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鹿谣
心中的踌躇被这阵春风吹散,淑妃慢慢颔首,“那你可要多上些心,表哥身子弱,尽量别下猛药。”扬起下巴看向林桑青,语气陡然一转,“喂,你别忘了去偏殿禁足啊,要是御廷司查出你是投毒的人,看本宫怎么折磨你,非要让你比表哥可怜一百倍。”
得了吧,驻足床边,林桑青皮笑肉不笑地送走淑妃。她怕疼,比萧白泽可怜两倍就已经够她受的了,可怜一百倍不是要她的命。
时节迈进冬季,昼夜温差悬殊大,启明殿里点了四个地笼,却仍有阵阵寒气从地底冒上来。
淑妃离去好一会功夫后,魏虞终于摆好了笔墨纸砚,他俯身贴在桌子上,提笔又停道:“淑妃的脾气就是这样,从小被丞相惯的,改不掉了,但心其实并不坏,多与她相处便能察觉到。”
林桑青恍恍惚惚地打个哈欠,漫不经心地想,与其和刀子嘴豆腐心的淑妃相处,她倒宁愿多和豆腐嘴刀子心的人相处,只要不拿对方当知己,不交心,光听令人舒心的好话就行了。“快写药方子吧。”她催促魏虞,“我还得赶去偏殿禁足。”
魏虞温和笑笑,“急什么,待我……”话音未落,殿外突然传来疾呼声,一句连着一句,炸得人耳朵疼,“魏先生!太后娘娘心病犯了,您快去看看吧!”
“什么?太后心病犯了?”脸色转眼变得凝重,魏虞搁下墨笔,仓促地叮嘱林桑青,“昭仪娘娘,等会儿给皇上煎的药呈上来,请您务必亲自喂给他,那是解皇上胎里弱症的药,定要让他全部喝下,一滴都别剩。”
通通耳朵,林桑青一头雾水的答应下来,“唔,好。”
魏虞治心病是行家里手,这些年太后的病全由他照看,匆忙卷起桌上的银针,他边快步向外走,边偏头问来报信的人,“不是有些日子没犯了吗?”
报信的人感慨道:“今日发生的事情实在太多了,而且,昔年之事您是晓得一二的,太后看到方御女,又想到那件事了,是以心口疼的毛病才犯得这么急……”越走越远,声音也越来越低,后头的话渐渐听不到了。
为萧白泽煎的药刚好到了火候,白瑞端着药碗过来,略微为难道:“娘娘,这药……”
她权当没听到方才那些话,接过热气袅袅的药碗,拨弄着汤羹道:“我来喂给皇上喝吧,你若是不放心就在旁边守着,防止我偷偷往里头下毒,你不好向太后交代。”
白瑞忙赔笑道:“娘娘这是哪里的话,皇上不会无端信任谁,他既然告诉太后下毒的事情同您无关,那么此事便一定同您无关。”挑起不知何时垂落的明黄色床帘,用钩子挂好,又道:“那您喂皇上喝药,老奴去安置一下方御女,御廷司的人不知轻重,万一把方御女当成犯人对待,她出来的时候估摸得褪层皮。”
轻轻吹开挡住视线的热雾,林桑青眨眨眼睛,不放心地叮嘱白瑞道:“劳烦公公好生打点,需要银钱什么的,便派人到繁光宫去取,莫让无辜的人白挨鞭子。本宫在这里先谢过了。”
白瑞痛快的“唉”一声,步履匆匆离去。
白瓷药碗端在手上,就像捧着一块烫手的石头,林桑青捂了会儿冷冰冰的手,等到暖和了,随手将它放到桌子上,准备等自然晾凉。不经意间偏下头,正撞进萧白泽深邃的眼眸里,漆黑瞳仁瞬也不瞬,便那样直勾勾盯着她,怔住了一般。
不知看了多久。
“哟,醒了”她垂首看向床榻上娇弱的病美人儿,眯眼浅笑道:“眼皮子撑得累不累?”
萧白泽该是还不舒服,没计较她是眯着眼笑的,略往上腾腾身子,坐正了,面色平静道:“林昭仪好眼力,竟能看出朕在假寐。”示意她拉上帘子,苍白的嘴唇轻启,“什么时辰了。”
林桑青掐指算了会儿,不确定道:“大概快到丑时了,离天亮还有一会儿。皇上等下把药喝了,再睡几个时辰吧,明儿个也别去赶早朝,歇一日天下乱不了。”
看一眼桌上热气袅袅的药,用墨水刷过一般的睫毛耷拉到眼睑,萧白泽无奈苦笑道:“若今日我真的死了,就不用再喝这味难闻的苦药,说来也是种解脱。”
如果记忆没出现混乱,林桑青似乎记得,萧白泽昏厥之前说他还没找到谁,所以不能死。她很想知道萧白泽口中那个没找到的人是谁,但身为一个妃子,且是一个不受宠的妃子,有时适时的失忆不失为自保的好法子。捂住嘴巴打个困倦的哈欠,她漫不经心道:“皇上可别说这样的话,您解脱了,我们这些活着的人可要遭罪了,太后一怒之下会将我们全送去给您陪葬。”
又往上坐了坐,被子滑落些许,露出未着寸缕的肩膀,萧白泽举目问她,“你可愿意给朕陪葬?”
