咬定卿卿不放松 第61章

作者:顾了之 标签: 古代言情

  言下之意,他是因此觉得难受,才会怒气冲冲。

  元赐娴捂着脖子喊拾翠送膏子来,一边觉得他蛮不讲理:“就为了叫你看得舒服,还得让蚊虻咬我两口?”

  陆时卿皱皱眉,负手侧过身去,姿态颇高地道:“身体发肤受之父母,自然该一口也不给咬。你是跟细居在外处了多久,才会惹上蚊虻。”

  她心道他就套话吧,虽知这包多半是在庭院给咬的,却不想解释给这种装模作样的人听,只“嗤”了一声,就奔着送膏子来的拾翠去,将他晾在了原地。

  陆时卿霎时一噎,见她自打定下婚约,便是翅膀愈发硬,眼界愈发高,也不怕他这靠山跑了,只好咬咬牙,拔腿跟了过去,一把夺过拾翠手中的小瓷瓶,道:“我来,你下去。”

  这可是在元府,拾翠哪能听他使唤,闻言看了元赐娴一眼。

  元赐娴一听陆时卿要伺候她,倒是消了点气,示意她退下,然后扬扬下巴,歪起脑袋,将脖子伸到他眼下道:“来啊。”

  他皱着个眉头,百般不情愿地拧开了瓷瓶盖头,真做起活来却一如既往的细致,拿食指沾了点碧绿的药膏,十分均匀地涂抹在了她的红痕处,还低头给吹了口气。

  元赐娴给他吹得一抖,缩回脖子,酥麻之下心神微有不稳,清清嗓子,递给他一方锦帕示意他擦手,然后道:“好了,你可以回去了。”

  陆时卿顿觉胸前好不容易愈合的伤口仿佛再度隐隐作痛,咬牙道:“细居的事,你就不给个解释?”她想气死他吗?

  见陆时卿终于肯落下面子,直截了当问出来,元赐娴撇过头偷笑了下,决定不再为难他,扭回来一本正经答:“能有什么事?他倒在我门前,我还能上去扶他?圣人的探子就在附近,我也不傻好不好。”

  陆时卿知道她不傻,只是无法停止可怕的臆想,大老远奔来,一则为防她中了细居的诡计,二则也是想求个安心。

  他闻言“哦”了一声,像是她说什么,他就信什么,也不再多问,道:“那我走了,你去歇着吧。”

  元赐娴这下倒是心软,扯住他袖子道:“等等,圣人给了些樱桃,你拿去吃。”

  陆时卿不重口腹之欲,闻言一挑眉梢:“你自己怎么不吃?”

  “别提了,樱桃核硌得我牙疼。”

  她说罢就拉了他去拿樱桃,不料方才跨入那露天小院,就见一抹黑影闪过,随即“砰”一声响,像是什么锅碗瓢盆翻了,长条案上一盘樱桃一个个骨碌碌滚落到了地上。下一刹,罪魁祸首小黑幽幽从桌子底下钻出来,四脚趴地,缩着脑袋匍匐在俩人跟前,仿佛在认罪。

  陆时卿一个激灵停步,默默隐在了元赐娴背后。这露天小院就是当初他作为徐善来赴宴时坐过的地方,幸好彼时身娇体弱的姜璧柔尚在府上,元钰便不许小黑乱跑,若换做眼下这等情形,以狗敏锐的嗅觉,他恐怕早就被元赐娴识破了一万次。

  元赐娴不知他心中弯绕,只觉肉疼得心在滴血,指着小黑道:“你,现在,立刻,马上,消失在我眼前。”

  小黑“嗷”了一声,撒蹄子跑了。

  陆时卿瞧她这痛心疾首的模样,嘴角一抽:“反正也不是你吃,就当是我吃完了。洛阳樱桃沟的果子跟这御赐的差不离,明年到了季节,我请人摘点来就是。”

  元赐娴颓丧地“嗯”了一声,瞥过眼却见盘中还幸存了一颗樱桃,登时眼睛一亮,端过来道:“还有一颗,你干脆在这儿吃了吧。”

