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春溪笛晓
当初姬晟的病,一半是天生体弱,一半是毒物侵蚀,如今能健健康康, 他应该倍加珍惜才是, 而不是这样胡乱糟蹋。
姬晟抱着她不撒手。
他已经没拦着她去给柳凌送行, 他知道她念旧,知道她重情, 他什么都可以接受,但他不能接受她一去不回, 彻底从他身边消失。
姬晟说道:“……只要你留在我身边,你想做什么都可以。”
容双看着姬晟因为生病而低垂着的眼睫,心里莫名生出几分异样的情绪。
他若是只因为那“难言之隐”要立她为后,用不着这么百般乞求,把自己的姿态放得这么低。
如果他不仅仅是想要大盛江山后继有人,那他想要的到底是什么?
容双伸手抚过他披落的长发,像在安抚病中的人。
姬晟埋在容双怀里,享受她久违的温柔。
以前他向她示弱,她总是能心软。
他以为她是被他哄骗了,他以为是自己把她瞒了过去,却不知道她什么都一清二楚。
她什么都知道。
只是她不怎么在乎自己过得好不好,不怎么在乎自己还能不能活下去,她什么都不想要,仿佛这世上已经没什么东西能让她留恋。
可是,她明明是那么快活的一个人。
忘记过去几年的事时,她的眼睛那么亮,像是天上最明亮的星辰。
她喜欢好吃的,喜欢好玩的,喜欢烈马,喜欢美酒,喜欢交朋友,喜欢世上所有美好的事物。
“你想要什么,我都给你。”姬晟哑声说。
“别说话了。”容双抱着他说,“你的嗓子不要了吗?我已经答应过你会留下来。”
她既然答应了,就不会食言。
姬晟闭上嘴,该喝药喝药,该睡觉睡觉。
他睡到傍晚,醒来时发现容双随意倚坐在塌前,提笔批阅着当天的奏折。
天色将暗,容双把手里的奏折一扔,转头往榻上看了眼,正好对上姬晟睁开的眼。
“渴吗?”容双把笔也放下,坐到榻上问姬晟。
“渴。”姬晟往容双身上挨了挨,像只渴求爱抚的小狗。
仗着生病,姬晟撒了一晚的娇。容双以前觉得他是装的,如今倒觉得他本性如此,只是一直憋着罢了,要不然不可能装得这么浑然天成。
偏她最吃这一套。
除非姬晟未老先衰、容颜不再,她才能对他硬起心肠。
美色误人啊。
容双叹了口气,任由姬晟紧搂着自己入睡。
第二天,姬晟病就好了大半。
他勤勉处理政务之余,还命人编故事往外传。
选秀变成鹊桥宴,民间还是很有些议论的,不过没过几日,就有人开始讲“帝后故事”,说容大将军的女儿临危受命,殚精竭虑护住新皇,杀奸臣除佞幸,携手并进,共治山河。这些年两人虽有情却隐而不发,幸好先皇早有预料,留下遗旨说明一切,让他们有情人终成眷属。
这故事讲得跌宕起伏,有些受过奸佞迫害的人代入感极强,纷纷表示长公主与新皇是他们的再生父母。这样一对有情人,怎么能不在一起?
至于姐弟名分,他们本就不是亲姐弟,名字是后面加上去的,还不能去掉怎地?
于是一夜之间,帝后之间的传奇故事传遍了盛京,又往江南等地宣扬开去。
也不是所有文人都瞧不起容双的,经“帝后故事”这么一宣扬,不少人觉得容双实在是当世奇女子,纷纷执笔写诗文与话本卖力夸赞她的美貌和智慧。
至于其中有多少是为了烧热灶赶热乎,那就不得而知了。
反正,姬晟对此很满意。
他还命人把文人们的新作收集起来,送到宫中给容双解乏。
容双:“…………”
虽然她确实挺爱听小宫女念话本,可对自己亲自“演绎”的话本实在不怎么感兴趣啊!
也就姬晟这操蛋的家伙才会看得津津有味。
不管怎么样,姬晟每天都挺高兴的,一天到晚逮着李老尚书问大婚事宜准备得如何。
李老尚书以前挺愁,觉得姬晟对选秀不热心,瞧着不像是能赶紧选妃立后开枝散叶的。如今姬晟这般急切,容双又一直住在宫里,他免不了要担心姬晟是不是让容双怀上了。
未婚先孕可不是什么好事,一国帝后怎么能起这样的坏头?
李老尚书隐晦地试探了姬晟两句。
提到这个,姬晟就挺失望,他是想卖力地让容双怀上,可惜天不如人意,前两天容双月事又来了,来得还挺准时,连期待两天的机会都不给他。
瞧见姬晟那表情,李老尚书就明白了,暂时还是安全的。不过看姬晟这态度,还是得抓紧筹备婚事才行,要不然皇长子出生时不足月,免不了会生出许多麻烦。
李老尚书愁啊。
等帝后大婚了,他就乞骸骨回乡养老去!
