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为知己 第43章

作者:蓝色狮 标签: 古代言情

  子青回转身子,正对上霍去病阴沉的脸,只得道:“卑职不得已擅做决定,请将军责罚。”

  “那只是一个未足月的婴孩,你有几成把握能救那孩子?”霍去病怒道,这么小的孩子患疾,即使在汉朝也极易夭折,更何况是在此蛮荒之地。

  子青默不作声,半晌道:“匈奴人喜怒难测,为免意外,我走之后,还请将军拔营先行。天亮之后,我自当追上。”

  霍去病神情愈发恼怒,不吭声。

  赵破奴在旁,思量片刻,开口劝道:“眼下我看也只能这样,若是交起手来,倒不是怕了他们,而是肯定会暴露身份。”

  霍去病狠狠盯了子青一眼,道:“前面便是乌鞘岭,我们在谷口,仅等你一日。”

  “诺。”

  子青领命,遂转身去取医包。缔素忙扯了她,急道:“你疯了,他们是匈奴人,你去管匈奴人的孩子干什么?万一那孩子没得救,他们要杀你怎么办?”

  “此刻并非战场之上,岂能见死不救。”

  子青安慰地拍拍他肩膀,收拾出马鞍袋中的无用物件,如钱袋等等,都交与缔素。

  这边,阿曼伸手很利落地扯掉吊着胳膊的布条,取了布巾又兜头兜脸地把自己蒙得只剩双目,行至赵破奴面前,伸手道:“把弯刀还给我!”

  赵破奴愣住:“你拿刀作什么?”

  霍去病看着阿曼,却已经明白,沉着脸道:“老赵,把弯刀还给他。”

  “这……”赵破奴嘟囔了句什么,不甚情愿地自马鞍袋中掏出那柄弯刀还给阿曼。

  阿曼接过,系在腰间,准备停当。

  “你就不担心再被匈奴人抓回去?”霍去病看着他。

  “我得和她在一块儿。”

  阿曼淡道,余光已经瞥见子青牵着马过来,便张望了下,也想找匹马来骑。

  霍去病什么都没说,把自己那匹玄马的缰绳交到他手上,拍拍玄马的脖颈,便转身走开。旁边赵破奴吃了一惊,眼睁睁地看着阿曼骑上那匹玄马。

  看着骑在马上的阿曼,子青怔了怔,急道:“阿曼,你不能去。”

  阿曼在布巾下一笑,也不多言,策缰催马,竟先她一步往匈奴部落驰去。

  子青心中大急,翻身上马,匆匆去追赶他。

  望着他二人背影离去,赵破奴见霍去病沉着脸良久不语,猜度他心事,遂劝慰道:“子青毕竟还是太嫩,他又是医士,听人一问,自然就应了,并不是故意想添麻烦。”

  “你错了,就算她知道会惹上麻烦,还是会应承的。”霍去病冷冷道,“传令,拔营!老赵,你的马给我骑。”

  “那我呢?”

  “骑骆驼去。”

  

  玄马是匹绝世良驹,跑起来甚快,待子青追上阿曼的时候,已经是到了匈奴部落。日磾正站在那里等候他们……

  “阿曼,你回去!”

  子青跃下马,就急急挡在阿曼面前,阻止他再往前。

  阿曼低俯到她耳边,小声笑道:“我汉话说得不好,在这里,你最好还是莫让我开口。”说罢,便朝日磾走去,示意请他带路。

  子青又气又急,却是一点办法也想不出来,只得快步跟上前。周遭聚集了不少匈奴人,丝毫不掩饰目光的狐疑之色,盯着他们。日磾将带着他们走向这里一顶华丽的厚毡布帐篷,掀开帐毯子,钻了进去。

  帐内一位年轻匈奴女子守着婴孩,口中低低喃喃地哼着哄孩子入睡的歌调,连日耗损,面容早已憔悴不堪。

  “扎西姆,这两位是汉朝商旅中的医工,我请他们来给孩子瞧瞧,说不定他们有法子救他。”

  扎西姆神智恍惚地缓缓抬起头来:“日磾?”

  日磾温柔地将她扶了起来:“来,你到旁边来,让他们看看孩子。”

  扎西姆柔顺地由他扶起来,不抱希望地问道:“你父王回来了么?”

