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溪笛晓
容双看着他。
姬晟说:“你都看过了,你教朕。”
这一晚折腾下来,容双后悔了。不管选什么姿势,姬晟都有办法变成横冲直撞,到后来他自己倒是得了些意趣,容双只觉得浑身疼痛,身上的青紫淤痕也比上回多了不少。
早上她睡得迷迷糊糊,姬晟还凑过来亲她几口,占尽便宜才去早朝。
这天柳侍郎倒没再来送避子汤,只由她身边的两个小宫女端上来。
两个小宫女一脸欲言又止地看着她把汤药喝了下来。
容双没在意,让人把药碗端下去,随意地用了早膳。
昨晚折腾得太过分,她实在没精力自己看书,索性让两个小宫女轮流念书给她听,自己懒洋洋地窝在躺椅上养精蓄神。
姬晟中午从勤政殿回来时,看到的就是两个娇美可爱的小宫女殷勤地在旁边伺候着容双,一个拿着本游记念给容双听,一个在给容双剥葡萄。
大冬天的,外头自然没有葡萄,不过宫中有专门培育蔬果的暖房,即便是冬天宫中也不缺蔬果。
自从好几年前他这皇姐从内侍里挖到个善于培育蔬果的人才,宫中冬季蔬果的种类是越来越多了,今年宫宴时他给各国使者赐了些葡萄,着实让各国使者都吃了一惊,诚惶诚恐地夸盛朝强盛富饶。
姬晟微一抿唇,上前接替小宫女剥葡萄的活。
容双本来正半合着眼听书,感觉身边人的气息不太对,睁开眼看向自发坐到自己身旁的姬晟。
姬晟泰然自若地说:“朕来喂你。”
第24章 亲蚕礼
姬晟说要喂,还真剥了颗莹润漂亮的葡萄喂到容双嘴边。
谁喂都是喂,容双也不推拒,张口把葡萄吃了。姬晟感觉容双的鼻息轻轻喷在自己指头上,有点热,也有点痒。
这女人不管记不记得这几年的事,都是这么放肆,毫无被囚为禁脔的自觉,时刻都被人殷勤伺候着。
听着小宫女甜甜的读书声,姬晟就想起容双那些“珍藏”。
容双大半时间卧病在床,不会自己去挑书,她看的书大多是这两个近身伺候的小宫女给她拿的,要是容双没精神看书,会不会由她们念给容双听?
姬晟隐隐约约想起小时候他的奶嬷嬷处置过两个宫女,说是她们有什么磨镜之癖。他虽不懂怎么回事,但把这疑问记下了,事情了了以后才悄悄找身边的内侍去打听过这词是什么意思。
当时得知的结果,大大地震撼了他幼小的心灵。
见那小宫女朝他行完礼后还大胆地坐在容双另一侧接着念书,姬晟的唇又一次抿成一条线,一脸不高兴地说:“你们都下去。”
容双不再懒洋洋地躺着,坐起身看向不知道为什么又开始生气的姬晟。她印象里姬晟从小一脸小大人模样,长大后更是满嘴的“于礼不合”“不应如此”“岂有此理”,哪里会是现在这个暴躁易怒的脾性。
容双拿起颗葡萄剥好送到姬晟嘴边。
姬晟原本一脸恼火,触及那冰冰凉凉的葡萄肉,一下子怒意全无。他把葡萄吃了,顺势把人揽进怀里,凶狠地往容双脖颈上咬了一口,留下个清晰的牙印。
容双睁圆了眼。
这狗皇弟!
