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为知己 第11章

作者:蓝色狮 标签: 古代言情

  将铜制拈灯拿过来,微微倾斜,倒了几滴灯油在魏进京背上,易烨忍着笑道:“你这肉自己个都往外冒油,倒替我们省了不少油。”

  魏进京无奈干笑。

  一小束干草点燃,而后竹筒飞快扣下,子青开始在他左肩走罐,立时痛呼声不绝于耳。

  易烨憋着笑,间或着瞥一眼。

  缔素用手堵着耳朵眼,俯身来看,肥腻的后背上走过罐的地方出了一层密密麻麻疙疙瘩瘩的紫黑痧,啧啧道:“这个好这个好,铁子,待会我也给你刮一刮。”

  闻言,徐大铁忙不迭地连连摇头。

  “谁啊,再这么叫唤下去非把狼招来不可!”赵钟汶端着煮好的姜汤进来,一眼瞅见趴在榻上鬼哭狼嚎的魏进京,笑道:“原来是墩子,平常吃得油水足,难怪叫唤起来也比旁人响。”

  魏进京疼得顾不上理会他们,只问子青:“好了没?好了没?还得多久?”

  “已经开始出痧了。”子青手中不停,仍在稳稳地来回走罐,“现在应该没有刚才那么疼了吧?”

  “嗯……好像是好点了。”魏进京顿了下,“不过还是疼!”

  “再忍忍吧。”子青温和道。

  “……嗯。”

  魏进京也疼得有些麻木,闷声应了。

  将姜汤递给徐大铁,吩咐他趁热一气全喝了,赵钟汶便也凑过来看热闹,瞧这紫红紫红的,又是油,又是肉,大笑道:“墩子,厨子就是个厨子,连走罐都能走出一道红烧肉来,难得难得。”

  听了这话,众人再去看魏进京的肥肩,皆觉得形象之极,哄堂大笑。便是子青,也忍俊不禁,瞧着这道“红烧肉”,不忍再走罐。

  好容易两边肩膀都走罐结束,易烨拿了个陶制耳杯去舀了些剩下的姜汤递给魏进京,笑道:“你待会再动动脖子,看看如何?”

  魏进京披上襦衣,喝了口姜汤,依言前后左右地转了转脖子,果然疼痛大减,喜道:“好多了!多谢多谢!”后半句话是朝着子青说的。

  子青微微一笑,道:“刚刮完会气血会有点虚,你且歇一会儿再回去。”

  缔素笑道:“对对,歇会儿,正好跟我们所说说你平常都偷吃些什么才能吃成这样。”

  又喝了口姜汤,魏进京这才没好气地瞪他:“当厨子本来就容易胖,你见过精瘦精瘦的厨子么?你以为我愿意长这么肥啊!……再说了,咱们这里能有什么好东西,我还不是你们吃什么我吃什么,跟将军专用的庖厨比起来,那可差得远了!”

  他如此一说,众人好奇心皆起。

  缔素奇道:“将军不是在虎威营么?他有专用的庖厨?”

  “那当然了,十几个呢,就专门伺候他一个人,听说里面还有圣上专门送给他的御厨呢。”

  “御厨!那他吃的饭菜就和圣上吃的一样了!”徐大铁咽了下口水,遐想道,“肯定有很多肥肉片子……”

  “傻啊你,圣上怎么可能只吃肥肉片子。”缔素嘲笑过徐大铁,自己拧眉细想,“肯定是烤全羊,还不止一只……”

  易烨、赵钟汶听了直笑,但笑归笑,他们着实也想象不出御膳会是什么模样。

  魏进京不耐烦地摆摆手,道:“说你们是土包子吧,御膳那可讲究得很,我听说有一道菜,要未满月的小牛,只取背脊上那条肉,因为那样烹出来的肉才最嫩。”

  听罢,赵钟汶一直心疼地砸吧嘴:“未满月的小牛犊子啊,这怎么能吃呢!那长大了可是耕田的好手。这在我们乡里,杀小牛犊子是要遭天谴的啊!”他在家时最大的愿望便是能买头牛来耕地,便是买头小牛犊子也是好的,只可惜一直没有足够的钱两。现下听说有人居然这么吃小牛犊子,顿时像割他心头肉一般疼。

