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为知己 第121章

作者:蓝色狮 标签: 古代言情

  “那个……很丑,我自己摸得出来。”子青低低地如实道。

  “难道你还一辈子不让我看啊?”他欺过身,两人之间近得几乎脸贴着脸了,他的每一下呼吸都温热着她的肌肤。

  子青艰难地将身子往后退,因为彼此间距离太近,说话也有些磕巴:“咱、咱们定的规矩,将军你、你、你不能违反。”

  “我可没违反。”霍去病慢条斯理地将身子抽离,似笑非笑地瞅了她一眼,然后起身离去。

  帐内,独剩下子青一个,她只觉得他的气息犹绕在鼻端,双颊发烫,忙用手搓了搓,坐在榻上出了会儿神。

  正想铺被衾睡觉,忽听外间有人道:“司律中郎将,将军命我送东西过来。”

  子青掀开帐帘,认出是将军的随侍军士,抱着高高一摞褥子和被衾立在外头。

  “我这里也有,用不着。”

  子青话音刚落,军士就干脆利落地接上,“将军说了,要卑职将旧的被衾拿回去。”

  “不用……”子青想推脱。

  “将军说了,这是命令!”然后军士就抱着被衾进帐内,很快将旧的收起,新的铺上,连子青想搭把手都插不进去。

  送军士走后,子青将卷在帐帘顶上厚厚的毛毡放下来,严严实实地挡住风,这才在床上坐下来。身下坐的厚羊毛褥子、手上摸着的被衾,一看便知道霍去病是将自己用的拿来给她。

  这夜,她睡得安稳而温暖。

  

  由于子青旧伤在身,霍去病压根也不派任何事务给她,整日里她有一大半时候倒都是在给邢医长打杂。此番统帅五万人马,人员整合,操练兵马等等诸多军务,霍去病亦是异常繁忙。

  这日霍去病操练回来,便匆匆来唤子青,要她上马跟他走。

  他不说有何事,也不告诉子青究竟要去何处,两人只沿着山脚一路奔驰,直过了小半日,才行至河边。

  眼前出现了一片树林子,对于子青来说,甚是熟悉。

  这时候,她已经知道霍去病要带自己去何处,于是默默地跟在他身后,向树林深处行去。

  潺潺的流水声已间或可闻,再往前行一小段路,她便看见那潭泉水,周遭散落着玄色石块,仿若天然棋局般,虫鸣鸟叫,如世外桃源。

  霍去病没有停步,接着向左边林子转过去,直至眼前出现一处荒冢。

  两年前被子青栽好的木牌禁不住风吹雨打,复躺在杂草丛中,子青上前捡起来,用衣袖细细擦拭着,上头的墨迹早已模糊难辨。

  “来,给我!”霍去病自她手中拿过木牌子,复擦拭了一遍,然后自怀中掏出一方小石砚,又取出墨锭子……

  未料到他竟还准备下这些,子青心中感动,低下头替他研墨。

  自怀中掏出那只紫霜毫,蘸墨,霍去病细致地重新在木牌上一笔一笔照着原来的墨迹重新描绘。

  旧时墨迹娟秀,像是出自女子手笔。

  “这原本是你写的么?”他问她道。

  子青摇头,“是我娘的字,我习字便是她所教导的。”

  “字如其人,她该是性情温婉的女子,你爹爹真是好福气。”霍去病瞅了她一眼,笑道,“比我有福气!还记不记得那时候在这里,你就抱着这块木牌,愣头愣脑地就敢冲撞我。若我的脾气再暴些,斩了你都说不定。”

  想起那时候的事情,子青抿嘴一笑,“我也是实在没法子,谁让你吓唬我要把它当柴烧。”

