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溪笛晓
更重要的是, 长公主长得好看啊。
新皇姬晟的相貌已是十分出众, 不过姬家人的好样貌大家看了许多年了,长公主却不一样, 她仿佛一团熊熊燃烧的烈焰, 绚烂而美丽,还带着种灼人的辉芒,叫人不敢直视之余又舍不得移开眼,简直甘愿被她烧灼成灰。
原本御驾驶入御街, 只有前方一板一眼、庄严肃穆的鼓吹声, 结果不知百姓之中谁先喊了一句“殿下”, 便有人跟着朝御驾后的车驾叫喊起来,都想让长公主看他们一眼。
听说, 新皇要给长公主选驸马哩!
要是长公主看他们一眼瞧上他们了呢?
男子之外,也有许多女子不甚矜持地在人群中满脸激动地看着容双。
长公主可是不少闺阁少女最向往的人, 虽说她们家祖父总说“牝鸡司晨,罪大恶极”“女子怎么能抛头露脸”,要她们安安分分待在闺中待嫁,以后好好相夫教子侍奉公婆。可,秋猎大比,长公主赢了;边关恶战,长公主赢了;连文人雅士最好开的文会,长公主都曾博得头筹。
这样的女子哪里不如男子呢?
莫说长公主好好地把江山还给了新皇,便是长公主当真手握先皇遗旨登基为女皇,也没什么不对啊!毕竟,先皇都放心把江山交给长公主不是吗?
所以听说这天只在南郊祭天时露过脸的长公主要出面主持亲蚕礼,不少女孩儿都早早找机会候着。等在御街上看完长公主,她们还要乘家里的马车跟去先农坛观礼!不管能不能凑到近前去,能远远看一眼也好!
上次她们没听说,这次她们可是早早相互联系好,约定要一起出来看长公主的!
眼看旁边的男子们喊了起来,女孩子们顿时也不甘落后,朝着容双所在的车驾喊起了“殿下”。
容双一愣,撩起薄薄的纱帘往外看,只见两旁百姓男女老少都有,还有人把孩子举过头,让小孩也能一睹御驾的全貌。
虽隔得有些远,容双也看见了最前面的几个可爱的女孩子。
她还以为盛京的人会对她敬而远之,倒没想到还会有这么多人会特意来看她,连前面的姬晟都不喊,只冲着她喊殿下。不管怎么样,能被人喜欢、被人记挂,总是一件令人开心的事。
容双顿了顿,朝她们轻轻一笑。
看到容双的笑容,高喊“殿下”的声浪更大了。
姬晟原本就绷着一张脸装严肃,听到这些男男女女的叫喊声之后根本不必再装,脸直接黑了。
两旁负责提防百姓冲撞御驾的禁卫有些懵了。
虽说长公主曾掌权几年,去年还曾大杀蛮族、立下战功,但,百姓全都喊“殿下”会不会太不给圣上面子?要是回头圣上恼羞成怒,觉得长公主仍是威胁,岂不是反而害了长公主?
禁卫们默契地开始对百姓谆谆善诱,让他们先喊“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再喊“殿下千岁千岁千千岁”,这样才合规矩。
经禁卫一提点,激动的百姓终于冷静下来,整整齐齐地喊起了万岁千岁。
姬晟一路听着百姓的万岁千岁出了城,脸色却没有好转。他觉得这喊得不好,倘若他真的活万岁,而她只活千岁,剩下的九千岁岂不是他独活?
这样的念头只停留了一会,姬晟脸色就更难看了。
她要离开盛京。
哪怕他们活得一样久,往后她也不会留在他身边。
而他没什么办法留下她。
她一心要走。
她是他名义上的皇姐。
她曾经玩弄他、囚禁他、欺辱他。
从百姓的反应来看,她在百姓之中的名望依然很高。
不管于公于私,他都不该留下她,连这种想法都不该有。
他们乃是皇家玉牒上记录在案的姐弟,难道他还能力排众议让她当他的皇后吗?
何况,她也不想当他的皇后。
当初她大权在握,和他翻云覆雨后也总喝避子汤。
她不想生他的孩子。
抵达先农坛时,容双在两个小宫女搀扶下端庄娴雅地下了车,看起来很有长公主该有的样子。
看到姬晟很不好看的脸色后,容双觉得有些稀奇,出来时还好好的,一脸昨晚爽到了的餍足,怎么突然又变了脸?
这几天两个人相处得还挺融洽,容双跟着姬晟走了一段,寻了个没人注意的机会往姬晟脸颊上戳了戳。
姬晟只觉脸上被容双温热的指头碰了一下。
姬晟转头瞪她。
容双朝他笑了,仗着其他人不敢走得太近,光明正大地问:“你又在气什么?”
姬晟不吭声。
容双语重心长地教诲:“总自己生闷气不好,有气就要发出来。刚才你没听别人怎么喊吗?你可是万岁,可别没到一百岁就把自己气坏了。”
姬晟说道:“我不要活那么久。”
容双觉得姬晟傻乎乎的:“谁会嫌自己活得久?”