  “呸呸呸!胡说什么你!当心让人听见!”魏进京急道。

  赵钟汶摇头叹气,自知失言,没再吭声。

  “咱们将军也这么吃?”缔素好奇问道。

  魏进京摇摇头:“那我就不知道了,据说还有什么猩猩之唇……可也没听说咱们将军也在营里养猩猩啊。”

  “猩猩之唇,什么玩意儿……”压根就没见过猩猩此物,缔素直皱眉,“这都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他们也敢吃。要我说,就烤全羊最好吃,油滋滋地往外冒,那叫一个香……”他闭眼幸福地深吸口气,仿佛烤全羊已然摆在他跟前。

  徐大铁在旁跟着流口水。

  “今晚上营里就有烤全羊,你小子有口福了!”魏进京笑道。

  缔素惊喜道:“当真?!今日怎么有这等好事?”

  “昨夜里有八人皆射中香头,拿了金饼之后,就一块凑了点钱两,蒙校尉自己也贴些,送到我们头儿这里,说今晚在校场生火烤全羊。”魏进京嘿嘿直笑,“今晚有酒有肉,你们就乐去吧。”

  “蒙校尉还肯自己掏钱两请士卒吃肉,”易烨惊奇地啧啧称赞,“平常看他凶神恶煞的,没想到还有这份心。”

  魏进京撇嘴道:“蒙校尉以前可是李广将军的部下,李广将军爱兵如子众人皆知,蒙校尉大概也是有样学样。”

  听他提起李广,缔素冷哼一声。

  子青低着头,静静用书刀刮去小旧木牌上的墨迹,手旁的小木牌已经垒了一小堆,对于魏进京的话恍若未闻。

  半晌,缔素哼道:“管他是学谁的样,咱们有肉吃有酒喝就行。”

  赵钟汶顺手敲了他一记:“你才多大,喝什么酒。”

  “喝酒怎么了?我打出娘胎就能喝,今晚让你见识见识我的酒量,只要酒管够行!”缔素得意洋洋,转而想到一事,伸手一把擒住徐大铁,“铁子,今晚是谁站哨?”

  徐大铁一愣,这种事他是记不住的,转头去看赵钟汶:“老大,晚上是谁站哨?”

  “就是你们俩,守马厩南向口”

  赵钟汶答得很干脆。

  闻言,缔素沮丧地拿头去撞徐大铁:“怎么偏偏是今晚……铁子,肉没了,酒也没了!”

  瞧这举动,终归还是个孩子,易烨笑着直摇头。

  书刀尚在木牌上刮削,子青貌似不甚在意他们的对话,却突然出声道:“我可以替你站哨。”

  “……”

  缔素猛地抬起头来,差点撞到徐大铁的下巴,不可置信地看着子青:“你替我站哨?烤全羊你不想吃了?”

  子青抬头微微笑了笑:“不吃也不要紧。”

  “你真的肯替我?你可别反悔啊,有肉有酒呢!”缔素道。

  “我从不饮酒。”

  缔素哈哈大笑,冲上去硬搂住子青:“多谢多谢!下回若是你有事,我也一定替你!”

  那边,徐大铁皱眉苦脸地看着缔素,闷声道:“俺也想吃羊肉。”

  见子青不去,易烨原想出声,但赵钟汶已先他一步,上前拍了拍徐大铁的后背。

  “我替你站哨

  “老大你替我?”徐大铁喜道。

  “嗯。”

  “你不想吃羊肉了?”

