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谣
母妃总是这样温柔和顺,待人接物没有任何架子,林桑青几乎从未见过她与谁红过脸。就连皇后有时刻意为难,母妃也不会生气,笑一笑便过去了。大多是她气不过,暗地里想些坏点子,稍稍回敬皇后一下,为母妃出出气。
靖尧姑姑曾说过,她天生是宫斗的好材料,活该生在帝王家,如此才不算屈才。
世人都说三个臭皮匠顶个诸葛亮,那会儿她浑浑噩噩的不上进,再加上同样不上进的季如霜和方舒玉,她们仨刚好凑成个诸葛亮。
如霜是季家专门送进宫陪伴她的世家女,除了隔段时间会定时回家住上几天外,剩下的时间大多在宫里陪着她。如霜打小便没有娘亲,季相又鲜少管她,由于长久缺乏亲情,有人稍微给她一些亲情,她便牢牢记在心里了。
她比如霜年长一岁,于是,如霜把她当成了姐姐,素日里很爱黏着她,像个跟屁虫似的。
舒玉是御膳房厨娘的孩子,本来应该和她们这些贵族小姐没有交集的,但她娘做的桂花糖蒸栗粉糕很合林桑青的心意,周皇也很喜欢,甚至特意赐过金锅铲给舒玉她娘。爱桂花糖蒸栗粉糕及制作出桂花糖蒸栗粉糕的厨娘的女儿,是以,她把方舒玉当成了臭皮匠组合中的一员,三人厮混在一起,干了不少令人头疼的事儿。
她初捡到箫白泽那会儿,季如霜回家探亲去了,方舒玉也不在宫里,等到她们俩都回宫,她第一时间对她们道:“姐妹们,我前几天从坊间带回来一位少年郎,他长得可好看了,唱曲儿也好听,我引他和你们见一面。”
少年换下了锦缎华服,改穿一身宽松飘逸的花青色常服,愈发衬得他仙风道骨,容貌姿态更似仙君了。该是她那极富有审美观的母妃给他准备的。
如霜和舒玉都呆住了,良久,舒玉揉揉鼻子道:“哎,昭阳,你确定他是男的?天底下怎么会有这么好看的男人啊!”
如霜瞪她一眼。
她很满意如霜和舒玉的表现,心情愉悦得像是献宝之人得到了帝王的夸奖,并被封个一官半爵。她呼唤站在树下的俊美少年,“白泽,你来唱支曲子。”
他抬起刷子一样浓密的眼睫毛,容色平静道:“不会。”
她皱眉,“昨儿你还唱曲子给我听的呀,怎么现在又说不会了,你什么意思?”
他隔着木质栏杆看向她,眼底澄透一片,只倒映出她一个人的影子,“我说了唱给你听,没说唱给别人听。”
方舒玉闻言咋舌道:“哇,昭阳,他怎么这个样子啊。”
她应该生气的,从来没有人敢拒绝长公主的要求,她要什么皇宫里的人便给她什么,从不敢违背。但那天她却没有生气,心情反而格外愉悦,“呐,不唱就不唱。”她眯眼满足笑道:“如霜和阿玉什么好听的曲子没有听过,应该不稀罕我们白泽开口,你……别唱了。”
她想要他今后只哼曲子给她一人听。
往后半月,乌坎族族长呼延瞬入皇城,带了足以塞满半个繁光宫的彩礼,想要求娶她最喜欢的靖尧姑姑。
靖尧郡主是周朝的一面震军大旗,因为有她在,周皇才能稳坐江山,诸如季、金、刘几家才不敢轻举妄动,她弥补了她哥哥的不足。
父皇对靖尧姑姑不单有亲情、君臣之情,更有数不尽的感激之情。他认真询问了靖尧姑姑的意见,问她可愿嫁给呼延瞬。
靖尧姑姑漫不经心地擦拭着铜杆银枪,头也不抬道:“呼延瞬小孩子一个,哪懂得什么情爱,不过在战场上输给我两次,竟然妄图求娶我,当真可笑。兄长,帮我打发他回去,让他自此以后死了这条心。”
父皇了然。他没给呼延瞬面子,怎么来的便让他怎样回去了,连靖尧姑姑的面都没让他瞧见。
周朝百姓皆言父皇做的好,他们有如女战神一般勇猛的靖尧郡主岂能嫁入外族,更何况对方还是北方一个小部落的族长,根本配不上靖尧郡主。
当年的林桑青也是这样认为的。
在此之后的某一日,天光晴朗,母妃在天井中教如霜和白泽写字,她在清远的陪伴下,平躺在太阳底下的青草地中间,尽情享受阳光的照耀。
她问清远,“公公,为何呼延瞬敢求娶我的靖尧姑姑,难道他不知道他配不上姑姑吗?他的年纪——噗,可以给姑姑当侄儿了。”
清远的眼神朦胧而飘忽,越过天井中花苞初绽的锦葵花,越过修剪整齐的绿色灌木,最后,放在低眉浅笑的圣熙贵妃身上,“因为爱啊,明知不可以,明知配不上,却还如飞蛾扑火一般,甘愿为她做任何事情。”
她蹙起眉头,抓住一个听起来很是晦涩难懂的词,“爱?”
