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溪笛晓
姬晟说道:“你有没有想过要嫁我?”
容双在心里斟酌着该怎么说,按照她爹娘的择婿标准, 姬晟怕是第一个要出局,不说他身份太麻烦, 就说他的长相就不成,太招摇了,容易招蜂引蝶,还是柳侍郎那种类型比较宜家宜室。
所以,从一开始容双就没考虑过姬晟。
“你不成。”容双说,“容家只剩我一个,将来我的孩子要分一个给容家,你可是一国之君,难道还能让自己的孩子姓容不成?”
“你如今也不姓容。”姬晟环住容双的腰,把她牢牢地困在怀里。
不管从那方面来说,她都是姬家人了。
“当年之事,”容双仰头看着姬晟,“过去几年的事我虽然记不太全,可也能推断出当初先皇收我为义女怕是权宜之计,需要让我有个适合的身份。在我心里,我永远是容家的女儿。”
她一双眼睛澄明如朗朗碧空,看不到半分阴霾与犹豫。
姬晟把手臂收得更紧。
若是公主之尊不是她想要的、皇后之位也不是她想要的,那她想要什么?
如果她什么都不想要,他要怎么把她留下来?
姬晟说道:“还有呢?只孩子这一样吗?”
容双觉得姬晟今天不太对劲。
既然已经开了头,说个清楚也不难。容双说道:“我很小气,不爱和人分东西。我要嫁的人只能喜欢我一个,身边再不能有别人。”她被姬晟的手抓得有些热,手指动了动,想挣开,没挣动,只能由着姬晟去了,口里接着说,“我记得上回你说要选秀了,让我帮你掌眼。”
姬晟背脊一僵。
他确实说过这样的话。
那时他不信她真的把他忘了,故意用选秀刺激她。
结果她一点都不在意,还屡屡劝说他要广纳后宫。
容双说道:“要是我喜欢你的话,我早生气了,可我一点都不生气啊。”
不生气就是因为她根本不在意。
真要在意的话她早拿刀把他那玩意剁了,叫他再敢想着找别人。
姬晟为此生过很多次闷气,当然知道容双说的是对的。但他还是不肯承认:“那是因为你把这几年的事忘了。”
容双安静下来。
记得这几年的事,她就会生气吗?
当时她没能哄到云初原谅她,有心思和姬晟谈情说爱吗?
“反正,我想不起来了。”容双缓缓说道,“我们说好的,过了三月,你就让我去封邑。”
姬晟想起李老尚书那句“她不要嫁给你”,心里又气又恼,恨不能把她给吃了,让她哪都去不了。他想说一句“如果我不让你走呢”,又怕把她逼急了,他们连现在这种朝露暮霭般的亲近都没了。
姬晟不再多说,只默不作声地把容双往床上带。
选秀还未开始,春闱却近了,接下来几天姬晟都忙碌得很,不仅屡次接见今科考官,还提前叫人搜集了应试士子往年的诗文著作送到案前仔细品读,瞧瞧其中有没有见解独特之人,将来好好培养提拔。
赶巧这几日容双的月事来了,姬晟夜里不闹她,只抱着她睡,还伸手给她捂肚子,活像活的汤婆子。
许是换的汤药多加了些滋补药材,这回容双没再疼痛难忍,白日里看姬晟给她挑出来的士子文章,晚上还有闲心和姬晟讨论一下哪些人文章写得花团锦簇、自己的见解却没多少,哪些人文字稍逊、观点却颇为新鲜。
两个人似都没把那日的对话放在心上,相处起来空前平和。
等容双月事走了,姬晟又夜夜与她厮缠,还嫌肠衣用着不舒坦,仍是每日叫人送她汤药。
转眼到云初婚期,两边已经赶着把六礼走完了,趁着容双还在京城早早完婚。
云初这位京城新贵虽没什么故交,不过他未婚妻孟家那边叫了一堆连亲带故的人来捧场,这亲成得倒也热闹。
云初大婚之日,容双也亲临忠勇侯府。
因着云初双腿不便,许多事都从简,到黄昏礼成,看着也算高朋满座、热闹非凡。
容双这位长公主的到场给足了孟家面子,孟家那些来送嫁的娘家人都十分高兴,屡屡来向容双敬酒。
有孟家人起头,容双是云初这个新郎之外被敬酒最多的。
饶是只亲亲抿了几口,容双回宫时还是喝得微醺。她倚在车中半合着眼养神,却听车外传来哒哒的马蹄声。
容双睁开眼,撩起车帘往外看去。
入眼的是个骑在马上的纨绔少年,他锦衣玉冠,一身矜贵,眉眼都带着开心的笑意,仿佛永远不会有半点烦恼。
不是李老尚书家的小孙子李昭又是谁?