  陆时卿一噎。其实他真没那么想吃,但眼见元赐娴愿将自己珍视的东西分给他,他自然也有几分动容,就接过来塞入了嘴里。正一口咬破果肉,见她如此殷切地瞅着他,又忽是心里一痒,突然低头啄住了她的唇瓣。

  这吻来得猝不及防,元赐娴一下便感到香甜的果汁溢到了唇上,像是要顺着她的下巴狼狈地往下淌,她下意识想出声叫他停下,不料中了他的计,齿关一开,就被送了一块果肉到嘴里。

  紧接着,陆时卿放开了她的唇,吮了一下落在她下巴的果汁,见她呆若木鸡,便十分淡然地解释道:“你不是嫌核硌牙?”

  元赐娴这才意识到含在她口中的果肉已是去了核的。

  但是,但是这去核哺食的法子也太不干净了吧!

  他不能因为她没洁癖,就这样对待她啊!

  她有心嫌弃,却不好意思真当了他的面吐出来,丧了张脸,硬着头皮把果肉嚼了下去,嚼完却突然脸色一变,讶异道:“等等,那樱桃核呢?”

  她没见陆时卿吐出来啊。

  陆时卿亦是脸色大变,突然伸手按住了自己的喉咙。

  他……他一激动给咽下去了……

  元赐娴听说樱桃核有毒,当即催他吐,见他吐不出,还把沐浴完的元钰叫来,给他前心后背死命地捶。

  陆时卿被兄妹俩折腾得命都没了半条,心道不是樱桃核有毒,是元家人有毒。最后还是翻阅了古籍的拣枝跑来救场,说书上讲了,樱桃核是里头有毒,只要不咬破了,是不会伤着性命的。

  元赐娴这才将信将疑地放陆时卿走,嘱咐叫他有任何不适,一定及时请医。

  陆时卿估摸着,他这辈子可能是不会再碰樱桃了。

  

  幸而真如拣枝所言,陆时卿并无大碍,翌日午后,拖着被元钰捶打得腰酸背痛的身板,去往大明宫赴武会。

  南诏太子出使长安,自然不是一顿宫宴便能招待够的。徽宁帝今日命人在宫内自雨亭中搭建了擂台,说要请细居瞧瞧周皇宫的宫廷角抵队。说白了,其实就是彰显彰显大周武力。

  元赐娴猜想老皇帝是因昨夜的事心存芥蒂,所以临时邀上了她和阿兄,面上说请他们作为宗亲出席,一道观赏观赏,实则大约是想看看细居和她元家是否擦得出“火花”。

  陆时卿到场时,元赐娴已和兄长在自雨亭里说笑,见他来,朝他挤挤眼睛,送了道秋波过去。

  因韶和公主就在一旁,他直觉她像是故意与他眉来眼去,却也没驳她面子,朝她弯了下嘴角,才在自己的席位上坐下,然后跟身边几名朝臣颔首示意招呼。

  待徽宁帝入席,角抵赛便开始了。

  这自雨亭是夏天乘凉的好地方,宫人费心引山泉之水,令其自亭檐流泻而下,在四面铺成四道水幕。悬波如瀑,坐于其中,便似置身秋日般沁凉舒爽。

  偌大一个亭中,圣人位居上首,身侧是当朝梁皇后,细居仅次其下,再往后边是包括郑濯、韶和在内的几名皇室子弟,及元家兄妹等宗亲,陆时卿和另外几名朝臣则身处最外围。

  正中擂台上来俩个光膀子的大汉,等一旁主事者一声号令便缠斗在了一起,搏得热火朝天。待一个摔了另一个,徽宁帝叫一声好,四面霎时跟着掌声雷动。

  几番过后,元赐娴真觉自己捧场捧得跟傻子似的,可眼看众人皆是如此,连陆时卿也微笑着不动声色,只好忍着继续奋力拍手。

  几个回合下来,徽宁帝终于喊停,转头问细居觉得如何。

  细居自然是把昨夜临时抱佛脚,现学的几句漂亮汉话都给搬了出来,待被问及是否要派出随从友好比试一番时,却拒绝道:“我此次前来,不为与陛下争个高下,武斗虽是玩乐,却也难免伤和气,还是不了。不过盛会难得,我也不好败了陛下与诸位的兴,不如咱们换个温和的玩法。”