姬晟脚步一顿。
他想问“那你呢”,却终究没有问出口。
他定定地望着容双一会,才说:“一个人活那么久,没什么意思。”
容双说道:“你怎么会是一个人?”她给姬晟数了起来,“你母族还在,有那么多表哥表妹;将来你会有皇后,还会有很多妃嫔,肯定能儿孙满堂;何况你是一国之君,朝廷百官、黎民百姓,可全都是仰仗着你活的。所以,你要活得长长久久才是。”
姬晟伸手抓住容双的手往前走。
容双愣了愣,抬头看他。
“小心台阶。”
姬晟提醒。
两人已走到祭台前。
在百官和百姓遥遥观看完祭祀之后,他们就需要亲耕、亲蚕半日作天下表率。
容双没挣开姬晟的手,由姬晟牵着登上祭台。
这次老天没再骤降大雨,祭祀进行得非常顺利。两人齐齐在祭坛前跪下后,百官与百姓都跟着跪下祭拜农神与蚕神,祈求今年风调雨顺、农桑大丰。
第42章 太远了
容双依稀记得小时候回盛京, 对什么都好奇, 也曾乐颠颠地跟着先皇后看看亲蚕礼是怎么回事, 兴致勃勃地迈着小短腿跟在先皇后身后跑前跑后,还跟着拿了桑叶去喂蚕。
当时母亲一直在外面等着她,等她被先皇后牵着出去, 母亲才紧张地抱起她,手搂得很紧,像是害怕她会被抢了去。她懵懵懂懂,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还高高兴兴地和母亲说起蚕室有多大多宽敞。
吃的是桑叶, 吐出的却是白白的蚕丝, 多么稀奇呀。
如今想想,当初爹娘带她回京那一趟, 先皇与先皇后怕是想要让她给姬晟当太子妃的。要不即便母亲和先皇后闺中有些情谊, 先皇后也不至于因为一个小孩儿说好奇就带着她主持亲蚕礼。
爹娘显然没同意太子妃之事,匆匆带着她回了北疆。
没过两年,先皇后就病逝了。
农田和桑田不是一个方向,祭祀结束后, 容双便和姬晟分开走。许是因为不放心她这人的节操, 姬晟把两个礼部侍郎都带走了, 倒是把白发苍苍的李老尚书分给了她。
容双自认还是挺尊老爱幼的。
她笑眉弯弯与李老尚书搭话:“李尚书,我们又见面了。”她和李老尚书回忆往昔, “记得十几年前您就当过这个尚书,没想到如今您又当回来了。”
李老尚书笑呵呵地说:“承蒙先皇不弃, 临终前下旨让老臣起复。殿下记性真好,若是殿下不提,那时候的事老臣险些都忘了。”
那时候容将军的小女儿刚回京,哪都敢去、哪都敢闯,性子野得不得了,那时候他们在旁边看着都觉颇为喜爱,觉得有这么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女孩儿在,感觉整个盛京都热闹了不少。
只是不太赞同让她当太子妃。
正巧容将军夫妻也不同意,先皇的想法也就作罢了。
没想到后来兜兜转转,竟又闹出那么多事来。
容双觉得李老尚书什么都知道。她试探着问:“选秀之事都准备好了吧?日子一天天近了,可别出什么岔子。”
李老尚书不疑有他,点头说:“都准备好了。唉,本想趁这机会给殿下挑个好儿郎,可惜陛下都给挡下了。”他慈爱地看着容双,好言安抚,“殿下勿忧,也就三月的事,等皇后人选定下,老臣自会按照先皇的旨意将那道遗旨焚毁。”
李老尚书不是老古板,他觉得婚姻之事合则来不合则离,既不喜欢,就不必非绑在一起当怨偶。
容双一顿,面上没表露什么,心中却已翻江倒海。
遗旨?
先皇留下什么遗旨?
到底是什么样的遗旨,才要在皇后人选定下后焚毁?
容双有心想追问,却发现自己无从问起。
说话间她们已行至桑田前。
看着慈眉善目望着自己的李老尚书,容双想到沿街那些百姓,她一度以为自己孑然一身、独活于世,其实世上还有许多人喜爱她、关心她。他们虽不是她的至亲,却也让她莫名有些高兴也有些酸涩。
只要好好活着,总是能遇到许多让人开心的事的吧。
容双在李老尚书的注视下带着小宫女们剪下一片片桑叶,到日上中天才带着桑叶去蚕室。
蚕室里满满的都是嗷嗷待哺的蚕宝宝。
小宫女自幼被送进宫,又被培养着识文断字,哪有机会了解农桑之事,乍一看那么多蚕养在一起还有些害怕。
容双安抚了她们一会,才领她们踏入蚕室投喂桑叶。两个小宫女听着蚕宝宝咔呲咔呲地吃起了桑叶,渐渐就不怕了,担心容双累着事事都只让容双起个头,剩下的全由她们来干。
容双带着两个小宫女忙完亲蚕礼,直接回先农坛供人歇脚的院落里休息。
两个小宫女一刻都不闲着,一左一右地凑到容双身旁,边给容双送茶送点心边叽叽喳喳:“殿下,我想到它们能吐出丝绸来,一点都不害怕它们了!”“对啊对啊,看久了还觉得有些可爱呢!”
容双就喜欢她们这股活泼劲。
她拿起块糕点喂给其中一个小宫女。
另一个小宫女顿时急了,眼巴巴地看着容双。
容双一笑,又给她也喂了一块。
姬晟从外面进来时,看到的就是容双含笑给小宫女喂糕点的一幕。
两个小宫女看到姬晟,惊得忙跪下问安。
姬晟黑着脸说:“出去!”
容双敛起笑,一脸莫名地看向姬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