  “父王去了单于那里,”日磾柔声安慰,“放心吧,我已让人送信去,他很快会赶回来的。”

  子青已行至床前,双膝跪坐下来,轻轻拉开婴孩襁褓,仔细端详这个小人儿。

  阿曼立在一旁,目光自扎西姆身上冷冷掠过,打量着身遭。日磾偶尔抬眼,对上他的眼神,便随即避开。

  手抚上去,婴孩确是烧得烫手,小小的鼻翼急促起伏着,时不时自梦中惊醒,啼哭两声,随即又复睡去。子青抚弄了几下他,掰开小嘴看看了舌头,舌苔薄黄;又自襁褓中掏出他的小手来把脉,脉象浮数,应是受了寒,加上胎里带出来的热毒未除,故而高烧不退。

  当务之急,还是得先将热度退下去才行,只是这么小的孩子,退热的汤药恐怕是喂不进去。子青微颦眉头,思量片刻,将孩子小心抱起,翻转过来趴在自己的膝头,然后掀开襁褓,露出粉嫩的小背。

  她俯唇下去,对着背脊处风池穴所在,竟开始辗转吸吮。

56第十八章归程(三)

“她……她在作什么?”扎西姆还从未见过这种治疗方法,惊诧地问日嘽,“她会不会伤着孩子?”

  “不会的。”

  日嘽虽然不太明白子青的做法,但也不知什么缘故,也许因为这个少年沉静的面容,使得自己愿意去信任他。

  阿曼注视着子青,静静地,不自觉地抿了抿唇。

  直过了半晌,子青才抬起头来,婴孩背上吮吸过的位置,一块近乎圆形的鲜红印记赫然在目,密密麻麻布满了吮出来的痧。

  “这是什么?”扎西姆扑过来瞧。

  “痧出来,体内的热毒便能带出来些。”子青闻言解释给她听,“我们中原常用刮痧来治病,但婴孩皮肤娇嫩,经不起砭石来刮,便只能用嘴吮吸出来,又叫吮痧。”

  扎西姆听得似懂非懂,摩挲着孩子,仍是焦切道:“怎得没用,他的烧一点都没退?”

  “你别急。”

  见子青目光示意,日磾会意,复将扎西姆扶到一旁,柔声安慰。

  子青又在婴孩身上分别取了几处要穴,一一吮出痧来,婴孩哭闹次数渐渐减少,只是热度依然居高不下。

  看子青眉头愈皱愈紧,阿曼在她身旁蹲下,握住她肩膀,在她耳畔轻声道:“我瞧他好像已经安静些了。”

  “嗯。”

  “想喝水么?我给你倒去。”

  “我不用……”子青此时全副心思都在婴孩身上,转头朝日磾道,“先给孩子喝点水吧,烧了这么久,他定是渴水。”

  “先前喂了几次,都喂不进去,哭闹得太凶。”日磾答道。

  “再试试吧。”

  子青起身退到一旁,她从未喂过婴孩,根本不知该如何喂,此事只能让扎西姆来。

  扎西姆兑好一碗温温的清水,温柔地抱起孩子,用一根小小的木匙盛了水,轻轻放到婴孩嘴唇边……

  小嘴尝试般吮了吮,随即便迫不及待般地全饮了下去。

  扎西姆连忙又盛了一匙,婴孩仍旧吮净。就这样一匙又一匙,不知不觉间,孩子竟喝了有小半碗的水下去,再未像先前那般哭闹,她心中实在是有说不出的欢喜。

  子青见了也稍稍松了口气,虽然烧还未退,但起码还是起了些效验。

  一碗水递到她面前,转头望去,正是阿曼,她感激一笑,接了过来。水也是兑好的,温和清澈,她三口两口便饮罢,待想去给阿曼也倒一碗,才发觉他蒙头蒙脸,压根连口水都没法喝。

  阿曼看出她的意图,眼睛里满满地都是笑意,附耳低道:“我不渴。”

  他竟随自己而来到匈奴部落,这对于他来说应该是最危险的所在,比楼兰还要危险。子青垂下眼眸,纵然心中万分歉然,却是一点法子都没有。

  

  日嘽看那婴孩喝水喝得干脆,欢喜问道:“他既然肯喝,不如把药端来给他喝?行不行?”

