避宠 第167章

作者:鹿谣 标签: 古代言情

只因为她自私的想要他永远不离开,所以她逼迫他吞下毒药,将他圈禁在繁光宫偏殿,把他视作自己饲养的宠物。

他自然要恨她。

如霜催促她,让她快些离开,“贵妃交代我一定要助你逃走,昭阳,你赶紧去换一身衣裳,我现在去找父亲和姑母。”

她没有再拒绝如霜的好意,乌云在天际迅速游走,她在一片混乱中冲如霜笑得格外甜美,“如霜。你真好。”

她提起蓬松的裙摆,向着繁光宫所在的方向快速奔跑,一路未曾停下。

跑回繁光宫后,她随手找一把刀子割破自己的手指,使劲挤压伤口,让血流得更快,给萧白泽留了小半碗血。

推开偏殿的大门,她把装有鲜血的碗递给萧白泽,笑意盈盈道:“呐,从今天开始你便自由了,天涯海角随便你去,不用委屈自己在宫里陪伴我这个自私鬼。碗里的血够你用一段时日的,出宫后,你往南方去找卖药给我的江湖游医,他手里肯定还有解药。你装得委屈些,多说些好话,别像现在这样子,一天到晚阴不阴阳不阳的,他应当肯赐解药给你。”

目光从那半碗鲜红的血水上掠过,萧白泽蹙眉问她,“你什么意思?”

她笑了笑,没有回答。

外头传来马蹄踏地的声音,叛军们离这里应该不远了,她贪婪地盯着少年俊美的面容,熟记他的音容笑貌,稍许,她掏出袖笼里的刀子,在他的左右脚心各刺一下。

他疼得闷哼两声。

忍住眼泪,她最后任性一把,抱住他颤抖的身子道:“你就在这里,哪里都不要去。等会儿叛军进来,你和他们说是我把你关在这里的,为了防止你逃走,我甚至还刺伤了你的双脚。你告诉他们,你很讨厌我,也讨厌周皇,更讨厌腐朽的周朝,你……你学着变通些,拣投其所好的话说。”

说罢,她松开双手,强装出镇定自若的样子,最后看他一眼,起身向外走。

她感受到两道灼热的视线紧盯在后背上,烫得她眼眶发热,走不动路,就在她即将迈过门槛时,萧白泽倏然出声唤她,“昭阳!”

她抽抽鼻子,转身朝他微笑道:“你怎么不叫我长公主了?”

双足皆被刺伤,萧白泽应该没有办法站立,他却忍着刀割的痛苦站起身,盛了漫天浩瀚星河的双眸里水泽弥漫,雾气重重。

近乎乞求的、他深深凝视她道:“别去,求你。”

他踩着脚下的两团鲜血道:“我不想你死。”

我不想你死。

因这句话,她收起呼之欲出的眼泪,再度绽放璀璨笑容,“如果有可能,我也想好好活着,谁不喜欢泡在富贵池子里呢?”她笑着对箫白泽道。

推开门,她深吸一口气,收敛笑意,面带决绝之色走向父皇和母妃所在的绮月台,“可我是周朝的长公主,而今国破,我不应当苟活——我自有我的骄傲。”