第61章 完结章
礼部原也为选秀之后的册封预备着, 立后准备倒不太费事, 主要是姬晟要求太多, 既要他们抓紧筹备,又左挑右挑觉得样样都不满意。
这一拖,立后大典就拖到了六月初。
这时候民间舆论早已统一了, 都觉得帝后珠联璧合、天生一对。
在五月底,薛昌就自请去西陲,早早离开了盛京;谢侍郎倒是还在京中,他留在礼部筹备着立后诸事, 事事都很尽心, 只是闲下来时还是免不了会有些迷茫与怅然。
倘若姬晟当真不在意容双是否有野心, 那他那些谋算岂不是枉作小人?
帝后大婚之前,云初携妻入宫觐见, 妻子孟氏去拜见容双, 云初则去见姬晟。
孟氏是容双的忠实拥趸,得知容双要嫁给姬晟时还关起门骂了姬晟好几天。不过想想就知道了,要是自己朝夕和容双相处,肯定也会深深地被她吸引, 再也看不见旁人啊!
孟氏很快接受这件事。
不过他们刚新婚, 这两个月又一直有大夫登门给云初治腿, 她不好提出入宫拜见容双。
最近帝后的婚期近了,她再也按捺不住怂恿云初入宫一趟。
云初的反应却很奇怪。
云初明显不想入宫。
孟氏再三逼问之下, 才知道当年云初的腿本来是能救的,只是容双把药给了病重的新皇。
为此, 云初钻了好几年的牛角尖,好几年都不曾与容双说过半句话。
这种情况下,容双当然不可能接纳姬晟。
云初觉得容双遭遇的那些事,甚至连当初一脚踏入鬼门关,都是因为他的缘故。
毕竟若不是因为他横亘在其中,容双那么聪明一个人怎么可能自己往死局里钻。
她早该和姬晟和和美美地在一起了。
孟氏听完,也不知该心疼容双,还是该心疼丈夫了。当初那种情况,他们其实都没有选择,任谁遭遇那样的事也不可能心平气和地面对。
“我们更该入宫。”孟氏劝云初,“殿下肯定不会把自己做过的事挂在嘴边,不会想让陛下内疚自责。但是,她做过的事怎么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这样的话陛下肯定会心安理得地坐拥江山美人,日后说不定还会广纳后宫什么的让殿下受委屈。殿下做过什么,我们都该让陛下知道!”
孟氏劝完云初,云初就往上递了求见帖子。
孟氏如愿以偿地入了宫。
见到容双,孟氏自然高兴得不得了,一点都不觉得生疏,开口就是倾诉自己在闺阁之中有多倾慕她。
容双没想到孟氏这么活泼热情,不过并不反感。有这样的人陪在云初身边,她很高兴。
两个人一见如故,亲近得让两个小宫女都吃醋了。
外面天气晴好,容双听孟氏说很想去见识一下她的马,便带着她们一起去了校场那边。
她以前有匹跟着她许多年的火红色爱马,可惜当初阵前厮杀得太惨烈,它也命丧黄泉。
去年姬晟曾费心搜罗了一匹长得颇相像的马给她,但再像也不是同一匹,容双没挑它,而是挑了另一匹通体乌黑的烈马。
孟氏看得两眼发亮。
容双见孟氏显然也喜欢骑马,想了想,把姬晟搜罗来那匹火红色的马送给了她。
这马她留着也是徒增伤感,不如赠给孟氏好了。
容双正教授孟氏一些驭马之法,却听有人来报说柳家七娘来了。
底下的人通报完,柳七娘已经风风火火地跑到她们近前。
孟氏得意地朝柳七娘笑了,还摸了摸红马的鬃毛向她炫耀:“这是殿下送我的马。”
柳七娘气炸了。
以前这姓孟的就经常和她对着干,特别讨厌,现在她还嫁给忠勇侯,成了容双表嫂。容双和她那么亲近,还送她马,她、她太气人了!
柳七娘想要骂人,却莫名地红了眼,委屈巴巴地看着容双。
“你送她马!”柳七娘哽咽着说完,眼泪啪嗒啪嗒地往下流。
上回她进宫学骑马,她都没送她马!
容双:“……”
原来姬晟那副小可怜的委屈模样,竟是柳家血脉在作祟吗?
另一边,姬晟接见了云初。
对于云初这人,姬晟感觉很复杂,毕竟容双太看重这个表哥了,看重到他根本不敢问容双在她心里谁更重要。
连想要解决云初这个“情敌”,他都得迂回地来。
不过现在不一样,现在他要和容双成婚了。
想到这个,姬晟的腰杆挺直了几分,很有威仪地询问云初为什么求见自己。
云初娓娓将当初的事说完之后,就看见姬晟呆呆地坐在那里不动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