在邻边,但她们之间几乎毫无交集,只是各人饮各人的酒,看上去像陌生人似的;周萍和林忘语倒没怎么饮酒,但她们喝茶水比较多,等下肯定要出去如厕。
正牌林小姐的爹娘亦前来赴宴,他们夫妻俩感情很好,一直在相互帮忙倒酒。见林桑青抬目看向他们,林夫人激动得几乎快要落泪,林大人也不怎么淡然,左不过林府大公子没来,想来应当还在塞外守边关。
依照林夫人的性子,见到日思夜想的女儿哪有不扑上来哭一场的道理,林桑青十分害怕久别重逢的感人场面,是以昨儿个她特意让梨奈捎口信回去,千叮咛万嘱咐,让林夫人在宴会上和她保持一定的距离。
她们林家已被抬到了几乎与季家同等的位置,一举一动都要万分小心,不能让人拿住话柄。
除了淑妃一直撂着脸之外,殿中呈现出一派其乐融融的宴会盛景,大臣们尽兴畅饮,大抵今夜都想不醉不归。
不时有大臣举着酒杯向箫白泽敬酒,好听的话说了一大串,箫白泽不好不喝。殿中灯火通明,箫白泽白皙的脸蛋儿上已浮现薄醉之色,双颊微红,看上去更像大美人了。
他的身子羸弱,其实是不能喝酒的,然而大臣们的盛情难却,他只能硬着头皮往下喝。
第129章 第一百二十九章
林桑青恐他喝出什么毛病,恰好桌子上有一盘香瓜,她借送香瓜给他的机会叮嘱他道:“你少喝些酒,仔细喝醉了之后又发酒疯。”声音压得极低,似蚊子哼哼。
箫白泽深深望她一眼,眸子里的深情只来得及藏起三分,仍有七分流露在外,“不会了。找到你之后,我心中所有的执念都没了,不会再发疯。”
这句话很耐听,林桑青拿手摸摸鼻子,挡住面上满足的笑意,“不发酒疯不代表不会成个醉鬼。”
箫白泽捏起一片香瓜放进嘴里,“无碍,我今晚去你宫里。”
林桑青挑眉道:“你倒挺会打算,喝醉了之后往床上一躺就睡着了,倒让我整夜伺候你。”
面上的微红之色更甚,眼底的微笑溢满整张脸,箫白泽故意拉长声音道:“哎,青青,你怎么这么斤斤计较啊。”
青年的模样本就生得英俊,他不笑的时候还好,只要他露出笑容,便能即刻把人的心弦撩动得颤动不止。嗯,要是这里只有他们俩,估摸林桑青现在已经爬到他身上了。
现在时机还不成熟,她不能和箫白泽表现得过于亲密,已经有人开始朝他们这里看过来了,林桑青尽量让神色恢复正常,慢悠悠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