清远收回视线,故作高深的为她解释,“是的,长公主殿下,爱。这是世间最可遇不可求的情感,也是最混账、最美好、最让人期待的情感。”
少女情怀总是诗,她那年恰好十四岁,正是最懵懂无知爱做梦的年纪。以前没有人对她说起过这些,也没人告诉她爱是什么,她像温室里的花朵,被保护得很好。
乍然听到这个字,她觉得很新鲜。
她不止一次地问与她同龄的如霜和舒玉,“你们说,什么是爱呢?”
第165章 第一百六十五章
如霜笑着对她道:“问你父皇和母妃啊,他们再清楚不过了,整个周朝都被他们的爱情感动过。”
她摇头,“才不要,到时候父皇又会笑话我。”
灰色的鸽子一飞冲天,她惆怅地托起下巴,目送鸽子飞远,呓语一般喃喃道:“我也想试试被爱着的滋味。”
宫里的人都向往自由,觉得四四方方的宫墙是种阻碍,生活在这里除了衣食无忧之外,什么乐趣都没有,还不如在宫外做个普通人来的自在。
她并不这样觉得。对她来说,皇宫是天下王权集中之所,更是她长大的地方,是她的家,外面的世界再精彩,她也不向往。
除了偶尔偷偷溜出宫见识新事物外,大多时间她都在皇宫中溜达,有时仰躺树下,有时静坐观花。怕父皇和母妃闲着没事情做,她隔三差五会闯点祸,让他俩跟在后面收拾。
母妃说幸好她是周朝的长公主,若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早让人把腿打折了。
在她闯祸或是静坐的时候,箫白泽一直默默站在她身边不远处,他自然地垂着双手,衣袂随和风轻轻抖动,什么话都不说,只安静看着她,眉目间不见任何情绪变化。
似早已看透了世事,这世间的一草一木都与他无关,都不值得他去看。
她常常能发现父皇和母妃遥遥指着他们,有说有笑的,不知在讲什么,眼神里全是长辈们特有的精明和打算。
父皇曾问她,“昭阳,你想做皇太女吗?”
母妃赶在她回答之前数落父皇,“你还年轻,现在同昭阳说这些做什么,待你什么时候老的走不动了再说不迟。”
她也表示拒绝,嘴巴甜甜道:“我不要做皇太女,做皇太女有什么好的,我要一辈子做周朝的长公主,做父皇和母妃的女儿。”
父皇宠溺地笑一笑,揉揉她的头发,又拍拍箫白泽的肩膀,未几,轻不可闻地叹息一声,不知在愁什么。
繁光宫里的蔷薇花开得最红火时,她在花间铺了块绸缎,一手拿牛乳,一手端糕点,躺在绸缎布上甚为**。
心血来潮,她喝着新鲜的牛乳,问站在不远处的箫白泽,“白泽,那日我听打你的汉子说,你吃过泔水,泔水是什么味道的,好吃吗?”
少年神色自若道:“不好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