  “傻丫头!”霍去病摇摇头,复将描好的木牌插入土中,又寻了石块来将周边压住,用力固定牢实。

  “我原想着换一块石碑才算像个样子,但是墨者节用节葬,我生怕此举反而惹你爹爹着恼,所以……”霍去病看着墓碑道。

  “你知道替他这么想,爹爹定然已是欢喜得很。”子青蹲□子,手缓缓抚摸过木牌,低低道,“将来若有一日,我死了,我想就这么埋下去,不要坟也不要碑,不留痕迹;又或是一把火烧了,让骨灰随风而散,更干净些。”

  “丫头,”他在她身后沉声道,“我不许你说这种话。”

  子青转过头来,看见他眼中似有隐隐水光,心中一悸,半晌说不出话来。

  此时日渐西沉,已到了黄昏时分。

  霍去病眯起眼睛,看着夕阳余晖在林中落下的点点金芒,骤然道:“聘礼下了许久,我们也该成亲了,就在这里吧!”

  子青愣住。

  “现下正是昏时,你爹爹也在这里,我们就在你爹爹面前举行婚礼。”

  他拉着她的手,自己已先行在墓碑前跪了下来,抬头望着她……

  子青定定盯住他,片刻之后,也跟着缓缓跪下。

  “天地为证,英灵为鉴,我霍去病娶秦原为妻,此生不离不弃,生死相伴。”他重重道,然后用力磕下头去。

  他的话让她立时禁不住红了眼眶,沉默地跟着他磕下头去。

  林间忽然起了一阵风,呼啸着穿行而来,吹得邻近一株苍松枝动叶摇,沙沙作响,恰似一老者捻须点头般。

  两人复回到泉潭边,霍去病俯身去瞧潭中,零零落落游着七、八条小鱼。

  子青也探身来看,侧头朝他笑道:“将军,你可还记得那日你对鹰击司马所说的一句话?”

  霍去病微怔,想了想,着实想不起来,“老赵是个碎嘴子,谁知道我被他引着都说了些什么!”

  “那日他射了好些鱼上来,将军你对他说,‘这潭里的鱼也不多了,犯不上斩尽杀绝,给它们留个种。’”子青微笑道,“我从林中抱着柴火出来,听见你这话,心里头就想,这将军的心肠真好。”

  着实未料到那时自己随口吩咐的一句话会让她记着,霍去病笑了笑,道:“在那之前呢?练兵的时候,是不是在心里头把我骂了百八十遍。”

  “没有……”子青抿嘴一笑,转了转眼珠子道,“顶多也就七、八遍吧。”这些日子,她被霍去病宠惯着,性情比原来要开朗许多,不知不觉间展露些许少女娇憨的本性。

  “都骂我什么了?”他欺过来,故作恶形恶状问道。

  “我不擅长骂人,你是知道的,顶多别人骂你……”子青笑着先躲开,然后才道,“……的时候,我在心里头附和两句。”

  霍去病长腿迈过去捉她,奈何子青灵巧,在林间穿梭躲闪。

  笑声浸在余晖之中。

  

  经过一段日子的针灸,子青的旧伤似好了许多,一直也未再复发过。

  这阵子,翻看了各营报上来的药材清单,在军中并无重大疫情的状况下,药材耗费甚巨,邢医长疑心底下的医士对药材保管不善,思量着要去各营查看一下。这日一早,他就拖上子青,预备给建威、建功两营来个突击检查。

  建威、建功两营是挨在一块儿的。建威营便是李敢所在的营,而建功营则是匈奴降将复陆支所在的营,其中士卒大部分都是匈奴人。

  子青随着邢医长行了小半个时辰才到建功营,就被士卒拦住营口,是名匈奴人,汉话说得颇为生硬,只道未得校尉许可,不可擅入营中。那士卒连通报都不去,说因校尉此时不在营中,就让他们站在营外干等着。

  邢医长气得直吹胡子,原地来回踱了几圈,刚想抬脚就走,迎头正碰上复陆支和李敢。

  李敢看见一身绛红军袍的子青,愣了一瞬,快步上前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子青还未来得及回答,便瞧见复陆支朝自己晃过来。