  子青想着若能喝下汤药,着实再好不过,遂点了下头。退烧汤药是早就煎好的,日磾忙赶着让人去热了端来,扎西姆仍是用小木匙舀了一点,放到婴孩唇边……

  小嘴很干脆地喝了进去。

  众人心中一宽,不料片刻之后,孩子爆发出惊天动地的啼哭声,刚才饮下的药全都呛了出来。此后,便再也不肯喝任何东西。

  此番弄巧成拙,日磾颇为自责,被扎西姆愁怨地盯了两眼,便不怎么敢再出主意。子青皱着眉头,她本就不惯给小儿治病,此番着实是捉襟见肘。

  苦思半日,乍然又想到一个法子,以前曾见易曦给六岁孩童用过,只是不知能不能用在这小婴孩身上。子青轻咬下嘴唇,眼下再无他法,也只能姑且一试。

  她拿碗盛了小半碗的冷水,端到床边,自己也跪坐下来,复解开襁褓,将婴孩的一只手掏了出来。手指蘸了点冷水,随即在婴孩手臂上,自腕向肘轻拍过去。

  小小的水花飞溅。

  “啪啪啪”的响声单调地在帐内回响着。

  子青沉默着,待在婴孩右手拍了几十趟后,又换了左手,仍是蘸水轻拍。待两边都拍完,惊喜地发觉孩子呼吸已平缓许多,不像之前那么急促,再过了一会儿,摸他的手心脚心,热度竟都退下去不少。

  “退烧了?!”

  扎西姆不可置信地抚弄着孩子的额头,确是不像之前那般滚烫,喜不自禁朝子青道:“你这法子实在好,怎么弄的?怎得一下子热度就褪了下去?”

  子青笑道:“这叫拍马过天河,我的老师曾用过,我今日也是头一遭用,没想到效验如此之好。”

  “那他还会不会过一会儿又烧起来?”

  子青愣了下,如实道:“我也不知道,得等等看。”

  扎西姆刚刚的欢喜之情转瞬又逝,愁眉复皱:“那怎么办才好?我的孩子,我可怜的孩子……”她伸手心疼地抱起婴孩。

  那孩子热度初褪,也有了些精神,到了母亲怀中,似有感应,闭着眼睛直往她怀里拱去,像是饿了一般。扎西姆连忙解开衣袍,将□塞到孩子口中,看着孩子用力的吸吮着。那刻的她全心全意都在孩子身上,竟全然忘记帐内还有旁人。

  日磾就站着她的近处,最为尴尬的也是他,连忙背过身,脸已涨得通红。过了片刻,他发觉阿曼子青皆未动弹,又急急忙不迭地把他二人都拖出帐外来。

  “你、你们……”他张了下口,自欺欺人道,“没看见什么吧?”

  子青头一低,没吭声。

  阿曼冷哼道:“有什么好看的。”

  周围有好几名身着狐裘的匈奴人聚集过来,纷纷询问婴孩情况,日磾只说热度已暂退。子青暗忖帐内的扎西姆应是此匈奴部落中地位颇高之人。

  寒风卷过,一阵比一阵猛烈。

  沉沉暮色下,可看见北面有黑压压的云层翻卷而来,日磾望了一眼,自言自语道:“起北风了,夜里怕是要下雪,阿爸赶回来可不好走……”扎西姆的帐内一时不好进去,日磾便先安排子青与阿曼到自己帐内,转头又命人送了酥酪油饼,马奶来给他们充饥。

  子青低头默不作声地咬了几口,乍然想到一事,忙朝日磾道:“让扎西姆自己把药喝下去,那孩子肯喝她的奶,药性随着奶水,孩子喝奶便如吃药一般了。”

  日磾闻言,思量片刻,也觉得此法可行,赶忙便要去煎药,却被子青拦住,复开了治风热的方子。因是母亲先喝,她思及药性部分流失,方子上的分量便稍稍下得重些。

  “两碗水煎成一碗,一日三次让她喝下。”她嘱咐道。

  日磾点头,复谢了她一次,匆匆掀帐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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