她没有再回头看那位郎艳独绝的少年,层层乌云覆盖在头顶,天像是要塌了似的,她踩着坚实的步伐,向每个人都必须经历的死亡之路迈进。

身后的视线始终没有消失,她却不敢、也不想回头了。

要死之人不可以留恋人世间的任何事物。

周历三百零一年,存世三百年的周朝国灭,她和父皇母妃一起从绮月台跳下,以仅剩的尊严殉国。

她的父亲、周朝的皇帝,那个因专宠一人而落下昏庸罪名的君主,在最后关头以自己的肉身为铺垫,救下了他的女儿,使她没被摔成肉泥,还留有一口气。

再往后的事情她便记不清楚了,记忆应该是在从绮月台跳下之后丢失的,从现在知晓的一些事情看来,清远改名为林清远,带着她隐姓埋名苟活于世。

难怪她们家有那么多皇宫里的物件,敢情他们本就是宫里的人。

在这个月朗星稀的夜晚,林桑青回忆完她荒唐而放纵的前半生,一颗心被愧疚、惋惜、自责、伤感等情绪塞满,眼泪模糊了视线,使她看不清眼前的东西。

造化这东西,真是神奇。

它不单神奇,还十分残酷,钟爱于将众生放在手心把玩,非到众生认识到自己的错误时才肯收手。

第169章 第一百六十九章

床上的青年还没有要苏醒的迹象,她起身擦擦眼泪,松开一直握着的手,准备再取一些血喂他。

手上的力气刚消失,她突然感觉到,那双骨节分明的手在回握她,一下,又一下,虽然力道轻,却很明显。

她努力睁开被眼泪晕染的双眸,正撞进青年漆黑带笑的眼睛里,他道:“抱歉。”

她当即破涕为笑。

坐回到床边,她亦用力回握他,“好端端的,你说抱歉做甚?”

他平躺在床榻上,嘴唇上稍沾有些血渍,是方才她喂给他的血,“抱歉,”他舔舔嘴唇,眼神诚恳道:“你想起那些事情的时候,我没在你身边。”

该有多善良,才会在被伤害得千疮百孔之后,还能说出这种话。

好容易止住的眼泪又开始汹涌流淌,林桑青眨眨湿润的眼睛,态度诚恳坦诚道:“该说抱歉的是我啊,阿泽,你所遭受的痛苦全是我带来的,这一句抱歉应当由我来说。”

箫白泽的手冰凉刺骨,消瘦一如往年,她将他的手放在唇边轻吻着,推心置腹道:“我从前总是会埋怨自己命不好,抱怨上天不公,给我找了个那样刻薄无情的娘。但现在我明白了,冥冥之中一切皆有所定数。就像是种花,先栽下种子,花儿才能长出来,有因,才会有果。我在周萍那里遭遇的委屈苛待,其实是在偿还身为昭阳长公主时欠下的债,没什么可抱怨的。”

在床上躺了很久,明黄色的寝衣已打起褶皱,萧白泽平躺着仰视她,忧心道:“我以为你记起一切时会接受不了,毕竟你从前那样骄傲,从满朝宠惯的长公主变成普通民间女子,这种打击可以令人丧失心智。”

她释然微笑,曾经的桀骜骄矜早已从面上消失,留下的是经历过世间百态的淡然,“人都是会变的,在民间的这些年,足够把我的骄傲打磨得分毫不剩,遇到再大的挫折,亦能靠自己度过。”

殿中的烛光摇曳不稳,人的影子也跟着晃来晃去,萧白泽轻轻抚摸她的脸庞,轻笑道:“以后别只靠自己了,你还有我,我也有你,我们可以做对方的倚靠。”

她眯眼笑笑,重重点了点头,算是对他的回答。

抓住萧白泽的手,她低眉浅笑道:“听魏先生说,你之所以昏厥,是因为听到了我从台阶上滚下去的消息。”笑容中夹带几许揶揄,她故意拉长尾音道:“嗳,这位风华绝代的皇帝陛下,你就这般受不得惊吓吗?”

眉间松动温柔,萧白泽柔声道:“传消息的太监一惊一乍的,我还以为你摔的很严重,最近这段时日没怎么休息好,精气神本来就不足,再被你这样吓一下,竟直接昏厥了。”动动身子,他忽而板起脸,神情严肃的对林桑青道:“这是最后一次,以后不许拿自己的生命安全设局。我找了你这么多年,目的不是让你以身涉险,也没想要你替我做什么事,我只希望你遵守当年的约定,生生世世陪在我身边,再也不离开。”

少不经事时随口说出的气话,他竟当成约定来遵守——眼底湿润一片,林桑青抽抽鼻子,露出近段时日最真心的笑容。

从云巅跌入泥潭,由生到死,经历一个短暂的轮回后,她终于得到了心心念念的爱情。而给予她这份情的,恰是她亏欠最深、最想弥补的男子。

父皇泉下有知,应该也会为她高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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