  “司律中郎将!”复陆支挑眉看着她,“那晚你与伊即靬也未分出个高下来,伊即靬一直引为憾事啊。”

  “你和伊即靬比试?”李敢奇道。

  子青尴尬一笑,道:“只是军中寻常切磋而已……”

  “你可会用弓箭?”复陆支忽问道。

  子青未答,李敢便笑着替她答道:“她自然会,且箭术不在我之下。”

  “你们汉人说话,总是喜欢谦虚自己,夸大别人,信不得。”复陆支摇头,朝李敢道,“既是如此,咱们的较量,就把他算是你那队的人,上场一试就知道。”

  “较量?什么较量?”子青狐疑地看着李敢,不知道他与复陆支之间定下了何种较量。

  “我和李校尉各带二十人,你可以到他那队去。”

  “射靶?”

  “不是射靶子,那样太没意思了!”复陆支道,“得像真正在战场上一样,才能分出高下来!是不是啊,李校尉?”

  子青望向李敢,李敢无奈苦笑。

162第四章温泉(三)

复陆支回营去挑选人手,与李敢约定日中之时在后山栗子林遭遇。

  子青听李敢叙说,方才知道两营相邻,但复陆支一直对李敢不服,时常找茬挑衅。李敢人虽厚道,但想着如此长久下去,有损士气,遂决定杀杀复陆支的傲气。

  此番各挑二十人,复陆支刚刚在后山栗子林中央放置自己的缳首长刀,先拿到长刀者为胜,一切像真正战场上那样较量。唯一的不同是诸人所用的箭镞都折去,底部放上一点墨汁,这样被射中的人身上便有墨点,需得退出较量。

  “他听说我的箭术好,便存心一定要比箭术。”李敢无奈地耸耸肩,“赢了之后好让我无话可说。”

  子青是见识过匈奴降将的好胜心,轻叹口气,回头却不见邢医长。

  “邢医长呢?”她奇道。

  “走了,复陆支进去后,他就跟着进去了。”李敢看向建功营内。

  子青思量片刻,转身道,“走,你给我找一副弓,我随你去栗子林。”

  李敢不放心道:“腿都好利索了?”

  “早就没事了。”

  

  几声虫鸣,日光透过树叶落下来,林中一片寂静。

  此时已到日中之时,李敢知道复陆支肯定已经在林中,正等着全歼自己这边的二十人。

  左右两侧分别派两人警戒,他打了个手势,示意众人分散开来,两人一组,平行地、慢慢地往栗子林中央靠拢,一点一点地接近。

  “咔嗒。”

  有人不慎踩断地上的一根树枝,发出清脆的断裂声,所有人都在第一时刻缩入树干后或是树丛中隐蔽妥当。得知是虚惊一场之后,李敢轻微地晃动一下手,继续前进,各人都警惕着不再踩到枯枝。

  走在最前头的人已经能看见挂在树上的那柄缳首长刀,距离约还有十丈远,能看见刀鞘上反射着斑斑点点的日光,有几分刺眼……

  这位匈奴降将倒是有些耐性,到现在还忍得住不动手。子青一面谨慎地行走,一面打量着周围,她能确定复陆支的人此时一定就埋伏在林中。

  “嗖”的一声轻响,是羽箭破空之声。

  一名士卒踉跄了一下,胸前多了个黑点,他一脸遗憾加无奈地看着其他人。

  子青就地打了个滚,同时自箭箙中取箭,挽弓,朝射出羽箭的草丛疾射出一箭,动作一气呵成,流畅之极。

  草丛中慢吞吞地站起一名匈奴族士卒,一肚子气。

  “躺下,你们现在是尸首。”有士卒笑着提醒他们。

  这场较量更像是游戏,它不残酷,不会死人,所以反而让人觉得轻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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