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淡樱
我走近定睛一瞧,这镜子好生华丽,周围镶嵌了晶莹透亮的各色宝石,赤橙黄绿青蓝紫,极其绚丽多彩。我瞅着镜里的自己,绛青色的宫装,草绿色的珠履,手腕上的碧玉镯,耳垂上的明月珰,发髻上的钗头凤,皆是一清二楚地在镜子一一呈现。
皇帝不知何时走到了我的身侧,在镜子里露出了半个身子,暗蓝色的宫中常服,腰束革带,缀以朱绶,亦是在镜中清晰地倒映出来。
我道:“这大食国的镜子工艺比之我们大荣的倒是高了不少。”
皇帝笑吟吟地瞅着镜子里的我,笑道:“我已命人前去大食国学习他们的工艺,相信不日定能在我朝推广。”
皇帝说这话时,离我有些近,我甚至可以闻到他衣上的熏香,我心头一紧,赶忙道:“这镜子可真能在子时四刻知晓观望者不为人知的秘密?”
不知是不是我的错觉,我总觉得皇帝又靠近了我一些,他道:“正是,这几日,我已是试过了。”皇帝此时总算离开了我,他向外唤了几个宫人进来。
我正诧异皇帝此时的举止时,皇帝对这几个宫人道:“这镜子对你们说了些什么?”
其中一内侍站了出来,低眉垂眼地道:“昨夜小的一望这镜子,镜里便出现了一个穿着大食国衣裳的女子,小的头脑一热,不知不觉就把去年尿床的这事说出来了。”
这内侍看上去也有三十好几,不曾想到竟是还会尿床,这秘密也算是不能为人知晓了。看这内侍把头低得仿佛地上有宝似的,我咳了咳忍住了笑意。
此时又一内侍站出来,面色窘 迫地道:“小的前夜在子时四刻一望这镜子,也隐隐觉得里面出现了一个穿着大食国衣裳的女子,而后亦是觉得头脑一热,不知不觉便说出了小的曾经偷溜出宫的事来。”
紧接着剩下的几个宫人轮流说着他们观望这镜子时所遇到的奇事,眨眼间便到了子时三刻,还有一刻钟便到子时四刻。
皇帝把所有宫人都屏退了出去,偌大的殿里顿时只剩我同皇帝两人。
我咽了咽口水,道:“这镜子委实稀奇。”
皇帝笑眯眯地道:“待会绾绾便去试试罢。”
我挺着胸膛,毫不犹豫地道:“我为人光明正大,毫无秘密可言。”
“那我去试吧。”
我又道:“不可。”
皇帝挑眉,“哦?如何说?”
欸,皇帝的秘密哪里是人可以听的?若是我知晓了皇帝不为人知的秘密,估摸我也踏不出这宫殿了。我迅速地想了想,除去谋反一事,我这人似乎也没什么秘密,或许这秘密估计皇帝也知晓了。
且我向来不信鬼神之事,方才那几个宫人口中所言的我一点也不信,今晚此举,许是为我所下的套。
我咬咬牙,道:“承文的秘密我已是知晓了,还是我来试罢。”
皇帝浓眉又挑,他不紧不慢地道:“绾绾知晓了我的什么秘密?”
我道:“承文可是忘了?你也曾经尿过床,且还抱着一大团锦被偷偷塞进我的床榻下。”
“绾绾倒是记得清楚。”皇帝眼里闪过笑意。
我算了算估摸快到子时四刻时,便迈开步伐走至镜前,皇帝在一边兴致盎然地看着我。我甚是心虚,只好目不转睛地盯着镜子瞧,看发簪上的钗头凤,数我的眼睫毛,又观察我眼里的血丝。
忽地,皇帝道:“子时四刻到了。”
我屏息凝神,万分期待镜子里出现方才那几个宫人口里所说的着大食国衣裳的美丽女子,只可惜我望了又望,镜子都快被我望破了,我见到的人也依旧只有我自己。
我悄悄地看了皇帝一眼,皇帝眼含深意地朝我一笑。
我腾地就明白了。
什么大食国什么子时四刻什么不为人知的秘密都是假的,皇帝果真是想借镜子一事来套我的秘密,且这秘密皇帝已是知晓,他不过 是不点破罢了。
现在他正等待我开口!
我垂下了眼帘,酝酿了一番,便轻声道:“我心中的确有一秘密,前些年沈轻言还有平宁皇叔找上了我,与我相约一起……谋反。当时的情境之下,我别无选择只能答应,但仅仅限于表面上。实际上,我的心依旧是倾向于承文的,承文是我一手带大,我与承文还有常宁在各种勾心斗角中活了下来,我自是不愿他人害了大荣,反了承文。这些年来,我每回见到承文皆是想同你一一说明真相,无奈于不确定身边是否有沈轻言或是平宁皇叔的人,是以唯好埋在心底,待他们对我有所松懈时再一一同你细说。”
言讫,我的心咯噔咯噔地跳,也不知方才我那一番话里是否说得过去。我抬起眼望向皇帝,皇帝一脸平静地看着我,面上什么表情都没有。
也不知过了多久,他方对我道:“没想到……绾绾心里竟是藏了个这样的秘密。”
瞧瞧皇帝这副模样,我委实是甘拜下风,在这宫里头,最会演戏的果真真是皇帝,竟是可将谎话说得如此自然。
我努力地向皇帝靠拢,佯作一脸真挚地道:“承文,你信我么?”
“绾绾真的不喜欢沈卿了?”
我不假思索地点头,“不喜欢了。”
皇帝面色微凝,他道:“这么说来,绾绾便是他们的细作了。”
我咬咬牙,大力点头。
“正是。”
皇帝忽然勾唇一笑,眼里闪过明晃晃的笑意,看得我愣了又愣,他走到我身后,伸出半个头盯着镜子里的我,然后轻声道:“绾绾,我信你。”
顿了下,他又道:“绾绾对我这么好,又怎么可能会谋反呢?”
这话听得我甚是不自在,我的的确确是曾经想谋反过,但已是过去了。不得不说,我苏浣不偏不倚是个见风使舵的小人,皇帝既是已经查出了沈轻言谋反一事,他就自会有办法解决。
且沈轻言对我,不管有无情意,终归是假了些。就如前些日子里,在秦楼楚馆外遇着了他,他不曾乔装便光明正大地走了进去,生怕别人不知他是沈相。
沈轻言断不会做这些有毁名声的举措,若是他真的做了,估摸就是有目的的了。我和安平出宫并非是偷偷摸摸的,皇帝是知晓的,估摸沈轻言也是知晓的。再加上前些日子我同宁恒的亲密无 间……
我在秦楼楚馆里当时的确被迷惑了,可是回来后宿了一夜,翌日醒来,很多东西便不攻自破了。
沈轻言,是我最美好的年华里倾心仰慕的儒雅男子,但已是过去了的事情。
皇帝忽地凑近了我,我抬眼一瞧,此时皇帝与我的站姿就像他在身后搂住我一样。
我不由得心一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