想也没想,林桑青不假思索道:“愿意。”
她是真的愿意给萧白泽陪葬,躲避了艰难的世事不说,皇上陵墓大多选在极好的风水宝地,她作为陪葬的妃子葬进去,后辈子孙将受用不尽。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她哪来的后辈子孙?
羡慕而嫉妒地看着萧白泽比她要白皙许多的脖颈,林桑青揉揉发堵的鼻子,好言规劝他,“您还是躺下去吧,把被子盖好了,仔细毒刚清完,再惹上风寒病痛。”
萧白泽不曾挪动分毫,漆黑眼眸往她身上一放,理直气壮道:“没劲了,你扶我。”
第33章 猛飚鼻血
服侍皇上饮食起居是妃子分内之事,纵然林桑青百般不情愿,可箫白泽发话了,她得照做。懒懒散散上前,她搀着箫白泽躺好,信口玩笑道:“爷,慢一些,我扶您。”
绸缎被面上有几道褶皱,她顺手给抚平了,冷不丁碰到个软软的玩意儿,手下一滞,她歪着脑袋不解道:“这……是什么玩意儿?”
箫白泽深深看她一眼,快速而又十分清晰道:“口口。”
“啊!”林桑青猛地后退,惊慌失措地抵在桌子旁,慌不择口道:“你你你!你肮脏!”
似乎觉得她的表现很好笑,箫白泽“呵呵呵”笑了几声,但他此刻内外皆虚,气息一时不稳,竟笑得咳嗽起来,“咳……咳咳咳……咳咳咳咳……”越来越急促,好像停不下来了。
林桑青也不管什么礼数不礼数的了——箫白泽应该不是讲究礼数之人,她在他面前“我”来“你”去的那么久,很少守着宫规,也没见他说过什么。她越过明黄色床帘,小心翼翼地询问他,“怎么了,皇上你怎么了?”
箫白泽摆摆手,“咳咳咳,没事,胎里带的弱症犯了,一会儿就好,你……你别怕。”话音刚落,头颅向微侧,倏然呕出一口血,嫣然如红梅初绽。
林桑青登时被吓住了——靠,他在吐血啊,她怎能不害怕!忙从怀里扯出条手帕,颤抖着双手,替他擦拭顺着唇角往下流淌的红黑色血迹。
身体蜷缩成一只烫熟的虾子,箫白泽该在忍受疼痛,可身体都已经蜷缩成这样了,还是止不住发抖,可想而知疼痛有多剧烈。
林桑青想喊宫人进来帮忙,还没来得及张开嘴巴,箫白泽突然拽住她的手,勉强说出一句话,“别,别叫太医,也不要喊人。”
这句话说得很艰难,每个字都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他痛苦地低叫几声,在床上打了几个滚儿,许是怕自己的叫声会惊着外面的宫人,他张嘴紧紧咬住被子,痛苦的低叫声变得沉闷。面色刷白如纸,十根指头攥成拳头,面上青筋凸起,不过转眼间,额头上流下的冷汗便打湿了头发。
握着被鲜血染红的白色手帕,林桑青手足无措地站在床边,她没经历过这样的场面,完全不知该如何处理。
从箫白泽痛苦不堪的样子来看,这哪里是胎里带的弱症,分明是毒发的症状!
萧白泽身上到底发生过多少事情?身为乾朝的皇,他的衣食住行都有专人负责,怎会中这样残忍的毒?
且,他在隐忍叫声,与其说不想让外头的宫人听到,倒不如说不敢让外面的人听到。
魏虞离去前叮嘱她,让她喂药给箫白泽喝,还说药是治胎里带的弱症的。如今想来,那碗药压根不是治弱症的,而是缓解毒性的解药。
箫白泽几乎痛不欲生,整个人只剩一口气了,若林桑青是有异心的贼人,不用费大功夫,只要伸手捏住他的鼻子,便能让一代帝皇成为一代地黄。
但她是户部侍郎林岳的女儿,是根正苗红的昭仪娘娘,一颗红心向皇上。赶紧往桌子旁跑,端起药碗,颤颤巍巍捧给箫白泽喝。
转身返回床边,她抬抬眼睛,立时僵在原地。
他身上曾发生过什么要等一等,他是中毒了还是怎么的也要等一等,眼下要紧的是另一件事——不过转身端碗药的功夫,这位爷疼得从床上滚下来了,他穿的衣裳早已被魏虞脱下,现在全身赤条条的,没有被子的遮挡,浑身上下一览无余。
特别是那一处,明晃晃,大剌剌,让人不想看都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