容双也恶向胆边生,张嘴往姬晟颈边也狠狠咬了一口。
姬晟少时体弱多病,这几年虽勤于锻炼,身体健壮了不少,脖颈这些地方的皮肉却也没多少机会受磋磨,咬起来还是挺好下口的。
他也不躲,结结实实地受了容双这一咬,甚至还想容双咬重一些,这样以后他碰到这牙印说不定还有理由骂她几句,说她是个牙尖嘴利的母老虎。
比起她过去的无动于衷和若即若离,姬晟巴不得她更凶一点——更真实一点。
姬晟一把将人抱起来:“该用午膳了。”
容双莫名觉得姬晟更死皮赖脸了,她怕摔着自己,搂住姬晟的脖子说道:“我自己能走。”
“朕想抱。”姬晟往容双颊边亲了一口,说道,“皇姐让朕抱一抱又不会亏,还不用自己走。”
容双懒得和他计较这点小事,由着他把自己抱到桌边。
两个人一起用完午膳,姬晟又回了勤政殿处理政务。
大中午的,这家伙特意折返一趟,连午歇都略去了,竟就是为了和她同进午膳。
她忘记了这几年的事,姬晟也有意“遗忘”,他们倒是可以相安无事地相处一段时日。可有些事是深究不得也认真不得的,一旦他们任何一个人较真了,这种自欺欺人的平和假象立刻会被打碎。
反正,很快就会结束了。
容双叹了口气,到前庭散步消食一会才回去歇下。
下午醒来时,容双坐到书桌前提笔给云初写信。
她知道姬晟是怎么看她和云初的,但她自觉坦坦荡荡,把云初当亲兄长看待。
云初也确实是她唯一的亲人。
哪怕要和姬晟维持这样的关系,她也不会为了姬晟放弃和云初解开心结的机会。
她不知道云初愿意再次接纳她这个妹妹的原因,不过她还是打算把回北疆的事和云初通个气,要是云初愿意和她一起回去就再好不过了。
北疆才是他们的家。
容双虽然许久没提笔写字,废了几张草稿之后依然一挥而就,很快把信写完。她把信折好放进信封里,也没封口,直接交给两个小宫女让她们帮忙递回公主府。
这封信自然先送到姬晟手里。
姬晟正准备和礼部官员商量亲耕之事。
按照惯例,正月里头会有天子亲耕、皇后亲蚕之礼,由帝后出面鼓励农桑。
结果礼部官员还没到,就有人将信递了上来。
容双的记忆还在十五岁,写信的语气便也存了几分少女独有的天真,她虽小心地藏着自己的欢喜,开头还是忍不住高兴地和云初说了回北疆之期,余下的就是回忆他们在北疆时的往事、展望他们回北疆后的日子。
姬晟想把这信撕掉,最终却还是忍了下来,反而叫人好好地把信送到公主府,顺便下令让太医院召集擅于治疗腿疾之人。
不拘是记录在案的医官还是在外行走的游医,只要确有能耐都请回来,让他们去公主府好好地给那陆云初看一看。
当年陆家一门为国捐躯,拼死挡了蛮族猛攻之势、斩了蛮族数位猛将,不管如何都是国之功臣。
以前他不知道陆云初的下落也就罢了,既然如今知道了,自然该过问一二,不能寒了朝野忠良之士的心。
事情吩咐下去后,负责传令的内侍没过多久就回来回禀说长公主数年前也让太医院召集过这类大夫,只是屡次登门都被拒之门外,不知这次能不能顺利见到公主府那位伤患。
姬晟眉头一跳。
他们表哥表妹那么亲近,容双当年下令征集天下名医为陆云初治疗腿疾很正常,但陆云初为什么不肯让太医进门?