  赵钟汶佯作不在意道:“不差这一顿。”

  酒肉诱惑虽大,但赵钟汶与蒙唐有隙,自有自己的骨气在,不愿沾他的光,况且蒙唐也不见得待见,倒不如索性不去,还来得干脆些。

  14第六章家书(下)

  入夜,风起。

  马厩南向第三个出口处,有两人持戟而立。

  “……是东南风。”赵钟汶仰头看着树梢摇摆的方向,喃喃道,“在我家,一刮东南风,就该准备插秧。”

  子青静静看了他一眼,没接话。

  又是一阵风过来,带着酒香和烤羊肉扑鼻的香味,还有士卒们的喧哗与嘈杂。赵钟汶用力吸了口气,像是不愿错过任何一丝香味,笑道:“真香啊,那帮小子想必吃得正欢。……我上一回吃烤全羊,还是小时候乡里祭祀的时候,每家都分了一点,吃完的羊拐骨我玩了好几年都舍不得扔。”

  按军规,站哨时不能闲聊,但眼下四下无人,子青知道今日赵钟汶未收到家信,必然心情低落,故而并未劝阻他。

  “你呢?吃过么?”赵钟汶顺口问她。

  儿时的画面自脑中一闪而过,子青迅速摒开,淡道:“不记得了……谁!口令!”她朝黑暗中轻叱,长戟一摆,护在胸前。

  沉沉夜色中,缔素的声音远远地传过来:“铁子,口令是什么?”

  然后是徐大铁憨憨的声音,几乎可以想象出他挠头的样子:“这个月今早上才换的,俺想想……什么龙……”

  “冲龙煞北。”易烨淡定道。

  “对对对,俺就记得什么龙。”声音愈来愈近,徐大铁高大的轮廓渐显出来。

  然后是缔素连蹦带窜地出现:“老大!”

  “你们怎么来了?不是吃烤全羊去了么?难道是蒙唐……”赵钟汶第一反应便是蒙唐故意刁难他们。

  易烨手背在身后,笑道:“吃了一半,他们藏起一大块肉,怕放凉了不好吃,非要立时给你送过来,我们就偷溜过来了。……青儿,你也快来吃一点!这个在家可吃不到。”

  子青虽然感激他们的好意,但毕竟尚在站哨,摇了摇头:“我还不饿。”

  缔素已经将用苇叶包好的烤肉塞到赵钟汶手中,赵钟汶用鼻子用力吸了吸,终是忍不住诱惑,将戟交给缔素,低头飞快咬嚼起来。

  素知子青做事一板一眼,说不会吃就绝不会吃,易烨怀中反正给她留着一块,倒也不去勉强她。见赵钟汶吃得香,他神神秘秘地自身后拿出一物件,在赵钟汶鼻子下晃悠。

  赵钟汶眼睛一亮,竟是一小坛子酒,酒香扑鼻而来。

  “真行啊你!这也拿得出来!”

  易烨嘿嘿直笑:“还剩了小半坛子,我骗他们说已经空了,这才偷了出来。”

  赵钟汶扬起脖子刚要喝,突然自旁伸过一只手按住酒坛——子青坚决而温和地劝道:“老大,等站哨过后再喝不迟。”

  由于子青平常总是静静的,性格也极合群,几乎从未提什么异议,此时乍然如此,旁人都有些发愣。赵钟汶也不例外,呆看着她,半晌才道:“要不,你也喝点?”

  “我爹说酒易乱性误事,我从不饮酒。”子青道。

  赵钟汶又是一愣,转头去看易烨,道:“你爹说的?”

  易烨只得干笑,点头道:“是啊,我爹说的。……青儿,就小半坛子,老大喝不醉的。”

  子青微皱起眉头,轻声道:“哥!”

  看她神色,易烨已知,顺手拿回酒坛子,朝赵钟汶笑道:“青儿说的也对,还是别喝了,万一被蒙校尉抓到把柄,大家都不好过。酒放我那里,你什么时候想喝就过来。”

  赵钟汶想想也对,遂接着低头嚼烤肉。

  “老大,还有件好事呢!”缔素在旁笑道,伸手到徐大铁身上掏摸,“方才才送过来,说是早间漏在车里……信牍呢?信牍呢?”

  信牍!

  赵钟汶心中狂喜,烤肉也顾不得吃,直盯着徐大铁。后者被缔素弄得直痒痒,一阵乱扭,一方信牍自他怀中掉出来,正掉在子青脚下。

  子青俯身捡起。赵钟汶伸手欲拿,忽记起自己满手油腻,生怕弄脏了,加上他又不认得字,急道:“你快替我念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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