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谣
魏虞进殿来正巧看见这一幕。
心里当时有一种难以言说的情绪缓缓蔓延,他不知该不该张口说话,怕惊扰殿中如幻如画的这一幕。
他在门边踌躇着,进也不是,不进也不是。直到林桑青身心愉悦地抬起头,准备和箫白泽说说话,乍然见到杵在门口的魏虞,她惊呼一声,“魏先生!”
怕这一幕有损箫白泽威严的形象,林桑青“呼啦”从椅子上起身,忙把箫白泽按着坐在椅子上,接着,她垂手站立在箫白泽身边,端出一副温婉贤淑的样子,“是魏先生啊。”
她的动作堪称神速,不过电光火石间便交换了和箫白泽的位置,魏虞眨眨眼睛,有些怀疑方才是自己看错了。
这才迈步进殿,魏虞吞吞吐吐道:“那个,我来是想问问白泽,是否现在就把贤妃的所作所为昭告天下?”说完这个,他还特意补充一句,“外臣无心打扰,你们继续。”
箫白泽坐直身子,难得开了个玩笑,“不打扰,若你喜欢,可以站在旁边多看一会儿,看完了再去把贤妃的所作所为昭告天下。”
魏虞欲言又止地瞥他一眼,转身走了。
遥送魏虞的身影消失在启明殿,林桑青扶着椅背若有所思道:“魏先生是不是喜欢承毓?”
萧白泽摇头道:“不清楚,他的嘴巴比鸭子还硬,要他承认喜欢谁简直比登天还难。”
林桑青笑而不语。
良久,她隔着椅子趴在萧白泽的后背上,附耳与他道:“阿泽,我和你说一件事,你要做好准备,切勿过度惊讶。”
萧白泽坐直身子,“好,你说吧——我洗耳恭听。”
——
第二日晨起,萧白泽下了一道圣旨,上面洋洋洒洒写了不少字,圣纸宣读完毕之后,贤妃被御林军押解着去往寒夜宫。
她将会被幽禁在寒夜宫中。
早饭的时辰刚过,这则消息便在宫外传遍了,百姓都在私底下议论着,说萧白泽此举不厚道,纵然贤妃犯了再大的错误,可她终究怀了龙种,皇上怎么能把怀了龙种的妃子幽禁于冷宫呢。
直到在平阳城名声颇好的魏虞站出来说,贤妃之所以被囚禁于寒夜宫,是因为她蒙骗了皇上和太后,蒙骗了天下百姓——她压根没有怀孕,佯装自己身怀有孕,不过是争宠的手段罢了。
天下一时哗然,要知道前朝与后宫向来息息相关,贤妃不仅代表自己,更代表着季家。百姓们都说,恐怕假孕的点子不是贤妃想出来的,而是她身后的季家想出来的。
只因季如笙想出这个看似高明实则拙劣的点子,季家平白无故背了一口锅,名声一时跌到谷底。
如果萧白泽和林桑青都迷糊一些、酒品再差一些、多互相猜疑一些,也许季如笙的计策会得逞。
季如笙已爬到了四妃之首的位置,手里又握着协理六宫之权,后宫里无人能奈何得了她。怀胎十月期满,只要季如笙想办法从宫外抱个男孩进来,皇后的位置肯定是她的。
哪怕太后知道这件事也没什么,顶多气她一阵子,而后为了大局考虑,太后会默认她的做法,甚至会帮着她一起隐瞒此事。
就像当初太后对所有人隐瞒季如霜真正的死因一样。
只可惜,季如笙挑错了对手,林桑青和萧白泽都不是省油的灯,尤其萧白泽,那位主儿连睡觉的时候都多长着一只眼睛,识破季如笙的小计策更是不在话下。
听闻贤妃季如笙被萧白泽打入寒夜宫幽禁之后,太后着实懊恼不已,心口疼的毛病再度复发,她一边喝着黑乎乎的药汁缓解疼痛,一边在心底狂扇自己巴掌。
当年她怎么就在那么多孩子里挑中了萧白泽这只白眼狼呢?
她仍旧记得,昔年看上去体弱多病的少年郎是如何信誓旦旦向她允诺的,“我与皇后一样厌恶着周氏皇朝,尤其厌恶圣熙和她的女儿昭阳,若不是她们,我不可能落下如今这一身病症。若皇后扶植我做帝王,我会以您的话为箴言,谨遵不忘,新朝是我的新朝,更是皇后您的新朝。”
白眼狼拥有张蛊惑人心的好面孔,她当时误以为他好操控,这才从那么多出色的孩子里挑了他这个出身最平庸的认作义子,力排众议,扶植他登上皇帝的宝座。
刚知道萧白泽对她隐瞒昭阳尚存活于世的事情那会儿,太后的初心是假借生病为名软禁他,等心里那口气儿消了,再放他自由。
可萧白泽私下给林轩递了消息,后者带人闯入启明殿,硬是打乱了她的计划,她不得不放萧白泽出来说话。
从那时开始,她逐渐发现,箫白泽这个孩子不简单。
短短数日,她见到了萧白泽曾妥帖藏好的锋芒,那具孱弱病态的躯体之下,是掩藏了八年的深沉心机。
她没有办法再继续容忍下去了,镇安军不出三日便会抵达皇城外围,届时她要亲手把箫白泽从皇位上薅下来,她要他和昭阳那个小贱人一起上路去西天。
眼下镇安军还没过来,她要先做一件事情——去见箫白泽,看能不能把季如笙从寒夜宫捞出来。
既然都已经决定造反了,季如笙算是颗废子,没有什么用处。可她那张脸着实是好东西,自古英雄难过美人关,留着她日后说不准还有什么旁的作用。
要是捞不出季如笙也没什么大不了的,她去见箫白泽的主要目的不是捞季如笙,而是想赶在箫白泽知道季家要造反的事情之前,先动兵把他囚禁起来。
挟天子才能以令诸侯,这些年箫白泽明里暗里培植了不少势力,季家造反的事情一旦败露,箫白泽培植的势力一定会殊死抵抗。
若把箫白泽囚禁起来,当成一样筹码,那么他培植的那股势力定有所忌惮。
打蛇打七寸,擒贼先擒王,这个道理她在做皇后的时候便明白。
把治胸口疼的药喝完,太后慢吞吞从软榻上起身,叫上几个季家军假扮的太监,她迎着正午的日光走出内殿,准备去启明殿找箫白泽。
没等她出门,守门的太监突然来报,“太后,宸妃在门口求见。”
太后的眉心快速跳了跳,脸色霎时变得更加难看。折返回会客的正殿,她沉着声道:“传。”
她倒要看看昭阳那个小贱人主动找她来做什么。
穿过假山重叠的园子,跟着领路的太监走进永宁宫正殿,见太后脸色难看地坐在大殿中间,还没有去启明殿,林桑青心底不由得松了一口气。
呼,还好,她到的时间赶巧,若是晚来一步,只怕会坏了大事。
她提前猜测到,当太后听到贤妃被打入寒夜宫的消息后,肯定会去启明殿找箫白泽,她要做的便是拦住太后,不让她的阴谋得逞。
双手整齐叠放在胸前,林桑青躬身向太后行礼, “给母后问安。”
太后冷眼斜睨她,几个月前的敦厚和蔼不知放到了何处,如今眉梢眼角都透着对林桑青的讨厌,“是宸妃啊,你来做什么?”
没说让林桑青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