姬晟说道:“让他们带着我的口谕去。”
哪怕再不想治他的两条腿,陆云初总不至于抗旨不遵。
姬晟吩咐完,礼部官员也到了。
为首的是胡子发白的老尚书,随后而来的是两位他钦点的礼部侍郎,谢霁和柳凌。
姬晟等他们禀报完亲耕礼的章程,平静地补充了一句:“今年把亲蚕礼也办了。”
李尚书一脸迟疑:“可皇后人选还没定下。”
就算马上把人选定下来,也赶不及册封了啊。
姬晟淡淡道:“既没有皇后,让长公主代为行亲蚕礼便好。”
第25章 书信往来
李尚书也不知是不是人老了,耳朵有点背,一脸“我没听清”的茫然模样,一时竟没有接腔。
柳侍郎手垂在身侧,也不曾言语。
他如今的一举一动都被姬晟关注着,不好刻意去打听宫内的事。可择驸马之事被搁置了,长公主一直没有回玉泉宫或公主府,姬晟还提出这样荒谬提议——这些事无一不显示着事态正在失控。
倘若长公主没有失去这几年的记忆,这绝非她所愿。
她,早就不想和姬晟继续牵扯下去。
唯一一个直接开口的是谢侍郎,他劝阻道:“陛下三思,这于礼不合。过去从没有让公主代皇后的先例,如此行事恐遭人非议。”
过去几年他与长公主有过不少明争暗斗,对长公主其人自认还是颇为了解的,若是长公主生为男子、出身皇家,怕是真没姬晟什么事。
当年他未中举时曾意外与长公主相识,两人无论是谈论经典还是谈论天下大势都酣畅淋漓,每每都觉得意犹未尽。
殿试之日见到长公主时,他心里有过的翻江倒海自不必提,更因这段往来中对她的了解而越发警惕。
哪怕他求娶长公主,也是打算与她远离朝堂、纵情山水,不敢留她在盛京,怕有朝一日她找回记忆又生出牝鸡司晨、惑乱江山之心。
姬晟突然让长公主来行亲蚕礼,谢侍郎觉得不太妥当,要是长公主有心再染指朝堂,姬晟这个决定无异于给她开了方便之门。
姬晟已是大权在握,决定好的事鲜少有人能说动。
见谢侍郎站出来反对,姬晟面色依然淡淡的,口中说道:“这几年朕时常缠绵病榻,多由长公主协理政务,长公主为大盛江山殚精竭虑,百姓之中也多有赞誉之声,比之还未定下的皇后岂不是更适合主持亲蚕礼劝农桑?”
姬晟虽是因为恼火容双的那封信而临时起意,到此时却是决定好要让容双出面主持亲蚕礼。
新年伊始,姬晟曾打算赦免一些被容双罢免或流放的老臣,可他让人细查之后却发现这些人无一能赦免,若非先帝驾崩时有过一次大赦,这些惩处相对于他们做过的事来说甚至还太轻了。
就连当初死在流放路上的李丞相一家,也是铁证如山、罪无可赦。
若非罪证摆在眼前,姬晟也不肯相信朝中曾经有过这么多蠹虫,大盛曾经被他们把持朝纲、岌岌可危。
容双将他囚于宫中、干涉朝政是事实,她放浪形骸、水性杨花也是他亲眼所见,可若说她祸国殃民、残害忠良,这罪名又太重了些。
想到过去容双一次次邀欢、逼迫他“伺候”她,姬晟觉得她至少是曾经想要当皇后的,只是去年她察觉再不会翻身之日,才决意要回北疆去;现在她又忘了这几年的事,所以才会对盛京毫无留恋。
虽然不能真的把皇后之位给她,姬晟觉得让她代皇后行一次亲蚕礼,日后她想起来了也不会太过遗憾。
姬晟说:“朕意已决,诸卿不必多劝,早早拿出个章程来便是。”
谢侍郎还要再说点什么,李尚书已经开口应下:“臣等遵旨。”
顶头上司都应了这事,谢柳两人都不好再多说,跟着李尚书一起退下。
出了殿门,谢侍郎忍不住问李尚书:“您为什么不劝阻陛下?”容双可是长公主,怎么能代皇后出面行亲蚕礼?
李尚书手执笏板,语重心长地说:“小谢啊,我们在朝为官,不能事事较真,大事务必好好劝,小事睁只眼闭只眼。亲耕礼与亲蚕礼,本意都是劝百姓勤务农桑,也没哪条律令条文明说一定要皇后出面来主持,这点小事何必死谏到底?”
谢侍郎无言以对。
这位李尚书是三朝老臣,为人处世很有一套,长公主垂帘听政期间他岿然不动,姬晟掌权亲政还是十分尊敬他,约莫和他这为官原则有极大的关系:小事他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大事他绝对会站出来力争到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