  徽宁帝饶有兴趣地挑一挑眉,示意他讲。

  “听闻大周宫廷有一游戏叫弹射,即是以金弹子和弹弓为器具射鸟取乐。我有个主意——请陛下派人罗取杂鸟,在每只鸟的脖子上都挂一条书帛,一部分书帛画上记号,一部分则空缺,然后由我和在场诸位好射之人以弹弓射鸟,比比谁拿到画有记号的书帛最多。”

  他说到这里,略带玩味地一笑:“最终得胜者,就能向陛下讨一个彩头。”

第75章 075

  这玩法不全是比弹射之技,还论各人的运道,看起来倒真不太伤和气,只是听闻“彩头”二字,在场的人精面上笑意不变,心里却都不由一凛。底下一名并不看好南诏太子的耿直老臣张嘴就要劝阻圣人,却被陆时卿悄悄按住了手背,示意不可。

  老臣也知这时候插话违背君臣之礼,只好甩甩袖子,忍耐着忿忿不语。

  徽宁帝沉吟一晌,很快朗声笑起:“这个玩法有意思,就照你说的办。”然后转头吩咐宦侍,“赶紧着人去‘安排’。”

  陆时卿一耳朵听出老皇帝口中“安排”之意,想是他不好小肚鸡肠地说不肯给彩头,又怕万一细居真赢了,狮子大开口,便打算派人动点手脚。

  细居闻言一笑,抚了抚小指上的玉戒,默然不语。

  陆时卿注意到他这番动作,淡淡眨了眨眼,把玩着手中茶瓯,抬起一丝眼皮看了眼他,见他回望过来,便以茶为代,遥遥一敬。

  细居很友好地受了这一敬,仰头将茶当酒似的一饮而尽。

  很快便有人取了几笼缚上了书帛的杂鸟来。徽宁帝似是心情大好,转头看向在场的儿子们:“你们几个,谁想跟太子比试比试?”

  二皇子郑济当即应声。

  自打岭南铁矿一事暴露,被幽禁在府大半年的二皇子也终于得了圣人赦免,眼下见阿爹希望有人能够压制细居,便站了出来。他是武人,玩个弹弓自然不在话下。

  徽宁帝满意地点点头,又问其余几个儿子,当然略过了素来病弱的九皇子,最终另点了包括郑濯在内的三个,以及两名武将一道参与比试,说完看了眼元钰:“世琛也一道玩玩?”

  元钰摆手回绝:“陛下,我就不给您丢面子了,倒是舍妹玩得一手好弹弓,您不妨叫她试试。”

  元赐娴闻言一滞,心虚地看了眼陆时卿。她是玩得一手好弹弓,好到一弹子叫人家探花郎当众坠马,摔了个狗啃泥。

  陆时卿挑眉不解。

  她这样看他做什么,难不成是有了作为未婚妻的觉悟,抛头露面都要征得他的同意?

  他眨眨眼,示意她玩吧,他不介意。

  元赐娴却像没看见,嘴一瘪转向圣人,不情愿道:“陛下,我不玩。这些鸟这么可爱,为什么要射死它们?实在太残忍了。”

  徽宁帝被她说得一噎,似是被个小丫头指责了残暴无道,怪叫人不好意思的。他沉吟一下道:“那你说说,该怎么做才不残忍?”

  元赐娴原只是找个借口,好避免在陆时卿面前显露自己的弹射之技,不料圣人竟肯为她改规矩,只好说:“不如是……在鸟不死的情况下取得书帛者,所获记号才作数。”

  徽宁帝眼睛一亮,伸出食指朝她虚虚一点,赞许道:“这个法子更有趣!”