李昭喜滋滋地说:“又见面啦,我们有缘!”
虽说被他祖父说过自己没可能当驸马,但见都见到了,李昭还是美得不得了,毫不犹豫地追了上来。
这样的小孩当然是讨喜的,至少容双很喜欢。她笑了起来:“对,有缘。”
“我跟你说,最近东郊的桃花开了,沿着河岸开了一整片,可漂亮了。”李昭眉飞色舞,“有句诗怎么说来着,桃花流水鳜鱼肥,眼下的鱼儿最是肥美,要不改天我带你去吃啊!若是明儿你没空,后日也行,我都可以!”
容双看他神色飞扬,一副高兴得不得了的模样,差点就要答应了。结果她话还没出口,周围护送她回宫的禁卫哗啦啦半跪在地,齐齐行礼喊人:“陛下。”
容双往前看去,只见姬晟不知道什么时候骑马出了宫门,黑着一张脸杵在那里看着她和李昭。
第54章 察觉
容双敛起笑, 看着李昭麻溜下马去向姬晟行礼。
小孩儿性情开朗, 行个礼也闹得抑扬顿挫, 容双放下撩起车帘的手,又忍不住笑了笑。
在她心里,她也才和李昭一个年纪, 甚至还比李昭小几岁。若是没有发生那么多事,她怕是会和李昭玩得挺好,两个人一起当盛京无法无天的小纨绔,闹腾得人见人愁。
安安分分待在深宫或者安安分分嫁入后宅, 于她而言都是从未想过的事儿。
只可惜世事不饶人, 已经发生的事谁都改变不了, 她父兄还是死在沙场上,她母亲还是伤心地追随父兄而去, 她还是一个人到了盛京。
容双靠着靠背半合起眼, 不再关心外面的动静。
李昭许是被打发走了,马车再一次动了起来。
不知过了多久,车门才被人从外面打开。
容双睁开眼,看到立在车下的姬晟。
姬晟已是青年模样, 眉眼虽i丽如画, 气势却端肃冷凝, 宛如一把出鞘的利剑。
好看是好看。
锋利也锋利。
容双起身走出车外,正要下车, 却被人拦腰抱住。
跌入一个强而有力的怀抱。
“皇姐,”姬晟看着落入自己怀里的人, 眉眼满满的都是阴鸷,“你到底要招惹多少人?”
她眼里从来都没有他。
任何一个人,都能让她开怀地笑。
她只对他一个人无情到底,从来吝于正眼看他、吝于给他真心的笑,她对他从来都只像是对待小猫小狗一样,高兴了逗一下,不高兴时连个眼神都不会给。
她不想嫁给他。
不管是太子妃还是皇后,她都不想当。
刚刚他远远地看到她撩起车帘和那李昭说话,眉眼都染着笑意。
她从来不这样对他笑。
她明明该属于他。
姬晟抱着人往回走。
容双眉头直跳,感觉姬晟情绪不太对。
“我自己可以走。”容双开口说。
姬晟一语不发,没有放她下地的意思。
容双看着姬晟映着月华的侧脸,一颗心直直地往下坠,不知道自己又怎么惹这喜怒无常的家伙生气。难道是因为她遇上李昭,听李昭说了几句话?
“皇弟。”容双喊。
姬晟不吭声。
“――姬晟。”容双改了称呼。
姬晟看向她。
眼神透着冷。
“放我下地。”容双的声音也冷了。
姬晟抱紧怀里的人,脚步并不停顿,还牢牢地钳制着她的腰和腿,不让她挣开自己的怀抱。
他不会放开她的。
她本来就该属于他,只是她偷偷骗了他、瞒着他,不让他知道她并非要置他于死地、不让他知道她并非要夺权篡位。
他只是,他只是什么都不知道,所以才让那么多人有机可乘。
姬晟抱着人快步回了寝宫。
他心底涌动着一个难以抑制的念头,他想把她关在这个地方,再也不让她踏出半步,不让任何人有机会接近她,这样她就只能属于他、只能仰赖他,再不敢不把他放在眼里。
这种近乎疯狂的想法,以前的他绝不会有。只是这几年来他困于病榻,无时无刻不想着把她加诸于他身上的一切还给她,心性自然再也不可能一点都不变。
哪怕知道她不是想害他,而是在救他,这种疯狂想法依然时不时冒出来。
“姬容双。”姬晟喊她。
容双抬头看他,对上一双饱含痛苦、挣扎与怒气的眼睛。
容双一怔。
她莫名也有了几分怒意:“我和别人说几句话都不行吗?”
她不明白李昭只是追上来说几句话,姬晟为什么会用这样的眼神看她。
“他想当你的驸马。”姬晟说,“他在你面前表露过这种想法,你难道听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