  几名皇子武将登时冷汗涔涔。有趣?拿金弹子射鸟,要叫鸟坠地又不能死,这不是有趣,根本是强鸟所难嘛。

  只是圣人发话了,谁都不敢忤逆。细居也点点头表示赞同,还夸元赐娴有善心。

  元赐娴皮笑肉不笑地冲他扯扯嘴角,因圣人都为她改了规矩,她便不好再推脱了,待比试开始,就与众皇子武将一起站到了擂台上。

  七个金丝笼的笼门被一一开启,自雨亭上空霎时扑棱起上百只毛色各异的鸟儿,引得众人纷纷抬头仰望。

  一名武将欲乘快,握紧手中弹弓,当即挑中了一只就近的,射出一弹,却不料出手太猛,直接击中了鸟的胸脯。鸟应声蔫蔫落地,一息便死透了。

  宫人弯身上前清理,将死鸟收入筐中。

  二皇子得了这番前车之鉴,出手时就小心了些,竭力控制着方向与力道,叫金弹子顺利擦鸟翅膀而过。这一下已算相当精准,憾就憾在不足将鸟击落,反倒打草惊蛇,叫它吓得蔽身去了亭檐角落。

  其余几人一样接连失败,一时间,擂台上只剩了元赐娴、郑濯和细居未曾出手,三人始终静默观望,直等到一阵东风刮过,才似想到了一块去,齐齐扬手张弓,朝聚集在东面的鸟群射出了一颗金弹子。

  一瞬三发,三弹破空却一鸟未击,反是穿鸟群而过,惊得众鸟纷纷慌不择路地逃窜,齐齐冲撞上了水幕。水幕轻薄,正因风往里侧偏,便更是一下浸润了群鸟的羽翼。有几只毛发稀疏的雏鸟很快因不堪重负减慢了振翅之速,缓缓坠到了地上。

  徽宁帝连击三下掌,道:“妙!”

  一旁梁皇后也含笑与他耳语:“六郎和赐娴智慧过人。”

  陆时卿闻言无奈一笑。笑是笑元赐娴的确七窍玲珑,无奈是无奈她跟细居与郑濯默契天生。

  宫人正犹豫这落下的几只鸟该算谁的,上前抓了书帛一看,却见无一有记号,便将它们通通捞进了筐子里,示意比试继续。

  其余几名皇子武将见状,接连效仿三人之法伺机而动。唯独二皇子似有些不满郑濯,脸色阴沉之下鼻翼翕动,自顾自拿老法子射鸟,几次下来倒也把握了分寸,得了几条书帛,只是一样都没记号。

  元赐娴见状再次停下来观望。眼下存活在自雨亭上空的鸟多是羽翼丰满的,本不会轻易为泉水所折,何况已有同僚牺牲在前,便更不至于中了老计策。且她怀疑徽宁帝安排的记号相当少,与此这样漫无目的地打,不如找找究竟哪几条书帛才是该击落的对象。

  她思索了一下,取弹射向一只靠近水幕的鸟,却并未击中鸟身,而叫金弹子打在它颈上悬挂的绢帛。明黄的绢帛往水幕一飘,霎时被水渗透,色泽深了几分。

  她眯眼一瞅,一眼看清上边并无任何墨水字样,便转而寻找其他。

  这法子可算狡黠,看起来像在舞弊,却又着实不坏规矩,只是她接连射出几弹,都仍未能看见所谓记号。

  一炷香后,眼瞧自雨亭上空的鸟儿越来越少,只余寥寥几只,众人却都一无所获,元赐娴有点回过味来了。恐怕徽宁帝根本就没准备记号。

  但她没想通,老皇帝将如何跟细居圆说?

  等鸟儿落尽,在场之人都是面面相觑,心中不免冒出了跟元赐娴一样的疑问。老皇帝担心细居狮子大开口的心情能够理解,可这样当众戏耍人家,恐怕也说不大过去。

  正是众人担忧不解时,陆时卿突然看了元赐娴一眼,掩在袖中的手在只她能瞅见的方位朝上一指。

  元赐娴蓦然醒悟,朝他所指的亭檐迅猛射出一弹,“砰”一声大响,只见水幕之外,一只褐色的鸟闻声惊起。

  众人讶异于竟还有一只漏网的,却很快想到,这只鸟大概本就不是从笼中放出,而是徽宁帝早先悄悄安排在亭檐外侧的。而它携带的书帛上则必然画了记号。

  毕竟刚刚足有上百只鸟在亭子里飞,跑出去一只也没什么稀奇,哪怕细居心里头有想法,面上却也不可能跟圣人翻脸。如此,这场戏就圆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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